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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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凝心师伯？好美！”洛轻雪叹道。
此地渐渐安宁，海风吹拂着芦苇，在这阴魂飘荡的幽冥之所，却无故多了一丝温馨，闯入幻境的众人强忍住心绪，近乎快要屏住气息，等候着将会发生的事。
凝心俯身坐在一旁，泄气道：“师兄，我找遍了此地，全是芦苇，没有一株药草能为你治伤。”
玄清咳了一声，略带责备：“傻瓜，我是让你去找出路，趁那家伙还没追来，赶快逃走。”
“我不会丢下你的，若不是你替我挡了一击，我恐怕已成为此地荒魂中的一具。”
“可你留下来又能怎样？还不是多死一个，那我替你挨一招又有何意义？”
“对你而言生命重过一切，可对我来说并非如此。若不是我执意跟着，你虽敌不过，但也不至于会伤成这般，你应是能逃掉的。我绝不可能丢下一个被我连累、还救过我的人独活。”
玄清仰望头顶无边无际的黑暗，长叹一阵。
两人似乎已放弃了求生，不过四周虽阴魂环绕，却仍忌惮他们的修行不敢靠近，凝心低声道：“师兄，抱歉，其实先前我骗了你，我对你根本没有一丝爱慕。我只是想报复你，因为当初你在师父面前，说凝书比我更适合掌门之位，我想先揪住你的心，而后再将你踩在脚下。”
“其实那都是......我知道。”
“你知道！那你为何不拆穿我？”
“我怕更令你难堪，更使你计较不休。”
“可是，方才那妖蛇险些杀了我，你依然还出手救我！”
“莫说你是我同门师妹，就算是一个过路人，我也一样会救。”
凝心哑口无言，眼神中尽是愧意，玄清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还与我一同犯险？”
“我也没想到这一行会遇上如此强大的妖物，我原本只是想分夺你的功劳。”
“你将此视为功劳？你以为我荡魔除妖，剑上沾满无数血迹，是为了建功博名，流芳百世？对我而言，那从来都只是职责，是回敬上天赐我这般机缘和本领应尽的事。”玄清愤怒地将头转向一边，那生气模样却看得凝心莫名一笑。
“哪有你这样的师兄？死到临头还与师妹计较，真小气。”
“凝心，其实我也该向你道歉。”
“此话怎讲？”
“明知我令你生气，后来在门中大事小事，却也未顾及你的感受，其中亦有误解，可我又生来如此，本性难移。”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有你这番话，我便知足了，当初之所以气不过，是因为整座昆仑从没有哪个男弟子不对我百般殷勤。虽然我知道你又倔又疯，与常人不同，可只论道法，你毕竟是冠绝一世的万古奇才，得不到你的认同，我心有不甘。”
“那现在你是否还生我的气？是否还要争掌门之位？”
“命都快没了，还争什么？我也是后来才知，原来掌门要承担那么多的事，更要寡亲缘情缘，看来除了凝书师妹，再无谁有资格坐上这个位置。你呢？还够不够了解我？会不会再有误解？”
玄清微笑道：“不会了，我多年来替人打抱不平，斩妖邪，除奸恶，也遇过不少险境。虽然对我帮过的人从不苛求什么，但傻到不逃命还要和我一起慷慨赴死的，你也是头一人，从今以后，师兄对你另眼相看。”
“那我们也算尽释前嫌了，虽然，有些晚。”
“可惜，要是我再修行几年，一定能亲手斩那十首妖蛇，到最后还连累了你。”
“不知我施加的封印还能挡住多久，不去想了，师兄，我们再聊些缓心的事，等它杀来了，我们就合力与它拼命，就算杀不掉它，也要让这丑陋的蛇蜕一层皮。”
玄清点头道：“你想聊什么？”
“说说你的剑？你的剑实在太过寻常，配不上你一身本领。我曾经听师弟师妹们说，你使重剑是因为心性和志向如此，可即使是重剑，也能找寻或锻造出一柄更好的。”
“别听他们胡扯，只会造谣生事。”
“那你的剑究竟是何来历？”
“那是我寻仙之前，行走江湖之时。有一年给县城修堤坝挣盘缠，忙碌了数月，可筑成之后却没拿到工钱。”
“遇上狗官了？”
“县令是清官，与他无关，是监工领了钱却未发放下来，带着姨妹跑了。当时我想领着一起做工的人去江湖上追杀狗贼，可他们都是些居家良民，岁末急着回故乡团聚，认栽离去了。最后只剩下我一个，越想越咽不住这口气，想拆坝却又不忍牵连无辜的百姓，我看见还剩一堆遗落的生铁，是那监工跑路来不及收拾，于是我就扛去铁匠铺铸剑，决心将来见他一次打他一次。”
“居然是这样！”
“那生铁有二百斤重，扣下一半给铺子老板当报酬，我向来节俭，剩下的一斤一两也不愿白费，就全用来铸了一柄重剑，一直用到今天。”
凝心止不住笑声，掩着面遮住自己露齿的模样：“想不到你这人竟如此有故事，如此有趣！”
“我哪里有趣？我一向很认真，剑本凡铁，只要执剑者心中有剑，不必计较太多。除非有一天遇到远胜过我的敌手，我不得不去面对，且非有一件旷世神兵不可，我才会放下手中这一柄。你呢，说说你为何是这般心性？”
“我从小和爹在南海中的一座孤岛相依为命，娘亲很早就去世了，我和我爹也很少说话，因为我永远无法原谅他，因为他的懦弱……即使是此时，我也不愿说起。”
“那就算了。”
“师兄，假如，我是说假如，这一次能逢凶化吉，大难不死，我们就真的一起好不好？”
“我可不信我们还能活着离开。”
“若是有奇迹呢？”
“若真有奇迹，我便答应你，按你所说。”
一阵微风袭来，吹开芦苇，前方视野中出现一抹不一样的色彩，在此地格外艳丽，凝心起身呼喊：“那边像是有一朵花！”
行至前方，凝心转身招手：“是一朵樱花，挺漂亮的，我摘来给你看。”
“别摘！”玄清拖着疲惫的身子缓缓站起来，“我走过去看一眼就好。”
凝心上前扶着他：“你瞧，实在不明白，这种地方怎会开出一朵樱花？”
“我也不知，可这里实在不适合它生长。”
“所以还不如摘下，看这四面全是孤魂野鬼，开得再绚烂，无人来赏又有何用？还不如到我的手心里躺着，就算与我们一同离世，也能多两个伴。”
玄清微微摇头：“不管怎样，它未做错什么，你不能夺去它活下来的选择。”
“可它真的好美，我真想把它摘下。”
“凝心！你把手放开，等我们离开此地，将来我一定送你一朵最美的、世间无可相比的花。”
“怎样的花？”
“到时候你便知道了。”
“你觉得我还能有机会看到你送的花？”
“你不是说过也许会有奇迹？”
“好了好了，我不摘就是。”
二人分坐于樱花两边，当靠近之后，玄清忽然有些疑虑：“此花非同寻常，它也颇具灵气，只是在此地待得久了，才渐渐虚弱。”
“那我来救它，你还得留着力气对付妖蛇，不过你可记住，欠我一朵世上最美的花。”
凝心为眼前这朵樱花念咒施术，驱赶附近的幽冥鬼力，渐渐地，花瓣上光芒四溢，停留在半空中幻化为人形，虽然身子仍虚无缥缈，但衣装能看出是一位少女，一开口，话语更婉转动听。
“你们是谁？这里竟会见凡人？”
凝心道：“我们是昆仑瑶宫弟子下山游历，听闻钱塘江一带有人在洞中采矿时失踪，我们受其家人所托来寻找，却不想遇到强大的妖物。”
“你们所说的是否一只十颗头颅的巨蛇？”
“不错，我用咒法将它封堵在外，不过应该坚持不了多久，师兄受了重伤……你又是谁？如何来到此地？可还有别的出路？”
“我来到此地，可谓一波三折，出路，我也不敢妄断，只怕反而会害了你们。”
“你是花仙子？”
“我是巫山脚下一株樱树，原本已有百余寿命，你们所说的妖蛇是这人界与地界之间的一方霸主，它顺着黑水游至巫山一带，从地底刨根，害死我许多朋友甚至至亲，我自己也元气大损。为了复仇，我寄命于其中一朵，顺着地底的黑水一路跟随飘摇至此处，在你们到来之前，也只剩下半口气了，是我痴心妄想，竟以为自己能伤到它。”
凝心叹道：“唉，当你出现一刹那，我还以为有了生还的希望。”
“我将灵力还给你们，你们照顾好自己。”
“不必了，反正都要葬身于此，你既然未被发觉，就赶紧藏好，我们将它引开。若你有幸能逃出去，劳烦替我给南海琴仙带一封信，请他不必再挂念。”
“你识得南海琴仙？听闻他的符印之法造化无量，姑娘可曾略知一二？”
“知晓，可是那妖物太强，除非将其大伤，否则我没有能力封印它，再说我的佩剑恐怕也不够支撑这法阵。我这位师兄再修炼几年或许可以伤它，但此时也身受重创，除非有一件神兵在手才能一试。”
女子继续问道：“姑娘可知，为百兵注灵的咒法？”
“注灵？见识一二，但从未用过，”
“那便有机会了，我愿以百年寿数化身剑灵，助你们重伤而后封印它。”
“剑灵！”一旁的玄清惊呼：“灵乃非道，你是巫山仙子，何故如此做？一旦身死，便无法再入轮回之中。”
“这是我的选择。”
“我不能接受，我无法执起这样一柄剑，太沉重了。”
“二位有此番遭遇，必是怀着一颗济世之心，若今日不这样做，你们二人必会殒命，我也迟早难逃一死，而那妖物将继续为祸一方。若是将它封印，至少能让它短时无法作恶，等到封印衰弱或大限之时，再由能者来手刃它，如此岂不更好？”
玄清道：“我不甚了解，注灵之后你究竟会怎样？”
“一个时辰内，注灵会引发巨大能力，足以试着重创和封印它。在那之后，我将重生于剑中，于某一天醒来，成为剑灵。至于之后的事，便无法由我做主了，但这是我心甘情愿，既能报仇，也能挽救二位和更多无辜的生命。”
“我……”
玄清眉头紧锁，凝心劝道：“师兄，只能如此了，你来引剑重伤妖蛇，我将其封印。这不仅是活下去的唯一办法，也是仙子的夙愿。你既心系苍生，难道愿看更多与我们一样的人被牵连进来？不入轮回又如何，只要一世活得没有遗憾，便足够了。”
女子欣慰地点头：“这正是我要说的，请二位亮出兵刃，让我看看哪一件更为适合。”
玄清勉强抬起手里的重剑，却不入法眼，凝心则将楚湘剑横在眼前，女子一观楚湘剑，毅然说道：“此剑甚合，想来是经由多人之手，也沾过不少鲜血。”
“这是我娘的遗物，她是一位女将军，此剑从战败的敌人手中得来，曾经我不懂，但修道之后也很少用，因为剑下有太多士兵的鲜血和亡魂。”
“眼下顾不上这些，二位，拜托你们了。”
一道璀璨的光芒照亮此地，虽是幻境，也隐约有樱花的芬芳飘至，一转眼，云遥等人却来到另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