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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死去的人,迟来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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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了圣桠柯洁的庭院,君玮漫步在人流极少的街上,拿到报酬的喜悦填满了整条街道。

他不喜欢寒潮天气,天边遮挡的乌云湿答答的,如同快要融化的冰淇淋一样粘糊,沾在君玮俊秀的脸上。

空气在流动,露水湿了君玮的鞋跟,草坪上升起一层薄雾似的水汽。

阴沉沉的天上挂满了乌云,包含湿气的微风来去匆匆,灰色的天幕,随着第一滴雨的落地声,一场音乐会拉开了序幕。

在散漫的大地上,热与冷相互交织,这种糟糕的天气,离花店尚有段距离。

“心情甚好,来段即兴演出。”君玮信手朝空一摘,红彤枫叶稳当落在他手,他像独?在船头,?曲横笛在雨水中飞扬,悠扬的笛声逗弄天上的乌云,错落的笛?舞起两岸的芦苇。

真映照了枫叶笛声,从未听过或抑或扬,由远?近轻轻飘过家家户户的?际,漫溢?间的笛声,一片脆生的叶子竟能如此好听。

如?弯淙淙的溪流,婉转清脆,轻吟浅唱,?像?道故乡的原风景,没有铅华雕饰,清新?然。

偶然路过一家开着的杂货店,君玮手里将红彤枫叶打着旋,缩回衣袖里,再哼唱悠扬的乡村小曲。

“老板,要把雨伞。”货架只有一把雨伞了,君玮还未张嘴,旁边一袭黑发别着红发缎,拥有红宝石眸子的美丽女子率先开口。

君玮瞄一眼这位女子,她面色透着血一般的白里透红,秀发如紫檀一样又黑又亮,洁白略有被雨水打湿的花边衣衫前,系着一黑色的蝴蝶结,双足套上棕色的普鲁士长靴。

风势毫无征兆的大了起来,雨点变得密密麻麻,一瞬间就来到杂货店铺前两人的脚下。

硕大的雨滴打湿了女子的领口,淘气的风吹得她衣服起起伏伏,隐约似乎能看清些绝美的东西。

在女子慌张的将衣服重新穿好之前,君玮便移开了视线,再偷看下去就不礼貌了。

这时着急脸红的霍尔语薇才反应过来,身旁有位白衣的雅士在静默的思考,并侧过脸,向她递去一块散发清香的手帕。

“不介意的话,请用这个。”

霍尔语薇愣神,君玮侧脸的样子,以及声音,是在为天底下所有美好的事物施以祝福。

她一时听痴了,不由自主沉迷于君玮声音描绘的优雅中。

“这位美丽的女士,呃,您在听我说话吗?”君玮看她眼神迷离,红宝石眸子下是一片害羞的晕红,不禁发问。

霍尔语薇眉眼退出失神状态,挥手催促自己为什么这么失态,却看君玮眼里金如璀璨的温和,在雨声寂静里的滋滋回响,仿佛追忆着为她私语祝福。

“谢谢您。”她慌忙接过君玮递来的手帕,眸子里流转着灼热的光华,就像日照下的红宝石,散发着光亮。

君玮正过脸,见霍尔语薇用手帕擦去秀发上的雨水,再回望那架子上唯一的雨伞,身上无玛门,只好甘愿交出刚得开来点发票。

君玮可以淋雨,可凡人之躯的霍尔语薇不行,这张发票,全当为她支撑起的小伞吧。

“老板,这雨伞给这位女士,钱就放在这了。”君玮的面容有苦楚的沟壑,又仿若皎皎月光下思念的影子,凄清却不凄凉,有着抬头望月时的温暖。

从铺中忽然伸出一只黝黑的手,抓住粘在君玮手里的发票,在一阵互相较力的过程中,还是那黑手更胜一筹。

呜哇,我的一万玛门,君玮心里吃瘪,但一想到霍尔语薇避免了淋成落汤鸡的命运,他反倒好受许多,对待可爱的少女从不吝啬。

那黑手在店铺里捣鼓了一会,翻箱倒柜的声音如同放鞭炮一般噼里啪啦,又沉寂了好一会,丢出那把雨伞。

连带着那把伞,那张有圣桠柯洁专属金色签名的发票也一并扔出,重新回到君玮的手里。

“找不开。”店铺深处传来一道平静的声音,那只黑手猛力砸向柜台,柜台咔嚓一下干脆的裂开。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店家的好意我就接受了。”这黑手平日里坑了君玮不少玛门,今日算是让它踢到钢板,君玮从容的回答,惹得它又一声沉闷的狂啸。

“滚出去。”只有三个字,却包含了它白送雨伞的全部愤恨。

君玮笑着打趣,拿着伞走向因大雨而皱起眉头的霍尔语薇,而那黑手的主人,竟是一只颈上长着一道紫色亮毛的鸽子,它停在碎裂的柜台前。

它似一只精巧的纸信鸽,穿过山岭,翩然落在书桌上,没有野间鸽子的呆样骈头,一动不动盯着君玮那可憎的笑容,细长的双腿有点仙家风范。

步踏轻盈,如燕子穿云纵,踏雪了无迹,那鸽子斜眼看君玮,身子却已如一支箭般射了出去。

那紫毛鸽子用尖嘴啄理羽毛,舒展了羽翼,随后寻个阴凉地,人性化般打哈欠,席地眯眼睡觉。

寒潮将至,杂货店没有了客人,它自然就陷入沉睡,等待来年的春天。

不过,也只有君玮这个傻子会来它这买东西,虽有被他打搅美梦怨言,甚至白送了他东西,便翻来覆去睡不着。

焯,君玮这个笑面虎,打扰老子睡觉。

和它小巧的模样不同,瘦弱的身躯里蕴涵了暴躁脾气和猛兽一般的心。

“女士,您且用这把雨伞。”君玮文雅的笑着,将白嫖过来的伞优雅的送给霍尔语薇。

东方的曙光给天际编织成一幅彩图,天空中间呈现青蓝色,两边淡蓝色,就像一块蓝宝石,凝结了雨水。

“这样不好吧,那您怎么回去?”霍尔语薇已经接受了君玮一开始馈赠,怎么好意思觍着脸再要这把伞。

她双手甩着衣袖,手帕还耷拉在霍尔语薇的红发缎旁,风雨中,那胸前的黑色蝴蝶结也似乎在摇曳,普鲁士长靴踩出欢快的小水洼声。

“山人自有妙计,美丽的女士,您就安心吧,何况,您或许有比我更值得做的事情。”君玮把雨伞撑开,却忽然卡在一半升不上去,让他陷入尴尬的泥沼。

小鸽子,你家进的是什么三无货物。

抬眼一看,霍尔语薇用手指不断缠绕着自己的发梢,好像并未注意到他的窘状。

君玮趁其注意力不在他身上时,衣袖口处转出一支胆小的花藤,于雨幕的掩护下,奋力将卡壳的雨伞撑起,然后如雨冒春笋般,缩回君玮温暖的衣袖里。

“女孩子的头发不能湿,要是感冒了,我会很担心的。”君玮亲手把雨伞交到霍尔语薇的手心里,那手与手之间的接触,她的芳心如同触电一般悸动。

“抱歉!”成熟的清香钻进霍尔语薇的鼻腔,感受到胸前有什么东西在碰撞,光滑的背脊上被雨水戳过,虽隔着衣物,她却感受这股酥麻。

她那红宝石般的眼眸像块遮羞布,被胸中的悸动所揭开,抛下歉意的两个字,奔跑在漫雨的街道上。

“我的手帕,唉,算了,至今为止都不知道送出去多少块了。”君玮刚想伸出去的手在霍尔语薇逃跑时又缩回来,他喟然一叹,碍于费利克斯那该死的诅咒,每逢与可爱的少女打交道都会戛然而止。

就像那寸止挑战,进又不进,想出去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资格。

这样也就认了,把锅全部丢在费利克斯头上就行,但每次手帕都会被顺走,这就有点不合人情世故了。

其实这点对君玮来讲小事一桩,只是为了避人耳目,若是看见一个白色身影穿梭在漫天雨幕中,却浑身未沾半点雨,想想都觉得害怕。

何况,小镇上的人都认识君玮,白衣墨角边,儒雅谦君子,早就是他身份的诠释了。

反正来都来了,不如关照一下这鸽子的小店再走也不迟,花铃会原谅我的。

念此,君玮推开杂货店的大门,一股夹带着冰冷寒霜的风瞬间飘满整座杂货店。

快要睡着的紫鸽子突然睁开双眼,它现在的感觉,就像被海浪拍打上来的鲸鱼,陷入冰冷的海水,一个哆嗦。

鸽子的后背被君玮带来的冷风所裹挟,它像一片流动的彩霞似的在半空上飞舞,颈上那道紫色的亮毛,仿佛是一副发光的项圈。

“臭小子,你干嘛。”或许是因为自己是鸽子的缘故,每次说话只能吐露三个字,它的声音像是破旧的风笛,朝君玮宣泄着美梦被打搅的恼火。

“怎么,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老朋友?”君玮关上抵御寒冷的大门,随地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你和狗,不能进!”紫鸽子用翅膀指着君玮,嘴里喷出些热气,控诉他不合时宜的来访。

现在它肺里全是冷空气,两只眼球上布满血丝,根本无法得到有效的睡眠。

“那家伙,有封信,别烦我。”鸽子咕咕叫,瘦削的翅膀将一封泛黄的信拍在君玮脸上,便再次回到自己的小窝,闭眼尝试着睡觉。

信?还会有人给我写信?

以好奇的心态,君玮打开了枯黄的信封,无言无语,杂货店外的风带来了可歌可泣的篇章,就如同到处翻找的孤儿,想挣扎出这信的边缘。

纸张上还遗留褶皱,不知是生前对君玮的敬爱,还是滚滚时光静好的流逝所导致的。

师傅,不,应该是得称呼您为君玮的名号,开头便写到这,笔锋明显停在君字的最后一撇,墨渍浸染纸张画一圈。

多少年不曾回过家,原谅扶桑的不孝,只是人在江湖飘,风雨中,我倚一剑斩立决,脱不开身。

不说这些了,大概师傅您老人家不爱听。

对了,您要问我为何知道您是君玮,说来有趣,我与诸家有过冲突,特别是兵家那一脉,当时年轻,参加兵家举行的比武,胜者可得千金,并有机会加入任何一脉。

您也清楚我是个懒人,儿时渴望墙那边的生活,长大了却回首往昔墙内的慵懒。

离了您,我仿佛失去唯一救命的稻草,纹银百两早在刚下山时就花在大鱼大肉上,可吃多了感觉还不如您亲手做的青菜萝卜粥。

没办法,饿得头晕眼花,只得为了那千金仗剑走进兵家比武,至于劳什子机会,又不管饭,我要它做甚。

得亏师傅您教的好,几番交战,我皆一剑破之,凡是与我为敌者,兵刃被砍得碎成渣,身上总得挂点彩。

那兵家管事的老头看我如此神武,脑袋一热,他坐不住了,挑起一长枪,非要和我比划,说什么后生可畏一堆打太极的话。

您徒弟我只懂耍剑,奉行吃饭为上的原则,想赶紧拿钱走人,见他没说话,误以为是个年纪稍大的选手,提剑便直刺那老头的中路要害。

所谓一寸长一寸强,我这三尺青锋比不过老头的长枪独守,渐渐我落了下风,虎口在激烈的碰撞中磨出血泡。

肚腩里的咕噜声成了我的催命符,急了,我使出御剑一道,借在场的剑为我手,摧毁搬山魁首万屠,我随刚剑化巨匣,朝执枪老头点剑飞去。

可惜,飞至半途,我两眼一昏,像只被绑住的螃蟹,软趴在地上,后来的事我也记不清了。

听兵家门内弟子说,那老头是兵家脉主,即日我使出控剑时,他亲眼看到在我昏迷后,老头先是震惊,然后嘴角上扬,高高跃起,以长枪替我挡住下坠的刚剑,随即又落下,整个人激动地说不出完整的话。

我慌张想着,得罪兵家脉主,那吃饭的奖金不就无了,醒来连鞋子都顾不上穿,可那兵家脉主却来到门前,细声细语像慈祥的长辈问候。

再后来,我才得知,御剑一道是兵家寻求的极境,御万物而求之,逍遥津生田园间。

只有创立诸家,那位教导万人的君玮大人才会此招,兵家脉主问我君玮在何处生活,当下我就明白了您的身份。

可若无事,凭师傅您在诸家心中的份量,怎会隐居一山林中,不踏出半步。

我就没有如实回答,就称是一白衣男子看我骨骼惊奇,实乃武学之才,赐我御剑法门。

哈哈,那老头还真信了,满脸萧瑟,他一转身,背影仿佛就会落泪,好像心底藏着的歉疚与悔恨,随着他容颜的苍老渐渐蒸发。

师傅,如果能寄出,我要带上一坛白酒,与您不醉不归。

扶桑,写于………

君玮看完了这封信,随后的字框架已经无法分辨,没有知道扶桑是什么时候写的,是哪一晚寄托梦里,恐怕只有天才知道吧。

“人都被我埋进土里了,这封迟来的信,似乎也没多大意义了吧。”

君玮看了一眼又昏睡过去的鸽子,小心推开门,仅留出半个身子的出口,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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