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独自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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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墨汁般的黑，阴沉沉的没有一丝风。阴郁沉沉笼罩在心头，压得人心肺交结。
黑色的人影一步步逼近，踏着淋漓的血水，发出恐怖的“跶跶”声，交杂着血水滴落刀剑的“滴答”声。掌上空寥寥，残存着丝丝腥热，黏着肌肤异样难受。他们走近一步，颜小皙慢慢往后挪一步。
直到，深渊悬崖的边围。死亡，近在咫尺。仿佛已能感受到死神的触手伸到了肩头，只待短短几步，就能轻而易举把人拉入深渊尽头。
脚跟后的碎石已经向后滚落，擦出一团渺小尘烟，碎沙石坠入悬崖，快得连声音都听不清。颜小皙艰难地咽了口腥气。
在杀戮面前，生命显得异常脆弱。浑身颤颤巍巍，手无寸铁、内力被封的境况束缚，已使她不能镇定自若。
死亡离得那么近，只差两步。
为什么！为什么又是这一幕！
心底如潮浪翻涌，一遍又一遍的呐喊。求生的期望被时间一点一点的撕碎。
依照之前的梦境，此时应该会出现一个褚衣男子。他会一招制敌，解决掉所有的黑衣人，然后，会毫不留情把自己推落山崖。
如果被推下了悬崖，她会不会结束这一次的记忆梦魇？
颜小皙沉重闭眼，深深吸了口气，默默等待着这一刻的到来。
不出所料，剑声袭来，出鞘的一刹那，脸上飞速溅了几滴冰凉的血珠，沿着脸颊掉落。颜小皙蹙眉睁眼，果然看到那个人挥着剑，凌厉的剑招，伴着一堆倒下的黑衣人尸体，使人不寒而栗。青衣男子踏在尸体堆上面，神情冷漠如冰。
不知怎的，她的脑海里依旧冒出旧梦魇中出现的——师父两字。
张口想叫他，内心急促的很，是想要跟他说些什么，或是解释着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跟以前的梦境一样，他还是会二话不说，凝气于掌，飞快冲她腹部打来。
五脏六腑受到了猛烈冲击，身子依旧坠落山崖。
身体急速下坠，耳边响起呼呼风声，疾风如匕首般切割着肌肤，迎着风抬眼看向遥远的悬崖绝壁。
青衣人的衣袍还飘荡在风中。只是不多时，上面忽然溅落了一大片血。
上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喉头一阵呕噎，终于吐出一口血。沉沉闭上眼，一阵慨叹。
想不到这悬崖这么深，竟然还没到底。
一声唳鸣打破思绪，颜小皙急速睁眼，背下忽然有什么宽大的东西抵着，下落的速度竟渐渐变缓。
眼前模模糊糊看见暗黄色的翅羽。
心下登时大骇，难道要成为这只大鸟的腹中之食么？！
手艰难地扶上腰际，忽地摸到腰带里有个物什，模模糊糊感觉是个指环。
头痛欲裂，艰难翻身，竟见鸟背上有两人向她走来。努力睁大眼睛，眼前的景物却渐渐模糊，视线被黑暗慢慢侵蚀，失去了知觉……
黑暗……无尽的黑暗……
不知何为救赎，不知何方是出处。
黑漆漆的周围使人压抑不已，慌乱的伸手四处乱抓，想要寻找什么，抓住什么。
忽然间一只手握了过来，掌心温热。颜小皙仿佛是看到了希望，两手死死的抓着那只温热的手，迷蒙中有人将她扶靠起来，另一只手轻轻拍着背。颜小皙心里慢慢恢复平静。
手臂上传来一阵剧痛！
下意识痛叫一声，立马睁眼，离开他迅速坐正。
陆寻歌坐在面前，眉头紧锁看向她。
颜小皙登时眼泪如九天瀑布簌簌飞溅。
“又吓着了？”
“不。”颜小皙放开他的手，抬起自己被他掐得有淤青的手臂泣不成声：“痛着了。”
陆寻歌：“……”
大抵这个时候他都是极顺着颜小皙的，没有再嘲讽，而是起身照旧倒了杯水。
颜小皙接过茶杯咕咚咕咚像水牛样喝完后，陆寻歌坐过来用袖子替她擦了擦脸上的冷汗。
“估计是今天又受了什么刺激。你调整一下气息，重新休息吧。我会在隔壁，有事唤一声即可。”
颜小皙闷闷点头，他轻轻按了按她的头，起身欲走出去。
颜小皙及时叫住了他。
“怎么？”陆寻歌回过头。
“你……就不好奇我在梦里看到了什么吗？”
陆寻歌缓步走过来。
“好奇，不过，那毕竟是过去。”他走近床边，语气十分正经道：“杜老太爷他们开医馆把你救起来，又费劲心思让你离开康平城，送你去知云宫，不就是想让你忘记过去重新生活么？”
“可是那些记忆……”
“残像而已，何必纠结。”
颜小皙点点头，末了又反应过来。
“不对，你怎么知道杜老太爷他们原先和我在康平城？”
陆寻歌尴尬一笑：“不是你说的嘛？你被他们救起来，又被送去知云宫学习。”
颜小皙继续摇头：“杜老太爷说不能泄露身份，以免招来仇人，所以我根本没有说过半分杜老太爷他们在康平城的事！我们是在上缘认识的，你又怎么会知道他们开了医馆？！”
陆寻歌眉头微皱，脸色微僵，眸光细细在她身上打量。
“想不到你心思还挺细密。”
颜小皙没有搭理他的夸奖话语，继续深究。
“那一晚，临墨峰发生了什么，我记不清。但我不想再逃避。我感觉里面还有很多隐情，那些有着冰冷血液的黑衣人，包括那个将我推下山崖的神秘师父，是殷重火！是他把铁指环塞给我的！”
陆寻歌微愕，低头喃喃自语。“难道不是像刑部和江湖传说的一般？”
“所以，陆寻歌你到底是……呃……”
后脖子猛地一疼，颜小皙登时两眼昏花，陆寻歌的脸色变得阴沉，脸渐渐变得模糊，只听到他若有若无的声音。
“所以，你先睡会儿吧。”
颜小皙闷哼一声，眼前又是一片漆黑，失去了知觉。
……
浑身一阵酸软，身体在一阵一阵的晃动。眼前似有光照着，迷迷糊糊睁开眼皮，一束阳光从小窗射下。
颜小皙感到身体在晃动，愣了半天，反应过来趴在一辆马车里面。猛地惊醒，把身上盖着的白袍拎起来，见襟口绣着淡黄色的鳞形祥云花纹。
立刻撩开车帐，却只见一个陌生车夫坐在车头赶马。
颜小皙心下一慌。
“车夫！”
赶马的车夫回过头来，“哟，小姑娘醒了？”
“陆寻歌呢？”颜小皙心下慌乱更甚。
车夫赶着车，不急不忙答道：“你说陆少侠？他在三天前吩咐我载着姑娘，至于他去哪，我就不知道了。”
颜小皙吃了一惊，“我睡了三天？！”
车夫也是十分惊奇道：“是啊！姑娘你也真是能睡啊！”
“他……临走前有没有说什么？”
车夫老实回答：“只说了一句，就是让我安全隐秘的把姑娘送去蒲花洲的倚星楼和玄武帮的人会合。”
“去那做什么？陆寻歌先去了蒲花洲吗？”
“不，去蒲花洲要往西边，而陆少侠往东南方向走了。”
颜小皙觉得喉头忽然哽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心里忽然变得空落落的。
陆寻歌就这样不声不响的消失了。没有一点征兆。他真的就像一阵风，毫无预兆的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待留下了感情和记忆后，又毫无预兆的突然消失，就像一个猜不透的谜。
突然的离去开始让颜小皙不知所措。
这个忽隐忽现的人是否还会再出现在眼前，又是什么时候出现，都不得而知。
颜小皙闭上眼，缓缓吸了口气。
早就感觉他的身份和行迹有些可疑。
可是，为什么要那么早拆穿啊。
渐渐的，又要变成一个人了么……
那么，接下来，她又该怎么做呢？
是听他的话，乖乖去倚星楼与什么玄武帮的人会合？还是另行他方？
颜小皙渐渐发现，她就像一朵无根浮萍，只能随着流水茫然无措的漂来漂去，不知何处是归途。
睁开眼，看着前方的未知的陌生路途，心里暗暗坚定下来。
“车夫，你在江湖里赶车应该有些年头，最近赶来的江湖人很多，都是听说了顾家堡近段时间的大事？”
“顾家堡？听说啊，不就是最近要举行什么与什么阁的定亲仪式嘛。蒲花洲从来都是这么热闹，不管有没有什么事啊。”
颜小皙疑惑，“从来？”
车夫边抖着马绳，边慢慢解释：“是啊，顾家堡可是江湖上最大的情报门，听说顾家堡里面的天机堂就是专门贩卖情报的。所以很多有需求的又有钱的江湖人都会去高价求取情报。”
颜小皙低低喃着：“天机堂……天机堂……”末了又发问：“他们的情报可信么？”
车夫点头道：“当然啊，天机堂的情报都是货真价实的，不过越是久远的，就越是天价。”
“好。”颜小皙决定下来。
“麻烦车夫，将我送到蒲花洲顾家堡附近。”
车夫一脸错愕，“姑娘，你、你不去倚星楼了？”
“不去了。”
颜小皙抬头，看着远方漫漫长路。坚定道：“我要去天机堂。我再也不想像个懦夫一样逃避。”
车夫有些为难。“姑娘，陆少侠吩咐小人要把您安全隐秘的送到倚星楼，您半路就改道，这让小人怎么好交代不是……”
颜小皙淡然看他一眼，把车帐放下。
“你把我送到蒲花洲就好。其他的，你不用管，否则我就跳车。”
“好好好……”车夫妥协，“我先送姑娘到蒲花洲。”
陆寻歌的突然消失，让她顿悟。
如果一直逃避畏缩下去，就只能做一朵飘浮无定的流云，会被江湖这股疾风冲散。
梦魇依旧挥之不散，既然不能忘记，就去一探究竟！
……
赶了几天路，终于临近顾家堡。天色渐晚，只能选择在距离顾家堡十里之内的客栈歇息。颜小皙本想把车夫强制遣走，但考虑到太晚，且把他留着待明早走远点，顾家堡地界近来不会太平。
客栈很大，楼层众多，但楼里前厅昏暗安静，人流稀疏，很是萧条。
颜小皙踏入客栈，又下意识往门外仔细一瞧，见外面挂着几盏昏黄的纸灯笼。牌匾上隔着墨黑夜色依稀辨认得出是四个字，而颜小皙也只认得“客栈”俩字。
“咳咳。”颜小皙干咳一声，高冷地瞥了瞥跟在后边的车夫。车夫弯腰回答：“姑娘，这是梧桐客栈。”
“哦……多谢。”颜小皙装作不以为意的样子，硬气踏步进去。
楼里前厅昏暗简陋，中厅却陈设精致，满满的散发着有钱人的气息。果然是两重天。中厅内，轻纱摇摆，珠帘微晃。鎏金灯笼高挂，镶玉朱柱雕花，赤鲤绣金牡丹屏风横立中央，每一桌台上都有红绸桌布，边沿下坠深红流苏、银制酒器、楠木筷子、白瓷碟具。熏香袅袅，恍似游入了太虚幻境。
颜小皙咂舌，吞了吞口水，暗想这回住一次也得大放血了。举目望去，中厅中还是有很多江湖人。不禁感叹：曾几何时，江湖客也这么有钱了？
“这些大概是受邀来参加顾凤两大派定亲仪式的江湖人。”颜小皙一一看过，心下低喃：“听说淮安剑派、相依山庄、知云宫、玄武帮、如意门、秋凤阁都会到。”
末了暗暗思忖：“如果这些门派真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就算顾家堡是此间地头蛇，又怎能斗得过这群虎狼。”
看到他们的装扮，眉头忽皱。
“如意门？”
是的，如意门也赶到了。
迟迟过来的小二快速扫了她一眼，“这位姑娘，请移步到前厅，这中厅都是江湖大派和朝堂官人群聚的地方，在这一个不小心，都是会招惹他们的。”
“……”顿时无言。颜小皙看着身上只着普通的淡黄色衫裙，没有明显配备任何兵器，唯袖中藏了把防身的匕首。怪不得小二会把她看成普通过路的旅人。
颜小皙也不介意，点了点头，懒懒瞥过那群各大门派的人，跟着小二走出去。
中厅江湖人太多，身上又戴着神秘的铁指环，为了少引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先躲为妙。
心下想时，急急转身冲出门。不料，面前忽地迎来两个人，一个不小心，被他们撞倒，眼看就要栽至大红地毯子，颜小皙下意识的左脚划半圆、右脚立桩快速旋身。
身体保持住平衡站定后，才打量起迎面来的一男一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