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心上人
66读书 www.66dushu.com,最快更新逃之夭夭,其叶蓁蓁!
喧嚣声渐止,时任上卿的陈佗站了起来,一手抚在滚圆的大肚上,一手举着酒杯笑道:“诸君,为欢迎各国贵客,再饮一杯!”
“再饮一杯!”整齐而洪亮的声音,对外显示的,是一个国家上层社会的团结。
目光在大殿内扫视一圈,陈佗笑眯眯道:“既然十三公女的婚事暂缓,陈国还有许多美丽的贵女,各位公子公孙,有悦目者,不妨带回做个侧室或妾室,亦不枉出使陈国一趟。”
坐在郑忽斜对面的蓁蓁,蓝眸一弯,唇角一挑,迅速抬袖掩住了憋也憋不住的笑意——就在方才,她还在想,她也该提议让贵女们展示才艺,将贵客的目光转移到贵女们身上了。没想到,此事完全不用她操心,她那佗叔父,或是为了自己的女儿,或是为了自己不可知的目的,居然沉不住气,亲自提议,这波操作也是绝了。
悄然偷窥,蓁蓁见郑忽并不愕然,随意放下酒杯后,双手抱于胸前,一副置身事外看热闹的模样,不由心内暗道:“这些贵女中,行止优雅贤淑,相貌中上之姿的不在少数,他竟无一人看得上眼?如此瞧着,着实是眼高过于顶。”
最是喜欢直言无忌的齐无知站起身,手指着后排的那些贵女道:“上卿大人,贵女们隔得远,哪能都瞧得清?不若让她们在殿中间走上一走。是不是,谋兄?”
蔡谋出使陈国多次,每次都会住上一段时间,陈国的贵女们,他可是门儿清。对于齐无知的提议,他挑挑眉毛,无奈地抚了抚额角,算是回答。
优雅旋转着手中酒杯的曹夕姑,则微微转首望向齐无知,表情甚是值得玩味。
此时此刻,蓁蓁全然放松了,她放下了掩面的衣袖,毫不掩饰自己的笑意盈盈,兴味盎然地瞧着这一幕。
灯光下的阿琉,脸红通通的,她腾地站了起来,眼角余光不时瞥向双臂抱胸的郑忽,用黄鹂鸟儿般动听的声音对齐无知道:“公孙,我们可以展示自己的才艺。阿琉笛艺尚可,可由阿琉开始。”
见女儿大方自荐才艺,陈佗手抚着圆滚滚的肚儿,阴沉眸中闪过一星亮光,却故意沉了脸呵斥道:“阿琉,坐下,不要唐突了贵客。”
他这声呵斥一出,阿琉身子一扭,嘟着嘴儿委屈地坐下了。只是,她那闪着灼灼亮光的双眸里,漫上了一片水雾,水雾渐渐汇成一片晶莹,随着眼睛的转动,而盈盈欲滴,甚是怜人。
齐无知见了,顿起怜香惜玉之心,笑道:“上卿大人何必如此严苛,怎么热闹怎么着就是了!”
他身侧的郑忽,端坐的身姿挺得笔直,脸上表情不知何时变得冷峻异常,但是,他却不知,这拒人千里之外的冷峻,却更为他添了几分魅力。
阿琉挺一挺丰满的胸脯,衣袖一扬,取出一根晶莹剔透的玉笛,袅袅婷婷来到大殿中间,玉笛轻横,红唇微动,顷刻间,一缕悠扬的笛声,似从天际遥遥飘落的音符,由低渐高,充溢了大殿的角角落落。
一曲终了,陈免朗声一笑:“阿琉的笛艺陈国无双,这仙乐般的曲子更是为今晚的宴会锦上添花!”
抚摸着大肚儿的陈佗,淡淡瞥了陈免一眼,他十分清楚,这番话是在向他示好,可他眸中的阴沉并未有些许变化。他现在与这个侄儿已生嫌隙,自己曾尽心尽力帮他,他却着人去了他城郊的别院,自导自演了一出戏,残忍虐杀了效忠东宫的一个死士,却诬赖是他的人干的,借此暗中派人捣了他的地府,将他雪藏十年的一个重要人物带走了。
而柴房内遗落了一枚令牌,正是他东宫的。即便他已经手握证据,他这个侄儿,对于这件事,却依然矢口否认!不仅如此,当天晚上通往东宫地道入口有人进入,他这个侄儿却反咬一口,说是他的人所为!简直是不可理喻!
暗暗攥紧了拳头,陈佗心内冷哼一声,目光虽然更加暗沉,唇角却奇异地绽开一抹淡淡笑意:“阿琉,还不快快谢过太子!”
“多谢太子夸奖!”悠悠向着陈免行了一礼,阿琉转身,含羞带怯地抬眸瞥着冷峻的郑忽,娇声道,“闻公子忽善笛,可否为阿琉指教一二?”
“阿琉吹得甚好!超过忽多矣,怎可为教?”郑忽面色依然冷峻,语气却是诚挚至极。
他说,你吹得太好了!比我好太多了,怎么可以指教你呢?这是自谦的拒绝,凡是看到他双手抱胸的姿态和冰冷表情的人,都再清楚不过:他的拒绝,不只是拒绝任何人肢体的靠近,还有心灵。
偏偏阿琉被情迷了神智,又仗着父亲在身后为她撑腰,含情脉脉望他一眼,便扭动着细细的腰肢,向着郑忽而去。高高挺起的胸脯波涛汹涌,纤手举着自己的玉笛,边走边娇嗔道:“阿琉爱慕公子久矣,还请公子吹奏一曲,一了阿琉平生心愿。”
齐无知盯着阿琉丰满的胸,不曾移开半瞬,身子悄然一斜,低低对郑忽道:“忽兄,这阿琉笛艺高超,身材凹凸有致,十分难得……”
“无知既然喜欢,娶回便是。”冷峻的容颜突然挑了挑眉,郑忽难得地露出一丝俏皮,丝毫不避讳行至近前的阿琉,朗声道,“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来日,花已落入他人家,空自嗟叹呀!”
瞧好戏的蓁蓁突然听闻郑忽这番话,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忙握拳挡在唇前咳嗽了几声,掩饰了过去。
满心欢喜的阿琉脚步滞了一滞,齐无知却是笑意盎然,目光却落在阿琉的脸上:“忽兄说的是!”
他本意便是试探,见郑忽如此爽快,当下也不推辞,只笑眯眯地望着阿琉。
事已至此,阿琉为了自己,只能装作不知,她对着郑忽悠悠行了一礼,双手奉上短笛,如同奉上自己一颗热腾腾的心:“公子,请用阿琉之笛。这笛乃国君所赐,阿琉一直随身携带,此笛除阿琉外,再未沾过第二人的唇,公子尽可放心。”
笛箫一般为随身之物,甚少借用,除非两人关系异常亲近。这番话,分明是想要拉近她与郑忽的关系。
原本安坐的郑忽听了此话,旋身站起,身姿挺拔的他手中已握了一管白玉笛,瞟了一眼蓁蓁,朗声道:“忽眉中有一疤痕,乃拜一小女儿所赐,当年之仇,忽日日不敢忘,十几年过去,此小女儿却成了忽的心上之人。”故作神伤地叹了一口气,长袖一拂,清声道,“此曲,就献给诸位,以及我那不知情的心上人吧。”
居然把仇人当做心上人?这个郑忽,还真是与众不同!蓁蓁仔细觑着郑忽的神情,忽然对他的心上人起了很大的兴趣。
阿琉的脸色则瞬间苍白至极。他,这是最直接的拒绝了!
大殿中响起一阵笑声,有女子清脆的声音道:“公子,你的心上人可在此?”
“她已忘记我们的往事,在与不在,都是一样。”神态自若地说着,郑忽把晶莹剔透的白玉笛横在唇边,细细吹了起来。
是一曲众所熟悉的《桃夭》,曲调轻柔欢喜明快,殿中众人安静谛听之时,有人合着曲子小声哼了出来,随即,更多的声音加入其中,竟成了人人参与的大合唱。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人家。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大家似乎意犹未尽,仍有人细细哼唱着。
高高坐在中间主位的陈免感叹道:“如此美妙的曲子,如此发自肺腑的合唱,实是免今生第一次见,忽兄的笛艺堪称一绝。”
众人自是随声附和。
阿琉早已退回几前,神态黯然地低着头,双手在衣袖中紧紧绞在一起,有滚圆的泪珠儿,一滴一滴地落下,落在大红色的衣袖上,转眼,便洇没了踪迹。
见她如此神伤,蓁蓁忍不住斜身,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道:“阿琉姊姊,好儿郎多得是,何必为一人神伤?”
“十三,你是公子忽的那个心上人吗?”抬起水蒙蒙的泪眼,阿琉委委屈屈地娇声问着,见她一脸懵然,便一针见血地点出了自己的怀疑,“难道不是吗?那他为何会唱‘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蓁蓁一时气闷,心道:“我怎知他会吹《桃夭》这首曲子。可是,《桃夭》之曲名满天下,会吹会唱之人众多,难道都是对自己有意之人么?”
板起那张小脸儿,蓁蓁故意沉下声音道:“阿琉姊姊,你这个想法很危险!我的名字取之于《桃夭》,但是,并不代表吹这个曲子的人,或者唱这首歌的人,都是喜欢我的人呀?若是如此,整个陈国,不,整个大周朝之内,男女老少岂非都是我的爱慕者了?”
阿琉极少见蓁蓁板着脸儿,她的话又句句在理,那嫉妒之心瞬间烟消云散,便默默点了点头。随后黯然叹一口气,幽幽道:“十三不知,未见公子忽时,阿琉早已倾心,如今见面,为何会是这种局面?阿琉不甘心!”
眼神迷离地摇着头,阿琉眸中凝满的泪水,四散飘落,显得她愈加楚楚可怜。
阿璃见姊姊不顾体面,泪流面满,移到她身侧,一手揽住她,递给她一方帕子,低低道:“姊姊,公子忽拒绝了你,你可不要再上赶着让他嗤笑,我瞧着,那公孙无知倒是对你甚是有意呢。一如阿霏那晚所言,齐乃大国,且齐国国主极宠公孙无知,这以后的富贵谁也说不准的!”
方才满心满眼都是郑忽的阿琉,接过帕子拭净了泪水,唇角绽开一朵微笑:“阿璃,我没事了!”
她抬起微红的眼睛,悄然睇了一眼齐无知,那神态,极其怜人,却又风情无限。
斜对面的齐无知大喜,甚是喜庆的童子脸刹时红光满面,目光灼灼,似乎要将阿琉融化。
阿琉与齐无知互动的神情落入蓁蓁眼中,令她一时之间有些失神:倾心被拒,泪水未干却已将心抽离,顷刻间投入到另外一份感情中去——虽然她期望阿琉莫要对一个无意的人沉迷,可是,阿琉感情转换速度之快,还是令她难以接受。而不能接受的原因,不过是觉得,阿琉所谓的倾心,只是一份不带感情的投资,那些眼泪,只是为了达到目的使用的道具罢了。若投资失败,她自会紧急止损,阻止自身利益的损失,迅速转移投资,达到自身利益的最大化。
如此想着,她眼角余光却无意中瞥到了叔父陈佗,只见他脸色暗沉地盯了郑忽两眼,默然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其间,一个小太监悄悄附耳对陈免低语了几句,他当即脸色凝重随那小太监匆匆离开。而作为时间持久的宫宴,国君或主持者有事早早离场是很正常的事情,不会影响欢宴的进行。
蓁蓁悄然吩咐身侧的鱼儿,令她悄然出外跟上陈免,瞧瞧究竟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