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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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明媚，小少年的身形边缘渡着金光。
她那原本用布绳束起的长发散落，披满肩头。
脸上的木灰全被洗去，露出一张漂亮的脸。
杏眼明亮，嘴唇小巧，因为在笑，露出可爱的虎牙。
因为距离极近，狼久甚至看见她的瞳孔中倒映着自己怔怔的模样。
猛的回神，狼久弹起来，拎着她的后领上岸。
似乎是怕被揍，她挣扎着，不停唤道：“狼久！狼久！”
听在耳中，像是撒娇，又像是求饶。
狼久故意冷哼一声，道：“现在知道怕了，刚才坑我的时候不是挺神气的？”
才刚让她踩到实地，她便迅速抱住他的大腿，仰着头，瞧他的表情。
假意要揍她，她又跳起来，搂住他的手臂，用脸蹭着，道：“狼久，翘翘饿了，想吃鱼！”
这是拿他的衣服蹭水呢？！
狼久抽出手，觑她一眼，问：
“想吃鱼？”
洛翘兴奋点头。
他立刻说道：“哦，你自己抓。”
洛翘拉了拉他的衣摆，道：“翘翘不会。”
他指着搁在地上的鱼叉，扎中的鱼还没死透。
“这有一条现成的，你自己烤。”
洛翘低头看看鱼，抬头看看他，又拉了拉他的衣摆，道：“翘翘也不会。”
狼久勾唇，弯腰，视线与她平齐。
洛翘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组画面。
年轻男人弯腰，专注地看着她，语气温柔，说：“愿者上钩。”
画面很快消散，快到让人抓不住它的痕迹。
额头又被狼久弹了一记，他调侃道：
“发什么呆。你不会抓，也不会烤，还说自己不是笨蛋？”
“咕”的一声长响，洛翘揉了揉肚子，弯腰捡起鱼叉，闻了闻半死不活的鱼。
下一秒，狼久瞳孔微缩。
洛翘张开嘴巴，竟然想生啃！
一只手捂住她的唇，沾着微凉的溪水，若有若无的草木气息。
少年的声音沉沉，有些无奈，有些好笑：
“真是个小呆瓜。”
抓着鱼叉，往溪中再扎。
狼久搓草编织成绳，串起三条鱼，让洛翘拎着。随后蹲低身体，后背对着洛翘，示意她上来。
身后之人搂住他的脖颈，他稳稳托住她。
爬了一段山路，感觉呼在脖颈处温热的呼吸声渐渐变得平缓，狼久轻笑，小呆瓜又睡着了。
他取下她手里勾着的三条鱼，自己拎着。
洛翘的手虚虚地搭在他身前，他双臂勾着她的腿，将她往上颠了颠，避免她滑下去。
他心里隐隐觉得，这个小呆瓜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来哪里奇怪。
但再怎么思考，他都没往“小少年竟是女娇娥”这方面想。
山寨都是些粗野男人。女人都是抢来的，活下来的人，都和止柔一样，委身于山匪。
和洛翘年龄相仿的小女娘，都经受不住，要么绝食，要么逃跑不成被扔下山崖，全都身殒。
故此，在狼久的印象里，小女郎都是哭啼不休、身娇体弱的。哪里会像洛翘这样，砍柴搬石样样能行？
再加上他的亲娘有意隐瞒，给洛翘换衣时，都是避着他。
且洛翘身量尚小，还未发 育完全，看不出什么。
但保险起见，止柔还是用长布给洛翘裹 了胸。
如此，即使是湿了衣衫，也看不出什么……
自那之后，狼久时不时地带着洛翘去溪边。
他负责扎鱼，扎中一条，就扔给洛翘串。
在狼久扎鱼时，洛翘就蹲在不远处，看着溪水。
溪面映出蓝天白云，映出她那张眉眼稚嫩、抹着木灰的面庞。
用手一拨，溪水荡漾，粼粼波纹。
时光如流水，蜻蜓在水面轻轻一点，扇动翅翼，八年掠过。
溪面映出一位少年的脸。
一双杏眼，如水如溪，清澈又天真。
琼鼻高挺，和脸颊一样，都沾着厚厚一层木灰，掩盖了姿容。
小巧的唇，扬起弧度，露出虎牙，右边脸颊还有一个小梨涡。
少年一笑，溪面映着的人便鲜活了起来。
正是长大后的洛翘。
脑袋被人轻轻一弹，洛翘回头。
一个年轻男人看着她，扬了扬鱼叉，笑道：“小呆瓜，又发呆了？”
狼久拉她起来，右手食指将她手里串的鱼挑了过去，“该回去了。”
他伸出左手，洛翘乖巧地将右手探出去，由他牵着。
以前狼久都是背她回去，后来她长高了许多，她自己也闹着想自己走。
“狼久，翘翘长大了，和石头一样重，你背翘翘会很辛苦，我不想你辛苦。”洛翘说。
狼久只好答应。
因为山路不好走，他又担心小呆瓜会摔倒滚下山，便坚持牵着她。
快到山寨口，迎面走来四个人，为首的便是山寨寨主朱川，其余的是二当家、三当家、四当家。
四个人像是一堵墙，大刀别在腰际，似在谈笑，声如洪钟。
尤其是朱川，他眼神凶恶，人壮，络腮胡，头发乱糟蓬飞，声音很实，像是一头毛狮。
狼久向前一步，将洛翘挡在身后，弯着背脊，恭谨的，依次喊道：
“寨主。”
“二阿爸。”
“三阿爸。”
“四阿爸。”
男人们大笑，惊起一片飞鸟。
二当家是寨里的笑面虎，无论谁看见他，他都是眯着眼笑，龇着一口黄牙。他也是最乐意开口的一个。
此时，他便第一个说话了：“狼崽子，又去抓鱼了？”
狼久和洛翘去山下捉鱼，身为山寨的当家们，他们自然是知道的。能给山寨省点粮食，那再好不过。
他们也不怕狼久和洛翘偷跑。
山寨里还留着狼久的亲娘，狼久和洛翘要是敢跑，他们就杀了那个女人！
“……是。”狼久松开牵着洛翘的手，双手拎着用草绳串起的鱼，眼睛看着地面，“孝敬寨主和各位阿爸。”
男人们又是一阵大笑，二当家道：“谁稀罕这几条小鱼儿，给我们塞牙缝都不够。拿回去，给你娘熬汤补补，晚上我还找她，没吃饱可不行！哈哈哈哈哈——”
听见二当家的话，狼久低着头，道：“是。”
自然不是真的想送给他们。
他只是做做样子，摆出孝敬的姿态，不然非但这几条鱼保不住，以后恐怕连下山都不行了。
想自力更生找口粮，是为了让阿娘少受些屈辱。
但山寨的人岂是那么好摆弄的。
他们认为，不能用食物让女人心甘情愿的伺候，自然还有些别的办法。
一个女人，有的在意自己的生存，有的在意自己的亲人。
呵，总会在意些什么的。
狼久的左手探到身后，洛翘将手搭过去，他牵住，握紧。
晚上……阿娘又要……
……却不能拒绝。
……亦不能反抗。
寨主朱川开口了。
“狼久，你背后站着的，是谁？”
没等狼久回答，二当家抢话答道：“寨主，这山寨里，能和狼崽子走在一块儿的，也就只有那傻子啦！”
一丝不详的预感闪过脑海，狼久抿唇。
下一刻，朱川道：
“这么多年，也该长大了……站出来，让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