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吃人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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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之所及,便是一片幽幽竹篁色,枝叶婆娑,落了满地斑驳,似有竹林通幽处之感。
这时顾城才明白,所谓“灵吟”,便是指静坐西窗下,风摇翠竹,杳杳钟声,故人将来。
待他在心底赞完了这一小片竹林的绝妙之处时,洛昭然已经拿着钥匙打开了阁门,正满脸无奈的撑着门在等他。
“别瞧了,日后你天天在这儿,再好看的竹子也得看腻味。”
顾城走过去,立在她的身旁,道:“听你这话像是已经瞧腻了。”
洛昭然下巴往左侧一抬:“喏,看见那块突兀的青石板了吗?”
“嗯,怎么了?”
“光滑吗?”
“光滑。”
“有青苔吗?”
“没有。”
“为什么没有呢?”
“对啊,为什么没有呢?”
洛昭然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答道:“因为有一个可怜的人每次背不出书就要跪在那儿,一边欣赏竹林的风光,一边畅游诗词的海洋。”
说罢,洛昭然就没好气的将钥匙往顾城的怀里一扔 ,自己则一脸郁闷的走进阁内煮茶去喝。
顾城茫然了一阵,明白过来后有些幸灾乐祸,所以那个可怜的人,就是里面那位了?
也真是挺不容易的,能把青石板跪的这样一尘不染,这该是背不出来多少书啊。
......
相较于顾城和洛昭然这边的轻松的气氛,齐子毓和邓兮这边却是压抑沉重的很。
如邓兮所想的一样,齐子毓要和他说的正是他父亲被革去少师之职的事。
“方才在门外时昭和便已和我提了一句,齐二哥,真不会有事的,你们都且宽心便是。”
见他满不在乎的样子,齐子毓皱着眉忧心劝诫:“朝局瞬息万变,此事并不算小,昭然既然和你提了那估摸着应该是宫里有人给她施了压。”
“宫里?”
邓兮想了想,沉吟道,“莫非是长公主?”
齐子毓摇头:“长公主不问世事许久,应该不会是她。”
“我还是那个意思,若能科举就尽量科举,靠祖辈们的功绩得来的荫封虽说是顺风舒坦,可手里无实权,身上无功勋,若有一日栽了跟头,你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邓兮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容,眉目间透着沉郁,语气中也透着试探:“齐二哥的言下之意,是怕哪一日我邓家倒台,族人下狱,会连累了昭和。”
“她是我的血脉至亲,我自然得为她计深远。”
齐子毓也并未遮掩半分自己的私心,今日的目的本就是要将利害关系都同邓兮说个明白的。
他坦言说道:“你我齐、邓两家向来不和,父辈们更是政见相左,这些话原本也不该我说,奈何昭然视你为挚友,我是怕万一哪一日你真的出事了,她会豁出性命去救你。”
“你也知道,她向来不愿掺和这些,但你和我又都清楚,她不可能躲得过去,我们唯一能做的也不过就是让那一天来得晚一些罢了。”
朝政局势就好像是一滩深不见底的沼泽,只要踏进来了便再也别想出去。
你在岸上看下面,好像只是一堆不足为惧的臭鱼烂虾罢了,但当你真的入了局才知道,底下盘旋着的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洪水猛兽。
邓兮又何尝不明白这些,可邓氏一族诸事皆由邓次辅和皇后做主,哪里有他说话的半分余地。
在重重束缚和桎梏之下,他们这些权贵世家的子弟其实和傀儡一般无二,有时明知此事不可为却干预不得,只能眼看着那些自以为是的尊长们带着全族性命去赌博,最后一步错,步步错,再无转圜之机。
邓兮手摇折扇,轻嘲一笑,侧过脸去看一旁花坛中栽种的两盆四季常青的平安树,平安,好意头。
可惜,他不配有。
“齐二哥,我听明白了,但我不会去劝说父亲和姑母的。你有你的考虑,我有我的思量,邓家之事并非我一言可断,就像齐家之事也是齐首辅说了算一样,纵然参加科举中了榜又能如何?”
邓兮将目光收回,敛起笑容,重新审视齐子毓,言辞逐渐犀利,一字一句地质问道:“你年少及第,晓誉天下,可当初想做的事都做到了么?并没有吧,否则你和顾家姑娘的婚事为何迟迟未定?”
听到此,齐子毓已面有愠色,寒着脸,却不得不承认邓兮所言,字字句句直戳真相。
见齐子毓沉默不答,邓兮不免扯动嘴角,笑容讽刺且轻蔑,讽刺的是这浑浊不堪的吃人世道,轻蔑的是他们这些深陷其中的局中之人。
“说到底,我们也都不过就是一片随波逐流的飘零残叶罢了,能活到几时全看命数如何,我觉着现下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至于昭和......”
邓兮停顿了一下,心里五味杂陈,唯有苦涩一味比其他都多了三分,他继续说道:“若真有一日我落了个万劫不复的下场,还请齐二哥多费心些劝劝,让她别救我,不值得。再说,我也不想这么早早的就和她在黄泉下遇见。”
言尽于此,齐子毓闭了闭眼,眉头依旧是紧紧皱着,罢了,尽人事,听天命。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走罢,我带你去修书着典,来日于你,也算是一桩功绩。”
邓兮颔首,收扇朝下,躬身拱手一礼:“邓兮在此,谢过齐大人。”
他们二人,志向不同,心思不同,也不知还能一道走上多久。
......
深夜,皇宫
大高玄殿
此处是皇家道观,高大巍峨,肃穆奢华,约四年前才建成,费时一年左右,耗资数千万两白银,折损劳工不下千人。
朱红檀木柱顶天而起,七彩琉璃瓦熠熠生辉,殿中侍奉着三清真人,香火钟声连年不绝,有上百道士真君久住于此,只为助皇帝修得成仙大道。
昌平帝身着玄金色龙纹道袍,正于大殿中心的天心圆盘之上打坐问禅,一副已入仙境的神态,额上遍布汗水。
殿门外
暗处廊门下,张显光正在和御前秉笔太监黎全,低声说着话。
张显光冷哼一声,手指往黎全的脑门上一点,嗔骂道:“怎么着啊,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这是又受了多少供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