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霍乱和巴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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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医大把年纪了，可是他的眼神还很干净，跟他小弟子钱车的简直一样。
承接到这样的目光，孙曹二人心中不由一烫。
这二十年来王神医内心不知如何，但从未责骂怨怪过谁。事到如今一切水落石出，他们俩当年虽然没有直接参与，但也算半个知情者，总觉得随时会承受王老一顿暴风。
旁观的林桑点头叹息，这就是良心吧。他俩尚且如此，当事人孙氏夫妇却像没事人一样，内心恐怕从未有一刻为自己的恶行忏悔过。
两位大夫以为老神医要骂人，林桑却深知他脾气。
果然他说：“你俩也别躲着我了，当年的事情再没人比你们清楚，一会儿给我好好说道说道。”
啊？由他们来阐述事情始末？俩人又羞又愧，林桑拉了一把：“既然王老有请，两位大夫一起去吧。”
孙大夫叹气：“唉，既然做了丑事，就不怕当着苦主说。”他下定了决心。再煎熬有人家当年回到家发现满门被灭，这二十年孤苦一人煎熬吗？
曹大夫也点头：“神医放心，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所以虽然心中打鼓，俩人当着苦主和众人，将事情经过如实托出。
“……事情就是这样，我们在这些人家的食水里下了适量的巴豆，借着上门诊病的机会跟他们闲话当年，按照李主簿教我们的方法，这才慢慢套出当年的话。”
唉，这俩棒槌说实诚也真是实诚，竟然连这个也交代了，林桑忍不住心头一跳。
这馊主意是她出的。自从杨司马听从她的建议，着人统一引水筑水厂，再经过净化消毒送入家家户户后，水源的安全问题可以说得到了解决。可同时也有一个致命弊端，那就是一旦有心人加以利用，也能分分钟毒翻一大片。
任何事情都是双刃剑，王氏当年全家被人投毒，她怎么就不能往那些下毒的家里如法炮制一番？
这事虽然不地道，但对嫌犯用不着那么多讲究。她下的又不是霍乱病毒，而且两位大夫及时上门止泻了。
那几个拉得稀里哗啦的棒槌还对两位大夫感激得很。
“哎哟，我这腿肚子直打哆嗦，多亏有你啦，再这样拉下去，我这把年纪很快就要蹬腿儿喽——”
不过对方又不放心：“老孙，你说，我这得的真不是霍乱？”他心有余悸，“你知道的，当年……他们家，可是快得很，一家子还都是大夫，照样逃不过。”
孙大夫心中一紧，手都要发颤，可他紧紧克制住，镇定地安抚“病人”。
“有我在，你就放心吧。不过是天气热吃到了不干净的东西，喝两副汤药就好了。”药王后人这样有把握，对方有了死里逃生的安心。
看他神情一松，老孙立即不经意道：“老邢，说起来也怪，就像你说的，他们家可都是大夫，怎么会都染上那个病？竟然一个都治不了。”
老邢听了轻蔑一笑：“你知道什么呀，咱国舅爷不让人活，哪家还活得了？当年要不是你帮腔，说那姓王的心如死灰，看来世上再无神医王，那老小子也活不到现在。听说他又出来收徒治病了，真是不知死活，哼！”
他知道老邢心肠硬，要不然也不能驱赶毒蛇咬人性命，可这样漠视人命的话就这样轻飘飘地说出来，可怜的孙大夫心肝抖成了一块，还得死死撑住不露馅。
他心里不断地默背祖传药方，半天才稳下心神。然后脸上露出跟对方一毛一样的笑容：“那倒是，咱国舅爷就是能耐，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用是什么好方法？”
无奈做出舔狗样的老孙说完这话都想抽自己一巴掌，但别说，李主簿教他飙的演技还真的有效，对方都顾不上腿肚子打颤，立即拉着他兴致勃勃地咬耳朵。
“我跟你说，这件事情你可要好好保住秘密。这事就是老鲁带人做的，我虽然不清楚细节，但他曾在外面吹过牛。”他说着就清了清嗓子， “我要让人三更死，岂能留人到五更，嘿嘿，神医世家也一样。”
果真学得惟妙惟肖，真是老鲁那活阎王的口吻。
原来这样，国舅爷果然是个能耐人，鸡蛋不放在同一个篮子里，这些彼此间的秘密并不相通，这样他才安全。
不过二十年过去，这些爪牙不仅逍遥法外，日子还过得相当滋润，心中对法典早就没了敬畏之心，才敢这样肆无忌惮。
就算老邢，但要不是被眼前的药王后人所救，心中既得意又感慨，也不会这样吐露心声。林桑觉得这个法子有效，所以那位老鲁一家也适时地“病了”。
这次上门的是老曹，他的戏比老孙还要足些。
“你就别瞒我了，咱国舅爷的事我都知道，嘿嘿，我又不是那嘴不严的，放心，爷交代我那么多事，哪件我不办得妥妥当当？”
老曹腆着脸，往自己身上安了许多莫须有的功劳。
从某方面来说，孙国舅确实驭下有方，他的爪牙帮他做尽坏事，彼此之间却将秘密守护得严实。所以老曹这样得意洋洋地自曝，老鲁是相信的。
“那倒是，虽然老孙一家人跟国舅爷同宗，但办起事来就像个棒槌，我看国舅爷跟他不过面子情，并不怎么倚重他。” 其实他的功劳也不小，只是通常不方便拿出来炫耀罢了。
老曹适时吹捧几句，他很快上套，主动提到了王家的事。
“就像那一年，本来由老孙家出手是最妥当的，可他黏黏糊糊不像个男人，国舅爷怕他坏事，就吩咐了我老鲁。”说着他把如何安排得了霍乱的病人前去王家投医，一边接受治疗一边往他们食水里投毒的事说了。
“那王家不是最喜欢装着道貌岸然，到处救人嘛，还一本正经地驳斥国舅爷，那就让他们尝尝救个白眼狼的滋味，哈哈。一个不够我就多给他安排几个，你不知道，这个病传染起来真是太快了，当时都把我吓一跳。”
说起当年王氏如何满门感染，一家子都卧床起不来，而他安排人手假意上门帮忙，实则加速他们死亡的过程，老鲁简直停不下来。
最后还神不知鬼不觉，官府都查不出来。
二十年过去了，他依然要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老曹抚掌大笑：“不简单不简单，这不愧是孙爷跟前第一谋士，可真有你的！”
老鲁“愧领”了对方的称赞，末了也起了老邢同样的担忧：“说起来，我全家这次病得也突然，上吐下泻的，你有把握，这真不是霍乱吧？”
老曹再三保证，给对方开了汤药就溜了。
出门后他自己还恶心到吐了一场，然后找到附近的李主簿师徒二人，一边发抖一边把经过说了。
就这样两位老大夫将当年的知情者都撸了一遍，无意还诈出了一两样别的案件。
钱盈整理出来，最后林桑状告对方七宗大罪。神就神在，那帮人昨天被提来堂审时病情莫名又重了，林桑还吓唬他们：“大夫就在一边等着，等说出真相再给治，要不然当年怎么害的人，今天就怎么眼睁睁看着自己死。”
天道好轮回，就连最佛系不过的钦差都没觉得晟淑人太残忍。
巴豆而已，要真是霍乱才好呢。
可是，真相如此，真要一五一十跟老神医说得这么清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