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计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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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倒是个废人了，”风颠自嘲。
明明能看到手脚，却感受不到它们的存在，好似四肢都被斩断。不过左右看看这漆黑如枯树枝一样的四肢，想来就算能感受到也不会比如今好上多少。
更严重的还是体内。进入虚空界后，五脏鬼被他拿来当作挡箭牌保护头颅，躯干四肢任由虚空界阴气冲刷。
如今内视一看，五脏六腑已然烂了个遍，能活着全凭五鬼搬运的阴气支撑，这又是另一杯毒药，堪堪延长七日寿命。
换句话说，风颠已经和阎王爷手拉手了。
“这杯毒酒，还要细细喝，慢点喝。”风颠咧着嘴笑，全力运转五鬼搬运法，阴气卡在躯干与四肢连接处，一股股胀痛让风颠很快满头冷汗。
全然不管，只顾搬运阴气，不一会儿阴气已然充塞整个躯干，肚子肉眼可见吹气球似的鼓起来。
风颠眼现喜意，摇摇头将头上汗甩飞，现在只需要进一步将体内阴气压缩——
噗呲——
阴气从躯干几十道伤疤上尽数泄露。
风颠无力躺在地上喘着粗气。
“还好，还好，死人是不会痛的。”风颠苦中作乐想到。
这可是几十道伤疤同时裂开，可风颠血液不曾流出来一滴，也没有感觉到疼痛。
因为他躯干的血液已经凝结，连接大脑的神经也已经坏死，彻彻底底的是死人躯干。
如今活着的，只有头颅。
到这个地步，风颠依然没有放弃希望，甚至还在胡思乱想：
“听说世间有蛊修，擅长一种‘飞头术’，能把头摘下来不死，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在典籍上看过有人死后成为鬼修，还有人走神道受封神祗，我死后能不能去地府混个牛头马面当当？”
风颠一想到自己脸上长个牛鼻子或者长马嘴，自己先乐了起来。
“别人都说转世要喝孟婆汤，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没喝带着记忆重生，然后暴打玄道人天下无敌？”
玄道人自创歹毒秘术，用阴寿向人借阳寿，一百阴寿借得一年阳寿，以为他不知道，其实他清楚得很。
“老东西倒是潇洒了，迟早弄死你，让你生生世世给我当牛做马。”阳寿好借，阴寿难还，死后清算借多少吐多少，阴寿扣完扣福禄，福禄扣完就只能转生畜牲道了。
这二十二年里，他阅览过无数书籍，知道这种延寿秘术的珍贵，更知道自创这种秘术的难度，尤其是能创出这种不损今生而用来世偿还的秘术，玄道人堪称一句大宗师。
虽然，这种秘术一定限制颇多，风颠至今没见过玄道人在其他人身上使用过——
这也是风颠不敢把这件事宣扬出去的原因。
天马行空地乱想一阵儿，风颠感觉迷糊睡意袭来，嘴里嘟囔着“生前何必久睡”，不一会儿呼吸均匀起来，已然进入梦乡。
哗啦啦——
已经是深夜，林中狂风大作，暴雨江河湖海倾泄而下。
豆大雨点噼里啪啦打在风颠脸上，水珠密而集将风颠泼醒。
风颠抬头凝望着天穹，黑暗笼罩，没有出现一道划破天空照亮天地的雷电。
风颠转头，昨天那只死掉的乌鸦还在地上，上面的血液已经干涸。风颠奋力伸头才咬住了乌鸦的翅膀。
在他睡觉这段时间，阴气向上蔓延，大半个脖子已成青黑色。如果放任不管，用不了七天，三天之内阴气入脑大罗神仙难救。
风颠就着雨水，皱着眉头揪着脸，三两下将乌鸦连毛带骨吃尽。
血肉入口，感受其中一丝气血在喉咙盘绕一圈迅速被阴气同化，风颠有一些遗憾。
这世间搬运气血的功法无不需要在躯体中运行周天，这条路看来是堵死了。
雨停，天放晴，朝阳晨曦斜刺入枝叶间缝隙，扎在一夜未睡的风颠身体上，扎出一个个银白色光斑。
林中的鸟儿又出来觅食，自然还是盯上了风颠。
风颠看看自己四周，散落的都是鸟儿尸体。这些鸟儿灵智蒙昧，只知来啄食尸体，不知道其中的阴气无法承受。
“真是鸟为食亡。”风颠笑了笑，运转五鬼搬运法，阴气从伤疤中飞出，惊走飞鸟。
“我还不全是尸体呢！都先滚吧！”
风颠闭目养神，五鬼搬运法仍旧运转。
昨天好大的风雨，吵得一宿没睡着觉。
“白贤弟……”
“不敢当……”
风颠晃晃头，好像是哪里传来的谈话声？难道是幻听？
声音越来越近了。
“熊兄，你生来一身铜皮铁骨，能力扛二境武夫，这次虎将军开狩猎大会，必定也有你大展雄姿之时！”
“哪能及得上白贤弟道法高妙！这次大会还要仰仗你的神通丹药。”
“自然！你我二人联手正是如鱼得水……咦，好重的阴气！”
一阵重重的脚步声急速接近。
砰！
面前一棵大树被拍倒，庞大阴影笼罩风颠。
体型壮硕的熊头人身妖怪俯视风颠，贪婪双眼和风颠对视，嘴角流下涎水：
“人！”
空气中，腥寒气息弥漫开来，风颠头皮一紧。一颗巨大蛇头猛地越过风颠头顶，长长蛇信扫过风颠身躯。
是一只蛇头人身妖怪。
“是人！还是个活人！不过怎么会有这么重的阴气？”蛇妖口吐人言。
“难得有个活人血食，还管他是热食寒食？”熊妖吸了吸口水，“老熊我上次吃人还是虎将军纳妾，那滋味啧啧……我都梦到好几回了！”
“那两位大王是要从什么地方吃起呢？”听了一阵儿，躺在地上的风颠开口了，脸上带着浓浓笑意，就好像不是在谈论自己。
“当然是先把你的头拧下来，一整个吞了，连稠的带稀的嚼个稀巴烂！”熊妖凑近开口，腥臭气息扑面而来。
“好！这位熊大王要把我的头颅一整个吞掉，那不知给这位蛇大王吃什么呢？”
蛇妖头上的两只黑眼珠直溜溜盯着风颠，“死到临头还想挑拨离间？你们人类真当我们妖怪没脑子？”
风颠暗笑，怕的就是你们不带脑子。
熊妖脸上不悦之色一闪而过，它独占头颅的算盘落空了。据说这可是人类身上最美味的部分，可惜了。
风颠自顾自道：“我听说妖怪化形初期都是凭着妖身定胜负的，从未听过有熊怕蛇的道理。”
蛇妖显现狰狞神色，“你在找死！”
风颠哈哈一笑：“我流落至此，即将葬身妖腹，死且死哉，难道还不能死个痛快吗？”
“我成全你！”熊妖大喜就要下口。
“熊兄且慢！”蛇妖连忙开口，眼见熊妖不满看来，咬咬牙道：“这……血食难得，小弟我刚好新炼有一瓶补气丹，正可以配合一同服之。”
熊妖眼睛一亮，“既然如此，这人就全凭贤弟处置了。”
蛇妖松了口气，这瓶补气丹本就是炼来结交同道，趁这个由头送出去也好。
然后死盯着风颠，“你想死得痛快，我偏不成全你！”张开大嘴吐出个乌黑镯子，镯子空中转两圈从中间吐出个小女孩来。
粗布衣服破破烂烂，藏不住下面的碧绿身躯，头发散乱，一双大眼睛怯生生看着风颠。姣好面容下面却是紧紧箍住颈部的黑色项圈，往下看，身躯微弓，本是手臂的位置却长着一双拖地“大刀”——
那竟是螳螂前肢。
“半妖。”风颠心里想到。人和妖结合的产物，也是人和妖都嫌弃的悲剧。
“你！”蛇妖指着小女孩，“从他肚子上割下四两肉装到盘子里！”
一张嘴又吐出两个盘子，随后拿出一个白瓷瓶，从中倒出两枚散发异香丹药，各自放在盘中。
小女孩浑身颤抖着靠近风颠，两条前肢勾起风颠衣服，把他提起来靠在树上。躲闪着风颠眼神，动作却异常干净利索——
风颠低头一看，只看得到模糊一阵残影，好似刮了一阵碧绿旋风，肉条就随着一层旋风飞出落在两个盘子里，十几息间女孩双臂停下舞动，两堆肉竟然看不出一点差别。
熊妖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一把拿起一盘倒进口中。
蛇妖倒是不急，端起盘子，特意在风颠眼前绕一圈，冷笑道：
“便是你不动心思，我也要让你看着自己被一点点吃掉，以泄我心头之恨！”
话虽然这样说，蛇妖却没有动口，它谨慎惯了，总觉得眼前这个人藏着什么阴谋。
“啊！”熊妖大叫一声。
真有阴谋？
蛇妖连忙看去，只见熊妖呸呸往下吐了两口，肉末中带着一些铁屑。
“这肉里怎么还掺着沙子？”
风颠狂笑起来，“你们难道没有听说过鱼有鱼鳞，人有人鳞吗？”
“人鳞？”暴怒的熊妖被这一句勾起好奇心，他虽然吃过人，也就虎将军那次分得一两肉。没吃过活人，还真不知道处理活人是个什么流程。
蛇妖见识广，当然清楚风颠是在胡说八道，连忙开口岔开话题：
“既然人鳞未除，索性先吃内脏。”
蛇妖一把拨开半妖小女孩，看见闭上眼睛的风颠，心里冷笑一声。它已然认定风颠是临死前算计凭着这“人鳞”恶心妖，既然已经成功也就只好闭目等死。
伸出长长的灰色指甲，从胸膛处轻轻往下一划，已经发僵的肉被破开，蛇妖两手向外一扒——
“娘嘞！这人的内脏怎的这般黑？”凑过来的熊妖忍不住开口。
蛇妖也是一脸古怪，“这人不知道受了什么邪法，五脏六腑都教打烂了。奇怪，他是凭什么活下来的？”
“看来就算我们不杀他，他也活不了多久，合该入我兄弟之口，成全他一桩功德。”熊妖摸摸头。
蛇妖看了它一眼，没有说话，此妖有人之姿，不可小觑。
蛇妖伸手一掏，把肾掏了出来，点点头：“人无肾，能活。”分成两半，与虎妖共食。
接着一掏，把肺掏了出来，又点点头：“人无肺，能活。”继续分成两半。
再一掏是脾，点点头：“不错，人无脾还是能活。”分成两半。
又将手伸进去一顿搅，拿出肝来，点点头：“人无肝，依然能活。”照例分成两半。
又将手使劲往里伸，捏住心脏，蛇头看向风颠，脸上露出诡异笑容：“不知道人无心，能不能活呢？”
风颠眼皮都不抬一下。
蛇妖大感无趣，将心脏摘出，与熊妖分食了。
又把长指甲往风颠额头点去，心里盘算着扒完头皮怎么分，听说人的眼睛富含灵性，智慧都集中在脑子。蛇妖自认为智慧足够，就是差点灵光一闪，要不然把眼睛留给自己，脑子让给熊妖？它应该很缺吧……
风颠睁开双眼，露出一个令蛇妖胆寒的笑容。
“坏了，中计……”
心念刚起，眼前景象陡然变换不定，隐约间看到地上站着一具无头尸体，手臂抬起，指头向前直直伸出。
“好像是我自己……我死了？”临死前的灵光一闪过后，蛇妖思维陷入永久黑暗。
“且慢！你再动手我就放开禁制！”风颠开口。他已然是废人一个，杀蛇妖自然不是他做的，真凶此刻正站在熊妖身边，缓缓将劈向熊妖脖子的双臂收起。
是那个半妖螳螂小女孩。
风颠眼睛咪起，掩盖住心里的震惊。此时的小女孩双臂撑地呈攻击姿态，眼神冰冷，浑然没有方才怯懦模样。前后反差连风颠也被瞒了去，斩首时的狠辣出乎风颠意料，对战机的把握更是令风颠叹为观止。
几乎就在他控制蛇妖瞬间，这个半妖女孩已经察觉，瞬间完成绝杀。
半妖女孩身躯弹射而出，速度之快风颠只看得到一道绿影。一瞬间出现在蛇妖尸体旁，双臂舞出残影。
蛇妖尸体被精准分成几十块，半妖女孩从中找出一个乌黑镯子，一个腾跃跳到一旁，盘腿坐下炼化起来。
对风颠和熊妖视而不见。
风颠摇摇头，运转五鬼搬运法，一道道灰影从蛇妖尸体中飞出，钻入熊妖体内。
这门法术的隐蔽性是经过玄道人验证的，他将五脏炼成五鬼后不主动运行连玄道人都察觉不了。要知道在此之前他已经练过无数功法，玄道人总能一眼看破，不然他也不会动心思杀玄道人了，实在是无奈之选。
不一会儿，熊妖身体摇摇晃晃走到风颠面前，睁开双眼，瞳孔里面是一只只鬼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