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下地干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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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没亮透,屋外的公鸡开始一声接一声地打鸣,此起彼伏。
王荣梅一夜没睡,但她仍然精神奕奕,身上充满了久违的爆棚的精力,虽然不再年轻,可四十七岁相对于九十四岁的身体,那也是天差地别,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慢滞感再也没有了。
又年轻了!这是王荣梅最兴奋的地方。
只要人在,一定会有好办法,开启......不,开创她的新人生。
翻身下床,老娘先去做个饭,试试手,好久不做饭了,感觉手生了有没有?
王荣梅家一排五间青砖瓦房,说是瓦房,其实只是在土坯的外面砌了一层青砖,其实里面仍旧是土坯。
做饭的屋子是房子东边的一个小间,里面盘了灶,灶直通里屋的大炕,做饭时能捎带着把炕烧热,是冬天取暖必备的土方法。
土灶上面有一口大铁锅,一个细长的小瓦罐也被盘在灶里,是专门用来温热水的。木质的风箱把手已经被磨得油亮油亮的,把手和拉杆连接处是一圈黑黝黝的黑泥。
王荣梅站在院子里瞧着这熟悉的一切,记忆慢慢地回归。
当王荣梅到院墙边伸手抱了捆玉米杆,拿了把麦秸秆准备引火时,王荣梅僵住了,对呀,因为家家户户粮食紧缺,村里人早上从来不做饭的,一会儿院子里冒了炊烟,村里马上就会传遍,自己家有粮食,都能吃上早饭了。
无力地把这些扔进小屋里,她蹲坐在灶间里看着黑黑的锅底,发着呆。
“咦,对呀,就说是烧炕来着,或者烧热水洗脸来着,怎么说不行啊,非说做饭吗?”王荣梅一拍大腿,这死脑筋,把昨晚上剩下的在锅里溜一下,顺便熬点杂菜粥,反正不炒菜,谁家能闻到什么味?
说干就干。
不一会火就烧了起来。麻利的刷锅倒水,红红的火舌舔着锅底,把屋子也映照的明亮起来,屋里烟雾腾腾的,有点虚幻,像仙人在雾中时隐时现。
今天,是王荣梅重生的第一顿饭,一定要让自己吃好!
想起过往,王荣梅暗暗发誓,从今以后,她王荣梅一定要拿出百倍的精力来爱孩子,教育好孩子,不枉老天给自己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
当然,还要好好的爱自己,爱自己的老伴,余下的人生一定要过的多姿多彩。
锅里溜上剩下的饼子,把剁碎的白菜帮子扔进锅里,放了点盐,盖上盖子开始烧火。
十几分钟的时间,热气腾腾金黄的玉米面饼子出锅了,往锅里加了点瓦罐里的热水,把用水泡好的玉米糁倒进锅里,让小火慢慢熬着。
王荣梅出了灶间,灶间正对着一个用玉米杆子搭起来的小棚子,里面放着一些农具和杂物,里面也盘着一个土灶,一年有三个季节是在这里做饭的。
从里面搬出一个四方的小桌子,说起来这个桌子,还是大儿子刚学木匠活时做的,有点不稳,起码比以前放个竹帘子当饭桌要强多了。
从瓦罐里淘出热水倒在脸盆里,这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王荣梅扯开嗓门大喊:“吃饭!吃饭!”首先跑出来的是两个闺女,她们有点惊慌,边穿衣服边喊“娘,做饭怎么不叫我?”
“今儿我高兴啊,去,洗把脸吃饭!”王荣梅命令道。
看着一脸懵的闺女一边洗脸,一边偷偷看自己。
她知道她们怕什么,是怕自己动手打她们,因为做饭晚了她们没少挨骂,有时候自己还会一边骂一边动手打,唉!可恶的自己!
饭桌上一碗咸菜,零星的几个饼子,老头子坐在桌子旁,疑惑的说,“今儿个怎么这么奇怪,吃什么早饭啊,那一会从地里回来还吃不吃了?”
王荣梅白了老头子一眼:“吃点东西垫补下吧,空肚子干活太难受了,一会儿你们下地干活去,不能承认吃饭来着,就说少热水洗脸来着,知道吗?”
王荣梅威严地,气急败坏地说道。
不拿点气势出来,这群孩子根本不怕,也不往心里去,必须让他们记住!
孩子们乖巧地点头,能吃上饭太好了,每天早上起来肚子都是瘪的,还得下地干活,哪有劲儿啊。
伸手把六斤伸手拿饼子的手给打回去,六斤甩了下手,很不满地看了王荣梅一眼,拿个饼子还挨一下,真是的。
王荣梅把桌子上的饼子数了数,一共是7个,家里吃饭的正好是7个人,王荣梅平均分给每人一个,当然自己也是一个。
剩下的一个爱学吃半个就够了,那就多余了半块,六斤17岁,正能吃呢,他眼巴巴地看着他娘,心想,平时娘最疼自己,这半块一定是自己的。
正在他这样想着时,王荣梅伸手把半块饼子给了张老汉,对他说道:“你是一家之主,你多吃点!”
张老汉也不墨迹,拿过来几口就进了肚子。
六斤哑然,今天自己失宠了!
吃完了饭,六斤起身要往外走,被王荣梅喊住,问他:“干嘛去?”
“娘,今儿有木工活,师傅让我去,说不定还能挣钱呢。”六斤不满的看着他娘,心里还在想:“地里的活累死个人,我才不愿去呢。可今天娘有点反常啊!不让自己吃饱,还要让自己下地?奇怪!”
可就是打死他他也想不到,眼前的娘竟然是90多岁的老娘了。
王荣梅知道这孩子是怎么想的,按以前的套路她就心软答应了,可活过一世的她已经明白,就是自己的纵容,让这些孩子一个个的养成了自私自利、逃避责任、爱占便宜的坏毛病。
十七岁的六斤,一米八几的大个子,长得又高又瘦,像个竹竿子似的,挺精神的小伙子,就是从小被王荣梅宠的有点懒,以前有两个大姐护着,不显山不露水的,现在两个姐姐出嫁了,少了两个劳动力,慢慢的就凸显出来他的懒惰,以及为了逃避下地干活所说的各种借口的可笑,他又馋又懒的性格就是王荣梅给惯出来的。
王荣梅现在不听六斤的借口,她实话实说道:“六斤哪,家里粮食不够吃了,你今年再不挣工分回来,今年麦收秋收可就没你的口粮了,你是家里的长子,以后也是家里的顶梁柱,你不能总是从别人嘴里抢食吃吧,这样对你弟妹不公平啊。”
“一会儿我去给师傅说一声,以后就不去了,木工活咱学了也有三年啦,天天给他干活,他也够本了。可咱家马上就没饭吃了,你说怎么办?再继续这样下去,非得饿死几口子你才肯回来干活吗?”
六斤一扭脖子:“我要去干木工活,不下地!”说完转身就跑。
王荣梅很生气六斤的态度,也是生自己的气,自己当初是怎么回事啊,就这么纵着他,让他看着家里人忍饥挨饿自己爱玩的自由自在,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她忍不住大喝一声:“你给我站住,如果你敢就这么跑了,从今以后你就别回来了。家里反正你也没给挣过一个工分,也就没有你一口粮食!”
六斤听了王荣梅的话,恨得往地上跺脚,说道:“那里现在就去跳井,干脆让我死了吧!”
六斤往外跑去。
他跑的很慢,一边跑一边往后看,往常,只要她这样一喊一跑,娘肯定会哭着追出来的,会给他说好话,甚至还能吃上一颗煮鸡蛋。
结果,他都跑到村子中央的井变了,还是没有娘的身影,他傻眼了,蔫了。
看着井边排队等着打水的村民,如果他跳下去,会被骂死的,因为他污染了村里唯一的水源,还会被笑死,就因为逃避劳动就跳井,那他以后还怎么活?
六斤怏怏地去了木工师傅那。
家中的王荣梅心急如焚,她害怕六斤想不开真的跳井,急的王荣梅在院子里转圈圈。
招娣从来是机灵的那个,她站起来,对王荣梅说:“娘,我偷偷跟在后面盯着他去!”招娣跑出了院子,王荣梅心里这才稍微安定下来。
安立却是瓮声瓮气地说道:“娘,你放心吧,他才舍不得死,以前都是吓你的。”
王荣梅感到有点羞愧,孩子们看的比她透彻,她是关心则乱,明知道没事,还是着急。
二儿子张安立排行老五,人比较木讷,不善言辞,但人不傻,心里有数着呢,娘偏爱他哥,偏爱他弟,只有他自己是奶奶不疼,姥姥不爱的,他就像个透明人,存在感很低。
但是安立今早很意外,早上竟然能吃上一个饼子,这样虽然还是饿,但起码肚子不空了,一会到地里上工不会总是头昏眼花了。
更让他意外的是,自己娘竟然想让大哥下地干活?大哥是娘的宝,从来舍不得他受苦,更没有强迫他去下地干过活,他从来和爹是同等待遇,小弟都赶不上。
王荣梅听到安立说话,她就势坐到了他身边,拉起他粗短的手指,拍了拍,说:“安立,一会下地的时候,别像头牛一样傻干,要留着力气,你才十二,不要和他们大人比,反正你在怎么努力也不会给你记大人的工分,明白吗?”
以前自己从没有这么嘱咐过孩子,结果这孩子就像头老黄牛一样傻干,干的是地里最苦最累的活,却挣着半大孩子的正常工分,这不仅对孩子不公平,也对安立的身体造成了损害,他成年后的个头永远定型在了一米五,成了王荣梅心中的痛点,也毁了安立的一辈子。
王荣梅轻拍安立的手,就这个简单的动作,一句关心的话,王荣梅看到安立的眼睛红了。安立赶紧低下头,“嗯”了一声,从王荣梅手里轻轻抽出自己手,跑进了屋。
“傻孩子,娘以后一定好好对你们,在不忽视你们了”,王荣梅暗暗地想:“儿子,我一定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的。”
前一世,那些孩子是怎么被疼爱,怎么被捧在手心了她看的一清二楚,而现在,自己是不是也有这个机会,重新去疼爱一下自己的孩子们,让他们以后不再那么冷漠,亲情才是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东西。
从旧社会过来的他们,只知道身体上的喂养,从没有想过其实孩子也需要的精神上的养育。
这时候两个闺女一起合作收拾好了碗筷,王荣梅拉起两个闺女的手说:“一会去上工,别死劲的傻干,该偷懒就偷偷懒,爱娣,你就跟着你姐,她说怎样就怎样干,不许反驳,听到没?”
招娣在队里人缘好,非常会讨好人,尤其是队里的小领导们,她和他们关系处的一直特别好。她还是个小辣椒,说话干脆利索,是队里公认的吵架一把手,如果有人一旦惹到她,她会骂的你一佛升天二佛出世,让你摸不着北,说话嘴都不利索了,如果你想既然骂不过,干脆以武力相威胁吧,她跑的比谁都快,一边跑还一边骂,让人拿她没办法。
反观爱娣,性子和安立一个样,就知道傻干,而且还特别看不起爱偷懒耍奸的二姐,所有王荣梅提出来嘱咐了一遍。
七点,是上工的时间,队里的钟声准时敲响了,王荣梅和孩子们一起走出家门去下地了。挣工分,这是这个时代的特色,王荣梅心中有隐隐的兴奋,我又回来了,我王荣梅回来了,一起下地干活吧!
集体上工,几十年后王荣梅经常午夜梦回的景象,是满满的追忆,也是对当初年轻身体的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