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遗憾就在他这一代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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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盈这些天在司马衙门如鱼得水。
衙里突然来了一位聪慧好学的半大孩子，简直是大伙的团宠，就连杨司马一有空都会亲自教导他几句。
阿盈学法上了瘾，林桑也给孩子找师父上了瘾。
果然这孩子一听眼睛都亮了。
“好啊好啊伯娘，神医爷爷一身本领，我要能学会，能救更多的人！”
他从前只觉得草药很神奇。
同样是草，有的只能喂猪喂羊，有的却能治病救人。大伯娘救了爷爷他崇拜得不得了，小川哥伤成那样还能被老神医治好，他一提起来，一张小脸简直痴迷到模糊。
“神医爷爷的金针出神入化，简直是救人的神器。”
软萌稚嫩的童声撞进老神医心扉。
是啊，治病救人，他出身神医世家，从年少时心里最憧憬的就是这四个字。
可这小娃哪里知道，世上有些事不是靠救人就能解决的，有时候命是救过来了，可人心难救。
要换做从前，老神医肯定就当什么都没听见。
但他这几天话明显变多了，此刻心中不耐烦，还是冷哼一声：“启元子的后人不轻易收徒——”
“启元子？\\\
林桑觉得耳熟，小车却瞪大了眼睛。
“神医爷爷，你是启元子王神医的后人？那怪不得了——”
他在伯娘那本《悬壶济世》上见过这个名号，这可是前朝就名动九州的神医世家啊，几百年来一代代不知出了多少神医，救过多少百姓。
看着小车崇拜成那样，林桑还是摸不着头脑。
趁王神医给病人行针，她赶紧找了个地方，躲进农场翻她的神书。
启元子，原来是他呀！
王神医竟然是神医王冰的后人。王神医的名字没有孙药王响亮，但在医界却是如雷贯耳。
想不到穿越一趟，竟然遇到了名人之后。
盛名之下无虚士，启元子的后人也是神医，只是不知道经历过什么，才过上这样半隐居的日子。
林桑返回屋里时，王神医已经行完针。
他依然寒着一张脸，小车不知读懂了什么，伸手去扶榻上的小川。
“来，川哥，你试着动一下，双腿有没有感觉？”
小川咬着牙挪了挪腿，还没说话，小车就欢呼起来。
“你知道痛，那太好了！双腿有知觉，说明神医爷爷行的针开始见效。”
王神医：“......？”
他还什么都没说呢，他怎么全知道了？这娃儿确实有天赋，比起自己年少时也不遑多让。
但是拜师……
“唉——”王神医摇着头走开。
林桑却直直走到他身边，将手中的书恭敬奉到神医面前。
“王神医，我这里有一部医书，想请你看看。”
王神医眼角扫到书名，不自觉跳了一下。他一把抓过，翻开看了几页：“你，你怎么会有这部书？”
这是他先人启元子整理编制的医书——《黄帝内经》素问篇。
先人启元子自幼好经方医道，行医多年发现世人所用的黄帝内经不仅残缺不全，还错漏百出。
他一边行医，一边开始重新编写注疏这部巨作。
可惜只完成了一半，剩下的灵枢篇成了王家一代代未竟的遗愿。
王神医紧紧握着手中的书，想不到啊，这世间还有人记得他先人的功绩。
他所有的震惊激动还有悲怆，林桑都收在眼底。
她刚刚躲一旁恶补了不少，希望能有所帮助。
“贵祖上王神医，因为不忍心前人的着作被人误传误用，甚至失传，花了一辈子的心血整理出素问篇流传百年。”
林桑边说边留心看老人家神情。
“我斗胆猜想，先祖的初衷，一定不是为了自己的名声，而是医家治病救人的赤子之心吧？”
“原来这部书还有这样的故事？启元子真的好伟大！”
钱车精神一振，医童也抬头看过来。
他是神医在路边救的孤儿，跟在神医身边多年，也从未听过这样的传说。
林桑侃侃而谈，就连榻上的王小川都忘记了疼痛。
老神医的手开始抖。
他就是怀着相同初心的医者，当然知道千年前编纂黄帝内经的人有多伟大，也知道修编此书的先祖有多伟大。
他曾经也想延续那份伟大的。
可是造化弄人，这个世道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总有一些人、一些事在破坏世间的美好。
跟这些小后生一样的年纪时，他也立下过宏愿，人到中年，他几乎以为自己做到了。
可是再后来呢？
王神医紧紧闭起眼睛不愿去想。
如今他年近七十，常常觉得自己虽然还活着，但好像已经死了。
如果硬要说还活着，还能做一点事，就是偶尔伸手救一救世间的苦难人，比如榻上的落难后生。
王神医满脸痛苦，等他睁开眼，眼前又见到另一本书。
“这是？”
他又翻了几页。
刚才是手在发颤，现在是整个人都在抖：“不，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刚才的素问篇也罢了，虽然先人逝去一二百年，他编的书也一直遭到对头人的破坏，但有人花心思能搜集到也不是没可能。
可是，可是——
“灵枢篇，这是灵枢篇啊，从哪里来的，你怎么会有这样的书？”
祖上编写的素问篇，主要论述养生保健、病因病机和诊疗治法，而灵枢篇更侧重脏腑经络、针具刺法等。
启元子王冰其实非常擅长针灸，所以他一直想搜集到灵枢篇的残章，再辅以自己的从医经验，重新编纂注疏。
可惜一直得不到这样的契机，这成了先人离世前最大的遗憾。
王家神医世家，每一代都活得很长寿，年龄过百的也不少。
他们每一代都想尽全力完成前人的遗憾，传到他这里已是第六代。
前朝覆灭，战火不断，王家的梦想看起来似乎永远也没有实现的一天。他还曾想过，找不到那些残卷就罢了，他就将王家的独门针灸记载下来以惠后人。
可后来发生了那些事，王家灭门，只剩他一根风中残烛，他自己也朝不保夕，彻底将济世之心歇了。
他没有后人，他想，王家的遗憾就在他这一代终结吧。
王神医瞪大了眼睛，想不到——
林桑都怕给老神医激动坏了，但有些话不得不说。
“这是有人继启元子前辈的遗志，整理的另外半部黄帝内经。虽然迟了几百年，但不同的时空，不同的医者，济世救人的情怀是一样的。只要医者还在，这份心就不会真的灭亡。”
她不知道老神医经历了什么才会这样心灰意冷，但他高冷的表象下，依然有一颗赤诚的心。
林桑甚至觉得，老人家跟眼前的小川、钱车，这样的少年没有什么不同。
“嗬嗬嗬——”
老神医终于抱着两本书哭了。
林桑不忍心，却还是狠心地再加一把火。
“这孩子想拜老神医为师不图别的，就图学会你的本领，好救更多的人。尤其是那些被病痛折磨的百姓，他们需要更多有良心的医家。”
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医疗问题都是底层百姓的一大痛。她既然赶上了，为什么不做点啥？
听她这样说，老人用袖子抹去眼泪。
是啊，真正的医家从来不会藏私，他们会广收弟子，会写书立传，将自己的所知所学传播开来。
他一直觉得药王孙家后人是错的，可自己为什么也要被他们带歪？
自己这些年到底在做什么，浪费了多少大好光阴啊！
想到这里，老神医恨不得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