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新宫闲窗深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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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后大婚,是宫里的大喜事,因此各处都是结彩飘绸,人人脸上都是喜气盈盈。
但若是把这喜气盈盈分个等级,自然是长春宫的人最得意。
这日晚间,流水样的赏赐进长春宫时,她们已经笑得脸颊发酸。
任谁也没想到,她们这位治宫甚严的主子,还能有这份柔情。
皇上皇后鹣鲽情深,那是戏文里的唱法,现实中的帝王从来都高高在上,贵不可攀。
尤其咱们这位,一月里也不过是进四五次后宫,十余年了后宫里拢共就二十多位小主,这真是明摆着不近女色。
可新主子才进宫两日,就真正得了圣心。
怹们早间一起见了太后,午间一起用膳赏画,下午又在棋盘上较高低,到晚间又赏赐无数,这会儿皇上正领着皇后看赏赐去了。
这份恩宠,恐怕只有遂宁年间的遂文帝与端毓皇后才能比拟了。
但见一行赏赐里:有头戴的铜渡金丝累嵌珠石凤钿、点翠子孙万代纹头花等;有日常用的雪梨香木梳、紫檀小妆盒;有装饰用的鎏金铜鹤、细花银镀雕如意头形灵芝等;另有鱼眼大的东珠、一整套的青白玉棋子等物。
三十余人或举或抬着托盘列队殿前,场面颇为热闹壮观,宋钰内心里激动:信女从来行善积德,这是信女该得的!这才是穿越应该有的待遇,主角光环终于落到我头上了!
众人喜气盈盈,恭贺皇后,她赏了一大把金瓜子,叫翠洗拿下去分了。
月如银盆,将无数银丝洒下,微风浮动,树影在墙壁上斑驳。
掌灯的太监将檐下红灯一盏盏挂上去,这座宫殿方从夜里活过来。
养心殿的喜庆,长春宫的热闹,将东西六宫人的夜衬得愈发长了。
荣庄妃听着景仁宫门口宫女路过偶尔的交谈声,隔着宫门往养心殿方向望眼欲穿,站得久了,她也不觉得累,只是心里惘然,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娘娘快别这样,叫人听见了不定会生出什么枝节。皇上大婚,是咱们宫里的大喜事,您可别往窄了想,等过些日子见着皇上了,您再诉衷肠不迟。”她身边的大宫女连翘劝着。
“见了面又能如何呢?你何时见过皇上愿意听我们这些人的衷肠,他只要大家本本分分,各司其职,谁要是敢表露真情,生出额外的肖想,就只有被厌烦的份儿。”庄妃言语间依旧是悲凉。
连翘也忍不住替主子难过,她慑嚅道:“可惜您就是被家族拖累了,凭着您最早入府,又诞下大阿哥,那个位置原也当得的……”
庄妃眼里噙了泪,又生生逼了回去,连翘说得对,木已成舟,现如今是大喜的时候,她不能叫人拿了短处。
在后宫里生存,唯有“无情”这一条道可以走。
可这宫里,皇上就一个,谁不想分到哪怕丁点儿爱呢?横竖寂寞伤心的不只她一个,翊坤宫的郭宁妃,一向自诩得皇上看重,这会儿估计酸黄瓜都吃了满肚子,想到这儿,她心里才舒坦些。
依大凛朝的习俗,皇帝大婚,可以休假三日,皇后亦于三日后受嫔妃跪拜。
但皇帝依旧每日视朝,不让自己放松下来。
他刚登基那会,正是贪睡爱玩的好时候,但太傅严苛,逼得他日日五更起,从前觉得不易,但坚持到现在,已变成了一种习惯。
要当明君,光靠爱民之心是不够的,这份勤劳,才是落在实处的佐证,他心中虽有大抱负,但仍需走稳每一个脚步。
第三日早朝后,皇帝批完折子,坐在暖阁的窗下看《奇门遁甲》。
刘德全随宫女进来奉茶的时候,见皇帝把玩着手上的琥珀光素扳指有些出神,便道:“皇上,您这会儿怎么想起来看这么晦涩的书呢,仔细伤了眼睛,奴才备了‘菊井’,您休息一会吧。”
他一面整理桌上奏折,一面觑着皇帝脸色问:“可要传皇后娘娘来用午膳?”
“不必,叫她今日好好歇歇吧,去传陆川柏来。”
“您可是有哪里不适?”因陆川柏是皇帝的御用太医,每三日里都由他来诊平安脉,这下皇帝主动传唤,刘德全警觉起来。
“去传就是了。”皇帝未作多余解释。
“嗻”
刘德全退下,向殿外值班的小太监叮嘱几句,就往太医院赶。
“刘公公您怎么亲自过来了,若有事叫小李子过来传唤一声就行,可是万岁爷有什么指示?”陆川柏见是御前总管亲自过来,十分客气地作揖行礼。
“万岁爷并未明说,你带些常用药物,随杂家去御前问诊吧。”刘德全一甩臂弯里的浮尘,身后的小太监立时上前接过陆太医的药箱,一行人急匆匆赶往养心殿。
到了养心殿,陆川柏瞧皇帝面色红润,不像有碍,“臣请圣躬安,皇上可是身体不适?”
“朕躬安,朕问你,有没有活血化瘀、促进伤口愈合的药?”
若真是皇上身上带伤,刘公公没有不知的道理,可见皇上不是为自己拿药。
陆川柏也不敢再往深了想,立即道:“臣随身带了一味百草膏,涂抹在患处能缓解疼痛促进伤口愈合,因是外涂药,口味上并没有什么禁忌。这膏药涂到肌肤上,有清凉感,属正常现象。”
说罢从药箱里找到百草膏,递给了御前的小太监。
刘德全虽是太监,却是御前的老人儿了,几句话就听出个大概,他只在心里感叹:万岁爷这是头一次,对后宫的事情这么上心了。
宋钰终于饱饱地睡了一觉,昨儿夜里又折腾到了三更天。
她一个初出茅庐的新手,刚品着点滋味,就有点吃不消了,才两夜,她就咂摸出原来宠妃并不那么好当。
她有点费解,到底是皇帝身体倍棒,还是后宫众人不得他心意,亦或是宫里的药补食补太过?
反正他真不是吃素的,又精力无限,要一次两次还仅仅是解个乏,照他这个效率,足可以夜御三四女,后宫里就会孩子一大堆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她正腹诽着,就听外边的太监扯着嗓子喊:“皇上驾到。”
那架势,足像打鸣的公鸡在邀功。
皇帝进到房中,见她穿着明黄色彩云蝠团寿纹妆花缎袍,头发乌黑油亮散在肩背,叫她免礼,又问:“这会子在篦头吗?”
“回皇上,下午一觉睡得没边儿了,起来有点昏昏沉沉,用过晚膳后叫竹息篦了头,这会儿人感觉松散多了。”她拿起妆台边的檀木梳,问皇帝:“臣妾给您也松松头?”
皇帝笑着应承,她松开绑在发尾的黄绳,一节节打开麻花辫,抹了头油细细梳着,直到辫子全部梳散,又用梳子顺着头皮梳了百来下,梳完依旧编好绑起来。
皇帝极享受这样静谧的时光,像平常夫妻闲话家常,恬淡美好。
在这宫里,他是至尊之人,却也是至孤独之人。人人面对他都如履薄冰,人人都想从他身上得到点什么,他的抱负,他偶尔的寂寥,都无人能懂。
“朕给你拿了药。”皇帝握着她的手说。
“什么药?”她一脸茫然。
“你不是嚷嚷着难受,又说疼么,朕找太医院拿了药。”
“这多难为情呀!您怎么说的?”
“朕就说找缓解充血促进伤口愈合的药。”见她急了,他也一本正经的回答起来。
“天爷呀!咱们才成亲,您就找太医要这种药,人家但凡往深了想一点,就能明白过来。”这下她是真难为情了,这种床笫之事,传出去就是风月无边的下酒菜。
“太医院本就专事嫔妃,他们口风紧的很,莫说他们不敢往深了想,就算明白怎么回事,这种皇家秘事谁敢浑说,放心吧。”皇帝依旧安慰她,见她郑重其事又忍不住打趣到:“你连秘戏图都敢拿出来与朕看,怎么这会倒拘这些小节了?”
“都说了臣妾年纪小不懂事,您还揪着不放。”她蹙眉辩解,“更何况臣妾与皇上私底下才看,皇上不说,别人又怎会知晓,大不了以后不看就是了。”
“大可不必!该看还得看,你放心,朕绝不会叫第三个人知晓,这是咱们俩的秘密。”
原本只是拿话打趣她,若真不看了,岂不是少了许多乐趣,他又道:“你不是也说喜欢吗?”
这话就说的露骨极了,连她也红了脸,背过身微愠道:“皇上,您是喝鹿血了么,这种话也直说出来?”
“这也是朕私底下才与你说的话,横竖朕‘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咱们就别在意这些了,各自坦诚相待吧。”
他从背后双手环抱过去,对着她又补了一句:“朕身子骨好着呢,何需饮什么鹿血,这一点皇后应该深有体会。”
那言语里还颇自豪得很!
她真的想抚额叹息,谁来把他的嘴封住啊!
他为什么能这么‘恬不知耻’,狗见肉包子似的饥渴呢,好歹她是一个在耽美文、种马文里横行的人,现如今对着他也只有自叹不如。
皇帝怕她真的生气,赶忙笑着去拉她,“咱们别说这些玩笑话了,朕给你擦药吧。”
“多谢皇上,不过这种事,还是臣妾自己来吧。”虽与他有过肌肤之亲,但好像也还没熟到彻底地‘坦诚’相待,又不是情正浓时,这么大咧咧的瞅着那块去上药实在是难为情。
然而皇帝依旧殷勤的笑道:“你自己上药多有不便,还是朕来吧。也不麻烦,朕顺手就帮你擦了。”
顺手?这是哪门子的顺手!句句话都说得她头皮炸裂,从前没遇到过这么闷骚的人。
“那就多谢皇上了,皇上‘身经百战’,自然比臣妾熟门熟路。”既然他非要坚持,她也没什么放不开的,不能认怂,只能从言语上讥讽他。
熟门熟路?什么门,什么路……
这下轮到皇帝怔忪了,她总是忽然冒出些惊人的话语,这种胡话他们男人讲讲也就罢了,也不知她在哪里浑学的,到底是偷瞧了多少禁书。
但总归她并没有生气,也不觉得他登徒子,这种事情,要两厢情愿,你来我往才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