第96章 桂花浮玉轮初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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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发走翠洗,忽听张挽婴正色道:“跟你说正经的,你修学堂的事,也算我一份。”
宋钰撇撇嘴,“原来这两张银票也不是送给我的呀。”
“别以为我不知道,皇上把裕亲王府抄家的一半银钱都要到手了,这钱想必又进了你的口袋,如今举朝上下,有谁能富得过你?”
宋钰被奉承得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她想着,得空要叫人去把凝晖堂的石碑上再加一个名字。
哦不,是再加两个名字。
“这次回京待多长时间?”宋钰问。
“明儿就走了。”
“这么快?”
“是啊,怕一耽搁就难再动身。”
沉默了半晌,宋钰才想起来问:“赵昭昭呢?”
“在太后娘娘那儿呢,小家伙也不知是不是跟他阿玛学的,满嘴抹了蜜似的,哄得太后把手腕戴的玉镯都给了他,说留给他以后娶媳妇。”
“噗……”宋钰先笑了一回,“不会你以前就是被赵英杰甜言蜜语俘获的吧?”
“倒也不是,只不过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罢了。”
原来是这样,难怪皇帝说赵英杰有段时间沉迷于医书,再之后张挽婴的恶疾忽然就好了。
“以身相许,先婚后爱,话本子里的剧情嘛。”
张挽婴见皇后这样调侃,佯装生气起身要走,宋钰赶紧致歉,“好姐姐,我错了。”
“我不跟你贫了,太后娘娘那儿备着饭,嘱咐咱们早点儿过去。”
两人说说笑笑,至寿康宫时见皇帝和荣国公都已到场。
彼此见礼之后,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你们今儿能赶回来,是哀家怎么也没料到的,刚好赶上中秋节,和皇后的千秋节,英杰,今儿的夜宴你可要多喝几杯。”
“是。”赵英杰知道此时不适宜提离别的事。
“一家子人,就别讲究了,动筷吧。”太后说着率先给赵昭昭夹了一块鱼腹肉。
“多谢姑祖母。”
一顿饭自是吃的和和美美。
因皇后怀有身孕,皇帝不忍她操劳,便将中秋夜宴的事交由庄妃、靖妃、宁妃三人负责。
张挽婴也因此能继续到长春宫去闲话家常,赵英杰跟着皇帝回了养心殿。
淮南的盐务整顿很成功,盐价稳定,招商局还给正规盐商退了税,私盐泛滥的情况几乎杜绝。
皇帝有意在全国推广,不过这其中牵涉到了部分官员贪腐的问题,所以还需要从长计议。
江南一带曾与裕亲王牵涉过广,只不过皇帝在钟硕案以及裕亲王抄家案中,皆采取了宽大处理,所以被牵连的人极少。
这也让那些人放松警惕,认定皇帝有所顾忌不会拿他们如何。
从前皇帝有所顾忌,是因为时机不成熟。
眼下正到了时机成熟的时候。
皇帝最痛恨的不是官员贪腐,而是他们拿了钱不办事,置百姓于不顾,所以皇帝第一批要办的,就是这群人。
荣国公交差之后,由新科进士曾家籓顶替他的位置。
这一做法足以说明皇帝的态度:他更愿意重用新人。
若那些人有觉悟,就该知道要怎么办。
可以说,赵英杰此番并不只是整顿盐务这么简单,而是挖清楚里面盘根错节的关系,好为皇帝接下来的举动做准备。
为此,他在盐政一职,也收受了不少贿赂。
“臣收受的钱财全部记录在册,那些钱财,具体是谁送的,何时何地送的都已详细记录,请皇上核查。”
皇帝从他手中接过单子,“到嘴的鸭子飞了,你就不心痛?”
赵英杰摸摸自己的心,痛苦道:“心痛啊!”
“德行!”皇帝坦然接受他上交的账本,又甩给他两本册子,“念在你整治盐务有功,赏你两座京郊的庄子。”
赵英杰打开一看,这庄子所值银钱,比他上交的钱还要多。
可他转眼就将册子归还皇帝,“臣弟不缺钱花,这庄子您还是自己留着吧,我听说您前几个月为了修陵寝的事跟百官争论了十几日,臣弟我实在是不忍心呐。”
皇帝听得赵英杰的调侃也不生气,只是态度坚决:“少啰嗦,给你你就拿着。”
“行吧。”赵英杰好似收得十分勉为其难,好歹在看见皇帝瞪他的神情之后有所收敛。
“这一去,真的少则一年,多则三年?”皇帝问他。
“臣弟是这么打算的。”
“既然决定退隐江湖,就痛痛快快玩一场,你额娘那儿也不必惦记,朕和太后都会时常派人去问候照料的。”
“额娘那儿我倒是不担心,我就是很担心您。”说罢,赵英杰用一副牵挂不舍的神情看向皇帝。
早先几年赵英杰就油嘴滑舌惯了,皇帝已经见怪不怪,“你担心朕什么?”
“皇后娘娘又怀孕了,到生产那天,要没臣弟陪着,您可怎么熬呀。”
像是戳中心事,皇帝半晌没说话。
赵英杰收起玩笑口吻,“其实您也不用太担心,一般头胎会受些磨难,到二胎三胎就会好多了,接生的嬷嬷又有经验,想来娘娘生产一事,应该会顺畅吧。”
皇帝吐出一口气,“但愿如此吧。”
宋钰寻常这时候都要歇午觉,不过这会儿她跟张挽婴两个躺在床上,闲话个没完。
一会儿聊到淮南的所见所闻,一会儿聊到京城两家铺子的运作,聊到彤社和女子学堂,后来又聊回皇帝身上。
“皇上连陵寝都替你考虑到了,可见是真爱你入骨。”张挽婴那日听到赵英杰说起这些事,竟然生出些羡慕来。
大约真的是爱一个人入骨,才能不仅考虑她的生前,还考虑她的身后事吧,皇帝这是把一生都许诺给她了。
“你快别提了,工部提了几个方案,我每次见那些图纸,都觉得瘆得慌。”
张挽婴笑了笑,“皇上还是太心急,你毕竟年纪小,或许等再过几年,就能更坦然面对这些事了。”
宋钰心道:别说再过几年,就是再过二十年,我也不能坦然面对。
生死大课题,没人教过。
她只知道,要好好活着,找到自己热爱的东西,努力去过每一天,尽量别留遗憾。
“诶,宫里那个元清,现在怎么样了?”张挽婴忽然想起这个人来。
“她现在是详嫔,我瞧着,到今年年底就能升淑人了。”
“这么快!照这个速度,升妃岂不是指日可待了?”
“不错,如果能一直保持这个势头,再过几年,升贵妃都不是问题。”
张挽婴有些意外,“你真愿意后宫出个贵妃吗?皇上的意思,摆明了不想要贵妃,怕威胁到你的地位。”
宋钰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她将发稍放在指上绕了一个又一个的圈,“后宫的晋升机制是太后和皇上都审核过的,元清要是能升上去,那说明她就有这个能力。况且就算她升为贵妃,皇上连见都不想见她,她也威胁不到我的地位。”
“我知道她救过太子,也知道你如今很信任她,但是万一呢?”张挽婴还是不放心。
“你也知道我有太子在手,真有这个万一,我也不是吃素的。”
“你有把握就好。”张挽婴怕方才的话乱她心绪,又安慰道:“向来真心换真心,你这样对她,我其实也想不出她有什么背叛你的理由和动机。”
既然提到升贵妃的事,宋钰想起来一件事,“挽婴姐姐,有件事我想拜托你。”
“嗯,你说。”
“元清一家当年冤死的事之前我也同你讲过,她今年在彤社的贡献大家有目共睹,所以我也想帮帮她。”
“你想怎么做?”
“当年前太子妃是钱塘人士,前太子被贬之后,听说府里有些下人逃回了老家。我想着你们这回出去游玩,若是经过那里,能否帮忙打听一下?若是能找到当年的见证人,想来翻案也会容易很多。”
“行,我会留意的,若有消息,我会传信给你。”
宋钰斜乜着她,“这回是真传信吧?不会像前两次那样,又在赵英杰的请安折子上写得密密麻麻?”
“我那不也是想让你快点儿收到我的来信嘛,下回我保证只给你传信。”
宋钰觉得有些困,抓着张挽婴的两只胳膊,没多时就睡着了。
外头已经有典乐响起,应当是正在迎大臣们进宫参加夜宴。
今日中秋宴与皇后的千秋宴一同举办,宴会空前盛大。
除了传统的歌舞宴会和赏花灯环节,今年还新增加了一个“打铁花”的表演。
打铁花是在一个十几米高的花棚上,将融化的铁水用一个花棒击打到棚上,形成十几米高的铁花。
铁花会点燃提前布置好的鞭炮,再穿插“龙穿花”的表演,场面蔚为壮观。
酉时,皇帝携皇后及后宫众人焚香祷告,拜过月神之后,才到达正宴。
赏月饼是必不可少的环节,往年都是做一个十斤重的大月饼,今年因为宴会参与人员重多,内务府特地备了两个。
赏过月饼,众人齐齐谢恩,宴会才正式开始。
昇平署的奏乐一起,场面就热闹起来,席下百官推杯换盏,席上嫔妃也互相敬酒。
皇帝见皇后一直盯着她们手里的酒,“想喝了?”
“不想。”
“那是想吃她们桌上的螃蟹了?”
“我是在看她们脸上的妆容,怎么今儿个个化的这么浓,像戏曲里的花旦似的。”
皇帝握拳抵唇轻笑,“你不是早上还说她们给你备了个节目嘛?”
“哦!”宋钰猛地一拍脑袋,“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看来真是一孕傻三年。”
皇帝抓住她的手,又替她理理发上弄乱的钗环,“已经傻了可别再打了。”
皇后一个娇俏愤恨的眼光打过来,皇帝忙道:“不傻不傻,我的娇娇是世上最聪慧之人。”
在皇帝身边传菜的两个宫人听到这话,惊得手都抖三抖,好在皇帝和皇后,谁也没注意到她们。
宫里的宫人最乐于吃帝后之间的瓜,腻得人发慌,却总忍不住想吃。
最主要的是,这种所见所闻传出去,即使被上头知道了也不会怪罪。
宫里常日无聊,探听八卦是她们唯一解闷的乐趣了。
“打铁花”的表演一上场,就引得一片欢呼,宋钰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种表演,花棚上站着的十几人,每锤一下,就有一大捧铁花散开,比之绚烂的烟花更叫人震撼。
宋钰光忙着看表演了,等回过神时,才发现面前的小碗堆成了山,全是她爱吃的菜。
“你方才没看表演啊?光顾着给我夹菜。”
“看了啊,看表演也不耽误我夹菜,快趁热吃,一会儿吃饱了,好去看她们给你准备的节目,我这里估摸着要到很晚才散。”
“嗯。”
嫔妃席上,连最爱酒的僖昭仪也忍住没喝,今夜大家提前化好了妆,只等宴席一结束,就去换衣服,戏台子就搭在详嫔所居住的曲台那边。
百官等着给皇帝敬酒,碍于嫔妃在侧,谁也不敢靠前,幸好皇后吃饱喝足,将众人带离席面,才给了他们发挥的机会。
宋钰几乎是众星捧月般被架着往西北边儿走,她忽然想起张挽婴还在席上,便嘱咐翠洗道:“快去把挽婴姐姐喊来。”
“皇后请坐,姐姐们一会儿就来。”元清不会唱戏,便留在一旁伺候皇后。
曲台这里有高墙,能阻挡夜里吹来的寒风。
戏台子上亮起灯光,戏台子下瓜果俱全,只可惜没几个伴儿。
好在张挽婴及时赶了过来,“哟,这是唱的哪出戏呀?”
“挽婴姐姐快坐,他们藏得深,连我都不知道要唱什么戏呢。”
张挽婴同祥嫔彼此见过礼,方才落座。
元清从前张挽婴也见过一两面,只是这一次再见,却觉得很不一样。
从前她是一副清冷面孔,高傲又难以靠近,如今看她满身满头的素净,打扮甚至比不上皇后身边的翠洗和竹息,却给人一种纯粹的感觉。
面由心生,难怪皇后对她这么放心。
台上靖妃在报幕,原来这一出戏是《穆桂英大破天门阵》的选段,单听名字,张挽婴就知道,她们这是在借机夸赞皇后巾帼不让须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