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持珠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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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路的小童安静站在一侧，见踏在秋千上的蓁蓁，那优雅飘逸的姿态，如足踏祥云从九天而来的飞仙，一时里，看得呆呆出了神。
突然，一朵白花打着旋儿凭空而来，悠悠飘落到蓁蓁面前，她悠然伸出两根玉指，瞬间，便夹住了这朵旋转的白花儿。
那白花儿在停止的刹那，绽开的花瓣轻轻垂落，逐渐变成一方白色巾帕。
巾帕中间，三个刚劲的黑字龙飞凤舞：“美人图。”
莹白的手指微动，白色巾帕如活泼的小兔倏然钻入袖中不见了踪影，蓝眸悄然一转，蓁蓁脆声道：“出来吧。”
小童豁然一惊，身子轻盈跃起，落在高高的院墙上，警惕地四下张望着，童稚的声音大喝道：“谁？！”
一把低沉磁性且隐着一丝戏谑的男声道：“青林，来者是客，师兄大驾光临，你不迎接也就罢了，总不会无茶无酒，呆在大太阳下干聊吧？”
随着声音，一道黑影已落在秋千旁。
“师兄鬼鬼祟祟如同贼子，让青林如何迎接？”一句犀利的反讽后，蓁蓁轻盈跃下秋千，斜睨郑忽一眼，左手向前一伸，“罢了，师兄，前面正厅有请！”
郑忽却有些无赖，慢悠悠道：“正厅太远，这儿无茶么？我累了。”
小童从院墙上跃下，双手紧握，警惕地望着郑忽，那样子，着实有些可爱，却又莫名令蓁蓁放心。一个小童便轻功至此，师父留在这儿，应是最安全的所在了。
“无妨，是我师兄。前面带路吧。”
蓁蓁一句话卸下了小童的紧张，他脸上表情一松，快行几步，笑着向右前方一指：“主人，前面就是了。”
此间寝室不大，却是内外两间。
里间摆设十分简单，除一张小几，一个睡榻外，仅有一张檀木屏风。
外间则既有堆放着竹简的大案，又有待客用的小几，以及茶炉和精制的陶瓷茶具。
蓁蓁见里面陈设一应俱全，足以待客，便欣然令小童自去前院。
将将把茶炉点燃，她面前便遮来一片阴影。抬首，对上一双冷峻的双目，而那微翘上扬的唇角，却微不可察地溢出一丝戏谑。
“青林，师兄亲自前来，你不好奇是为何事？”
“何事？”一方白巾帕轻轻一扬，飘然落到对方手上，蓁蓁漫不经心道，“写得明明白白呀！”
郑忽在蓁蓁对面大喇喇一蹲，眯起眼睛细细望着垂纱内的小脸，那眼神，仿佛天空正午当头的太阳，蓁蓁隔着面纱都感觉到了灼热。
一根指节分明的食指从垂纱下伸入，悄然戳向蓁蓁脸颊：“师父有没有说，那个绝密消息是什么？”
蓁蓁身形向后一缩，伶俐躲开了，随后只听“啪”的一声，那只手挨了蓁蓁一巴掌。
她犹自不解气，摘下垂纱斗笠用力掷向郑忽，郑忽忙伸手接住。
怒瞪了郑忽一眼，蓁蓁按压下心口的恼意，蓝眸一转，语气柔和地讥讽道：“师兄有这个癖好？不论男女，都爱捏或者戳人家的脸？”
手托蓁蓁的垂纱斗笠，郑忽眸中隐含的笑意消失，郑重解释道：“你脸上沾了片柳絮飞毛，师兄是想帮你弹掉。”
娥眉挑起，蓁蓁嘲弄一笑，慢悠悠道：“师兄，你的理由拙劣得很，试问，这周围哪来的柳树？！没有柳树，又何来柳絮？”
郑忽被堵得无话可说，只能沉默以对。
她垂眸望着自己尖尖的指甲道：“捏脸两次了：第一次，是在洛邑，那时我扮男装，然后是今儿早起！现在，欲行不轨未得偿，是第三次！师兄，再一再二不再三！”
说道最后，她加重了语气，却转而委屈道：“师兄……你不要欺人太甚。”
欺人？！
郑忽微怔，他只是想看她猫儿般恼怒的样子……
可是，自己为何去做这样毫无意义讨人厌的事？这是他从未在别人那儿做过的，而在蓁蓁这儿，他做了三次！
回过神来，他脸上浮出一丝尴尬神色。
“咕嘟嘟……”，茶炉上的水开了，在这寂静的寝室内，沸腾的声音清晰入耳，缓解了方才的尴尬。
蓁蓁见郑忽脸色微红低头沉思，却未曾道歉，心内虽恼怒，却没有再说什么，径直打开茶盒，取出一匙墨江云针，默然放入沸腾的朱红云纹茶壶里。
那墨江云针顶上极其尖细，她悄然挑出一片藏到手心，然后端了茶壶起身，行过郑忽身侧，身子微俯，在郑忽放在身前的手背上一戳。
郑忽毫无防备，惊痛之下望着蓁蓁，并迅疾出手，抓向蓁蓁的胳膊。
然而蓁蓁早有防备，一跃而至窗前，轻巧避开了。
剑眉蹙起，郑忽黑眸里漫出的，却是无可奈何：“你？！”
不过是茶叶尖一戳而已，一个大男人，难道要和她这个小女子理论么？
蓁蓁故作不知情地回望，可是，心内的快意实在憋不住，唇角和眼梢，已不知觉间微弯起来。
“哼，心可真大，竟还有心笑得出来？”
依旧是低沉磁性的声音，只是其间，夹杂了一丝淡淡的讥讽。
大仇得报，蓁蓁心情极好，且郑忽这句话莫名其妙，让她以为，他是无可奈何之下，脑子气糊涂了。此刻再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得花枝乱颤，不能自已。
郑忽默默望着她，直到她笑声停下，直到她若无其事开始斟茶，他方蓦然低首，再抬起头时，唇角笑意已然抿去，挑眉问道：“青林，你莫不是傻了？”
蓁蓁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收起脸上笑意，肃然了神色，大大方方道：“师兄，我们言归正传：至于那个绝密消息，我没问，师父也没有说，你想问什么，只管自己去问。”
半眯起眼睛，郑忽亦肃然了神色，审视地望着蓁蓁：“这个我自会去问，不过，有个事关你的重大消息，目前在城内传得沸沸扬扬，你是真不知，还是故意装作不知？”
此话瞬间勾起蓁蓁的好奇：“哦？什么消息？！”
郑忽见她的样子不像装的，单手支颐笑道：“呃，听闻今日有人持珠进宫，想求娶十三公女！师兄是不是应该祝贺青林？！”
衣袖一甩背到身后，蓁蓁睨他一眼，低低咕哝道：“这种事……哼……这种事……有什么要紧？得了红珍珠的人，就是应该进宫呀！值得你如此神秘兮兮？”
她虽然死鸭子嘴硬，但毕竟是个姑娘家，而且是与师兄谈起自己的婚事，只觉脸上滚烫，瞬间红如朝霞。
她居然说有什么要紧？郑忽不知为何，心隐隐一闷，一口茶水呛在喉中，剧烈地咳嗽起来：“你——”
一道诧异的目光向郑忽望来。
对上这道湖水般蓝幽幽的目光，郑忽的神思，渐渐清明起来：自己急切来此的目的，是告诉她这个消息，然后看她如何反应的。
为何她毫不在意的反应，会令自己的心隐隐酸涩？女大当嫁，而那灯谜本就是为她而制，她如此反应不是最正常的反应吗？
他真是越来越摸不透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