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5章 匕首举起又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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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的以李从嘉为首的金字塔尖们显然吓坏了，但也无助得很。
半天后，就连后宫这样最歌舞升平的温柔乡都得到了消息，皇后第一个哭哭啼啼跑上金殿。
“六郎，六郎——他们说宋军，还有吴越大军将我们行宫围了好几圈，现在任何人不得进出，是真的吗？”
是真的吗？
李从嘉很希望不是啊。
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他到现在都感觉像做梦。
见六郎给不出自己想要的那个答案，慢慢垂下脑袋，皇后立即就懂了，清丽的泪水在她玫瑰花瓣一样的脸庞上徐徐迤逦开。
她连哀伤绝望都一样美。
这一年多来，她皇后坚持敷吴越贵人出产的蚕丝面膜，护发的发膜，早晚都用这个霜那个乳，各种精华，越来越逆生长。
对了，她还学会了画美美的妆容，乌黑的云鬓下是能掐出清露的娇嫩脸庞。
这段日子确实让本来就不怎么早朝的一国之君越发留恋不已。
吴越贵人相当信守承诺，这些都是为她专门开辟的一条特别通道，给她特供固宠的专属利器。
她不知道的是，随着时间一点点推移，宫中的防卫布置在对方眼中早就不是秘密。
小周后凭一己之力为敌军打开了一条细作专线。
但这些都不是她关注的焦点，她只关注自己今天又美丽了吗？
噩耗传来前她还在临镜自照，银镜纤毫毕现，映照着的绝代风华险些将自己也给沉醉了。
她心中对那帮吴越商贾感恩戴德，宫人却传进这样的消息来。惊得她跌碎了银镜，里面的盛世容颜稀碎。
是啊，眼看就要国破，她要这盛颜有何用？
到时怕是反成为她催命符。
六郎李从嘉已经垮了，娇美无双的皇后哭着跑回寝殿。她捡起地上破碎的镜片，对着自己花般的容颜犹豫再三，始终下不了手。
后宫之主都这样了，其他佳丽更是哭哭啼啼，绝望万分。
李从嘉内心本就凄凄凉凉，听到这样的哭声越发悲哀，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他悟过来了，也后悔了，这时候他分外想念那个耿直不知道收敛的飞虎将军，那个苦口婆心几十年，并没有什么用的老大臣。
还有总有办法让他内心平静的江大师。
可惜大将军已故，老大人生死未卜，就连江大师也被大军隔在了宫外。
他正念叨着，突然见到江大师扶着满头包扎的老大臣。
都说人是经不起念叨的，他们还真回来了。
可是，不对啊。
“老大人，大师，你，你们怎么进来的？不是说围得跟铁通一般，不许进出吗？”
江大师静默不说话，老大臣严厉看着他，紧紧抿着唇。
李从嘉到底不傻，他又懂了。
“你们，你们也被宋人收买了？”他凄惨一笑，“宋官家好手段。”
一个一个策反他朝中重臣，他还真是众叛亲离啊。
“收买，在你这里就只有收买吗？凡是没有顺着你捧着你的，跟你就不是一路的？”
老大臣声音还很虚弱，但是每个字的分量都不轻。
短短两句，好像概括了江南国主的一生。
他可不就是只在乎自己的需求有没有被实现吗，那些没有捧着他，对他有求必应的重臣都被边缘化了。
最后朝中剩下这帮只会捧臭脚的废材。
这半天的时间，李从嘉从震惊到惊恐再到麻木，其实不是没想过这些，只是不想承认。
老大臣平时没少这样骂他，他都当清风过耳。
如今在这样的绝境下旧话重提，李从嘉反倒听进去了。
再看看刚才还在互相推诿，逃避职责的所谓满朝重臣，李从嘉悲从中来。
他这些年到底重用了什么牛鬼蛇神啊，一国之君终于后悔了。
“老大人，是我不对，我不该不听老大人的劝告——”李从嘉从没这样风度尽失过，哭得跟旁边的李从善一个德行。
老大人不是来听他忏悔的。
“你现在认错？晚了！”他重重叹口气，“不过，也不是最晚。”
这话什么意思？
李从嘉就像溺水沉底的人看见一束光亮。
“你是说，，还，还有得救？”
老大人没来得及说，江大师冷冷打断。
“救？你是没得救了，但百姓们还有救。你要是还有点人性，就别干耗着了，下令开门献国，防止再有人因为你流血送命。”
他从进来开始就一言不发，因为这个昏君早就没救了。但说到正事他还是忍不住。
邵将军得到郑偏将的江南城防图后，他一路轻松拿下据点，再一次实现他吴越战神的奇迹，几乎是零伤亡。
现在他虽然将整座行宫围了好几圈，却迟迟不愿意攻入，就是不想多伤人命。
江南百姓这些年已经够苦了，某种程度上比南汉更甚。
南汉的刘长一家都是暴君，百姓恨极了还能骂两句。
江南李从嘉父子却是自以为是的昏君，昏庸无能，却满口假仁假义。
全国百姓长年被pua，就像钝刀子割肉，在不知反抗间，早已被榨得血肉精干。
“这些宫城禁军难道就不是百姓了？他们军饷时不时被克扣，一颗心还是忠于陛下。虽然今天必败无疑，但所有禁军怕是会用自己的血肉筑成江南的最后一道纺线。”
这样的苦楚只有老大人懂，他无比唏嘘，无比哀恸。
“眼下只有请陛下号令大家放下器械，他们今天才能保住性命。”
李从嘉迟疑了。
号令大家放下武器，就是亲自断送最后的生机。他真的要降敌吗？
他虽然迟疑，但也动容了。他知道，老大臣说的都是真的。
“慢着——”
他刚刚听到了什么？
紧要关头，他还在极力澄清。
“克扣军饷？谁克扣他们军饷？不是，这个事我不知道啊！”
“陛下！”
老大臣一声吼，兵部户部那几位眼神躲躲闪闪。
李从嘉叹一口长气，宫城的最后防线还没破，他内心的防线已经崩坏。
“让大家都不要抵抗，从今后江南国没了，大家好好做宋国子民，好好过日子。”他闭上眼睛，“开门吧——”
一直待命的禁军首领抹去腮边的眼泪，发出一声悲呼。
“陛下——”
但他最终还是领命：“是！”
“吱呀！”
“吱呀！”
“吱吱呀呀——”
从大清早就开始围城的邵子武终于听见厚重的宫门颤颤巍巍的沉重回响。
“进去把人带出来！”他手一招，大队人马迅速涌入。
第一波受难的自然是集中在金殿上的文武百官，这帮尸位素餐的江南罪人，邵子武一声令下，立即被哭爹叫娘地拖了出去。
然后是院里的后妃和宫女。
为了表示尊重，这次林桑专门帮邵子武练了一队女兵，她们第一次执行任务，兴奋又光荣，跟撸串一样将佳丽们撸到一辆辆囚车上。
为首的女将是林桑的学生，也是阿若的徒弟。
“注意了注意了，宫女一经审查，只要没害过人犯过罪的，统统放回家。这些妃嫔贵人们嘛——”
她绕着大家转了一圈。
“一个个都是吸血蚂蟥，给我看牢了，统统送到宋国我老师那里去。”
一波又一波，忙累了整整三日，禁军、内监，还有文武百官彻底清空。
最后剩下真正的孤家寡人。
听着宫里越来越安静，李从嘉手中的匕首举起又放下，始终下不了决心。
老大臣几次三番想阻拦，江大师只是摇头。
“他不敢，他要是有这点血性，回头说不准还能少遭点罪。”
并非大师看衰他，实在是尿性如此。
果然李从嘉两行热泪汩汩而出，手中匕首跌落在地上。
他内心还深陷在无尽悲哀中呢，“啪啪”莫名就挨了几掌。最后一刻的江南国主满目惊惶，邵战神则满脸阴翳。
“我答应过一个人，一见到你，先替她打上几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