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悲惨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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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闹肮脏的奴隶市场,一个戴着脚拷的女奴踉踉跄跄的挤了出来,拼尽全部的力气拖着脚拷跑出去。
“嘿有奴隶跑啦!快给老子停下!”
那女奴被吓得浑身发抖,不顾一切的跑着。那个奴隶主挥着长鞭狠狠一抽,打中她的腿,顿时血渍浸出。
“叫你跑!叫你跑!”奴隶主急步上前,挥鞭继续抽打。“怎么不跑了?继续跑啊!你跑啊!”
女奴被打趴到地上,扒着肮脏的泥巴,双腿血淋淋的抖抖动,想要脱离那个沉重生锈的脚拷,但一丝力气也使不上来,泪水血水搅在泥里,她沙哑无助哭喊着,但无人敢上前。良久,终于费力的翻个身,睁着眼看向天空,静静不动的躺在地上。
“还装死?!”奴隶主气急,又挥了几鞭,衣袍鞭破,碎片飞扬在空中,又坠落到泥里,被人践踏。
“晦气,散场了你就等着丢到乱坟岗吧!”良久,奴隶主注意到人真是死了,这才收鞭愤怒转身离去。
奴隶市场依旧热闹,喧嚣的大街,却不会有人会注意到,一个妙龄的女子,邋遢的死在犄角旮旯。
小女孩瑟瑟发抖的窝在父亲怀里,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苟大夫踹了一脚颜夫子,把小女孩扯出来。“今天你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再不还我药钱,我连你老婆一起卖!”
颜夫子被踹倒在地上,嘴角溢出一丝血,另一只手死死拽着女孩的手。
苟大夫两只手抓着女孩,一脚踩在颜夫子的手上。
“爹!”
女孩挣扎喊他。
颜夫子吃痛,握着小女孩的手力气却变得更紧。
但现实无以抗拒,他终究抓不住自己的女儿。
他绝望的看着小女孩被拎走,离他越来越远……卧在泥地上头痛欲裂,两眼欲昏。
……
第二日的奴隶市场,多了一个戴着脚拷的小女孩。
有钱人一个一个在面前讨价均价,她可笑又可悲的听着他们讨论的萝卜白菜般的价格。很想哭,但深入硬骨子里的犟气使她不甘流泪。
这也是她第一次,见识到如今世态的炎凉和阶层的罪恶。
她跪在干涸枯裂的泥地上,像周边的奴隶形如木偶般事不关己听着耳边的吵闹。唇片干裂,却还要费力咬着,血一点一点渗出,舌尖又腥又咸。眼泪却被强行憋着,不让她显得怯懦。
“让开!给我让开!”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际,虽然吵闹声不断,可女孩一下子就捕捉到了,她睁大眼睛,急切的往人群看去。
待看到一个小身影从遮阳帐的横竿上跳下来后,女孩内心忽地涌出一丝欣喜。
“奕哥哥!”
跳下来的是个仅有十五岁的男孩。女孩费力站起来,笨重的脚拷束缚着她,男孩扶住她双肩助她站起来。
“我听颜夫子说你被卖到这来,那个苟利名就不是个东西!我迟早有一天要把他阉了。”
女孩点头,男孩刚要继续说话,一个奴隶主忽的提鞭过来。
“你个死小子,打哪来的?没钱还想泡妞?快滚开!”
男孩砸了一串铜钱到奴隶主怀里,“这是我全部的铜子,这串够不够买她?”
奴隶主抛了抛那串铜钱,“啧啧,这丫头还是个苞呢,我是要打算卖青楼里的,当然不能只这个价。”
“卖青楼?她只有十二岁!”男孩气呼呼道。
奴隶主翻个白眼,“十二岁怎么了?再养两年就能接客了,老鸨自然会要,再说去楼里的什么人没有,说不定还有人喜欢这么小的。”
“你!”男孩怒火中烧指着奴隶主,又顺手捡了一块泥巴扔到奴隶主身上。奴隶主气得一挥鞭,打到男孩身上,男孩恶狠狠的看着他。
“大胆刁民!你竟敢……”
“嘿呀你这小子,劝你还是老实点,不然我连你一块卖!”奴隶主打断他。
人群中钻出一个老人,他赶忙把男孩拉过来,“我的小祖宗,这是个什么地儿,你也来?这些愚民下手不知轻重,你要是伤着一星半点,我该怎么向你死去的爹交代。”
“小子,想买人拿够钱来,我狼二爷的名号可不是盖的,还有那个说话尖声细语跟太监似的老东西,你最好劝劝你孙子,免得搅乱老子的生意!”奴隶主一把拎着女孩到另一边。
“离儿,你再等几日,我一定找够银子来赎你。你等我!”男孩握拳看向她。
女孩点头,沙哑应道:“好!我等着!”
……
一连几日,男孩都没有出现。
交易市场上,喊价的人不计其数,从一早,到一晚。她翘首远望着,却一直等不到。
残阳如血,终于有个肥头大耳的人出了十两的天价争过了青楼,把她买了回去。
“诶惨了,准又死一个。”
“嘘,小声点,这是康州知州常趣,仗着岳丈是刑部尚书,在地方为非作歹,脾气很暴的。”
“听说常知州最喜欢狎玩孩童,在他府上不知死了多少。”
“我看也是,咱两赌一赌这个能活多久?”
“欸?这回你可不能赖账啊。”
“来,小姑娘,我带你回府。”常知州伸出浑厚肥硕的手掌伸过来。
这回,他不是伸向小女孩,颜小皙眼睁睁看到这手掌朝她伸来。
“不,不是我!不是我!”颜小皙急促哭喊着,挣扎着,脚上不知何时扣了沉重的脚拷,因为抖动发出铃铃啷啷的声音。
那双手把她拎起来扔到马背上,她使劲扳开脚拷,又用脚狠狠砸着马鞍。
“离儿!”颜夫子追在马后踉踉跄跄的跑过来。
“爹!”颜小皙忽然朝他大喊。
眼泪像断线念珠滚落,每一滴,都烫得心肺俱裂。
“爹!你保重,照顾好娘亲!”
“不要,不要卖了我的离儿!”爹跟在后面不停的跑。猛然间摔了一跤,他不顾身上的泥土又爬起来继续跑过来。
“今生是女儿不孝,来世若有缘,让我做爹门前的大枣树,给你乘荫纳凉……”哽咽说着,还未说完,就觉字字泣血,句句掏心。颜小皙胡乱的擦掉眼泪,最后再看清父亲一眼。
颜小皙绝望看着爹爹的身影淹没在人群中,奴隶交易市场喧闹的人群越来越远,眼泪忽而扑刷刷流下来。
“奕哥哥救我,救我!”
“东方奕你为什么没有来!你这个骗子……”
“你是不是怕了……为什么不出现……”
……
眼前的景象又化成一片虚黑,混沌中又是孤身一人。
昏暗中有人把她扶起来,把她紧紧抱住,头顶上响来熟悉的声音。
“不要怕。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颜小皙恍地睁眼,发现身上早已冒出了冷汗,全身仍在瑟瑟发抖。
“这个梦太真实了……太真实了……”
东方奕冰冷的手指覆在她的眼前,“那些回忆,不要也罢,忘掉吧……忘记了,你会慢慢好起来的。”
“为什么奴隶交易那天你没有来。”颜小皙离开他的怀抱,“你没有筹到钱我理解,可你为什么不出现。我一直把你当亲人,可你连告别的机会都不舍得给我吗?”
“你……你记起来了?”东方奕有些欣喜,又有些心疼。
“我想起了一些小时候的事……我被卖掉了……”颜小皙神色黯然。
“对不起……”东方奕低沉道,似乎比颜小皙更难过。
东方奕头一次皱眉沉默许久,颜小皙闭眼深吸气,睁眼不再看他,抬袖擦掉额头上的汗。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一直把你当做亲生妹妹,怎会不想救你,而是……”东方奕忽地出声,吓了她一跳。
“而是?而是什么……”
“……现在不便说,以后,我会给你一个解释。”
他坐直身,凝视她许久,坚定道:“以前是受奸人压制,以后,我会拿回属于我的一切东西。”
“东方奕,你到底是谁?”颜小皙忽然觉得身边的人都变得好神秘。
本来她以为杜老太爷他们是神医,能把掉下诛魔涧还昏迷两年的她治好,可却在她从知云宫学成回来后暴毙身亡,她就觉得可怕;
本来以为陆寻歌只是一个游侠,可他气质文雅,又像有钱人家的公子,且武功高强到难以想象,行踪开始变得诡秘难测;
本以为在新剑会寻找儿子的大叔只是普通人,还猜测陆寻歌是他儿子,可后来,他们连告别时都不曾相见过;
本以为东方奕只是夜未央残余,她的幼年玩伴,可自从爹爹见了他的神情和他出手阔绰的做事风格,颜小皙开始迷茫。
她开始感到恐惧。未知的恐惧。
东方奕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伸出四指立誓。
“苍天为证,东方奕在此立誓,此生绝不伤颜陌离一丝一毫,生死不渝,永护她一世周全!如有违约,天打雷轰,不得好死!”
“你……你做什么发这么重的誓!”颜小皙连忙把他的手压下来,仰着头道:“呸呸呸,苍天在上,他刚刚脑子进水了,你们当他放屁就成,别当真。”
“不相信我?”东方奕仍是无奈,他连毒誓都发了啊。
颜小皙望着东方奕,道:“我相信。可是,我真的不需要别人为我发这种誓言。前路漫漫,我不知道往后是否会与你站在对立面,我不希望你为了一个誓言为难自己,该做的,还是要做,顺应天理,只求问心无愧即可,不必发重誓过分护我。”
颜小皙冲他低凉一笑。
她两年前做的事,实在是天理不容,注定逃不开,迟早会有牢狱之灾。她不希望东方奕为她发毒誓,以后为了遵守誓言来劫法场什么的。
两年前,她刀口舔血,生死何惧。
两年后,她放下屠刀,愿舍身取义。
沉默一会儿,颜小皙低哑发声:“夜未央,现在怎么样了?”
东方奕抬眸,眸光闪过一丝诧异,后又极快平复回答她:“那年正月十五的临墨峰一役,正邪两派两败俱伤,雪师父和葛师父带领残余逃往玉雪山总部,朔月盟一方面气数耗尽,无力追击,一方面玉雪山位于大煊和西狄两国交界,不好起事端。如此,夜未央才能死而复生。”
颜小皙忧虑,“目前的平静仅是暂时的,等两边恢复元气,正邪还会有一次交锋。”
“其实,夜未央最让朔月盟忌惮的是它的神秘。没有人知道夜未央势力遍布何地,门中到底有多少人,还藏着多少高手。若不是因为出了叛徒,打了夜未央措手不及,他们也不会成功。这两年,朔月盟不敢贸然进攻还有一个原因,也是直接原因。”
颜小皙好奇,“什么原因?”
东方奕幽幽吐字,“殷掌门失踪。”
“失踪?江湖传言他已经死了啊……难道……”颜小皙瞪大双眼,分析道:“朔月盟也不知道他行踪,所以传扬他死了,以慰民心?”
“是。他们害怕殷掌门只是在暗处驯养势力、等待时机,一旦他们重新围攻,殷重火便重新现世。”说着,东方奕叹气,“可惜的是,我们也不知道掌门的踪迹。相依山庄从商,商人贩夫流走于市井,消息广泛,雪师父不惜用残影心决来交换信息。”
“现在有进展吗?黎千随可信?”颜小皙觉得雪无影此举不太妥当。
“消息有一些,但是价值意义不大。残影心决我也只给了半本,若未得全本就擅自修炼,会走火入魔,黎千随目前不敢骗夜未央。”
颜小皙垂头,心头也堵得慌。
其实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夜未央出了叛徒吧。如果不是叛徒泄露夜未央的机密,夜未央不至于溃不成军,仓皇出逃。
就算正邪必定会起冲突,夜未央也不会死伤惨重,输得这么惨,连掌门都失踪了。
东方奕看她心事重重,道:“清者自清,我也相信,当年的叛变,你是有苦衷的。我会查清楚。”
颜小皙微惊,定定看着他,他回以一笑,僵硬了许久的唇角终有了细微的弧度。
这一回,不是威胁,不是冷嘲,而是胸有成竹的笑。
可这份恩情,她不要。一事归一事,有罪必要承。
沉默许久,颜小皙先开口。
“时候不早了,早些睡吧。”
东方奕皱着眉,仍是点头应了,再没有言语。
四周空寂一片,唯有火苗噼啦声。
……
清晨,阳光穿过树叶从洞外照射进来,洒下细细碎碎的光斑。东方奕迷蒙醒来,不见颜小皙。他急忙起身找,在篝火旁发现一串用树枝写的字和符画。前头是符画,画的分别是一个包子,一个三角粽子。接下来破天荒的出现一个陌字,在然后,画的又是一个梨子。
“保重,陌离。”
东方奕看着这串字符画,有些许无奈。这个时间点,她大概早已赶往别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