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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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红色绸带紧束着她纤细的腰肢,头上十二玉旒倒垂,隐遮圣颜。
一切收拾妥帖之后,夜悠雪眨巴眨巴眼睛,嘿嘿直笑:“怎么样?我漂亮吧!”
“…….”君墨染微愣,过分迅猛的雷电导致他大脑短路,半天说不出只言片语。
看君墨染不回答,夜悠雪昂首阔步朝铜镜前走去。
左照照,右照照,突然自信满满,得意洋洋的说道:“真帅!”
一旁的宫女太监成群倒地,口吐白沫,恨不得挖掉自己的眼睛!
这女魔头原本就其貌不扬,如今灼伤的疤痕好似狗皮膏药贴在脸上,哪里跟帅字沾边了?
朝堂上,夜悠雪一袭黑色龙袍威严无比。
朝堂下,群臣鸦雀无声,瞠目结舌的看着女帝陛下脸上那暗色疤痕。
“朕这是不小心摔伤,摔伤的。”夜悠雪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见长,理直气壮的拍案而起,话语中却气势不足,心虚有余。
摔伤?女帝陛下连日一直称病,不曾上朝。
再次上朝竟然摔得容貌尽毁,摔得也真是忒狠了点吧?
群臣跪地,连连高呼:“请陛下珍重龙体!请陛下万万珍重龙体啊!”
听着群臣关怀备至的呼喊声,夜悠雪表示对这种“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全民举动很满意。
片刻后,她一根手指划过下颔,轻轻一笑,“朕身体无碍,相爷又自幽城回朝,实在可喜可贺。”
君墨染一袭白衣飘然柔雅,银色长发如月辉倾洒。
他面容清冷,不温不火,缓步上前,好似踏风而来。
曲膝跪地,低首臣服:“臣有愧圣恩,还请陛下恕罪。”
“爱卿为朕巡视幽城本就有功,无罪,无罪。”夜悠雪坐朝大半天,产后烧伤的身体早已经受不住,喊了句“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众人心知君墨染回来,夜悠雪势必迫不及待,深得君心的群臣即使有事启奏也无心启奏了。
反正君墨染已回朝,还有清诀在,再不济还有楚王夜醉壁,着实不用把希望放到夜悠雪这个昏君头上。
看群臣不言语,夜悠雪淡然表示,既然没事儿,那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好走不送。
在群臣一口老血卡在喉咙上时,摆摆手,自行开溜。
帝宫的桃花园里,桃花烂漫绽放,入眼便是铺天盖地的粉。
月华流光,倾泻一地,簌簌桃花,婀娜如云。
夜悠雪一下朝便拉着君墨染坐在漫天桃花园里晒太阳。
此刻,右相清诀坐在昏黄烛火掩映的书房里,咬牙切齿,目露凶光的看着那落得有两人高的奏折。
同样是丞相,一个左右之分,待遇怎地就如此天差地别!
用夜悠雪的话来说,就是:“清诀啊,墨染他身体不好,你就多担待一点儿吧!”
可在他看来,君墨染吃得饱,睡得香,上得了天,舞得了刀,翻得了墙,抱得了陛下,生得了孩儿!文绉绉的说就是,君墨染文能定国,武能安邦,上能忠君,下能爱民,无愧祖宗,子嗣兴旺!哪个地方看出来他身体不好的?昏君!你是那只眼睛瞎掉了才看到的!
桃花园内,簌簌桃花纷纷扬扬落了一地,残花败蕊之间暗香拂动。
君墨染看着她依稀娇俏的容颜,偌大一块伤痕烙在她的脸颊上,痛在他的心上。
“还疼么?”君墨染心疼的眸定定的落在她的脸上,脸色略显苍白。
听得耳畔幽竹君越,如流水叮咚般悦耳的声音,她笑得满足而澄澈。
缱绻在君墨染的腿上,仰面便是他素净俊雅的容颜,就这样,就好,比什么都好,为此失去一切,她都在所不惜。
夜悠雪不说话,君墨染就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长眸带笑,光华流转不息,爱意翻涌无限。
直到深夜,夜悠雪在他的怀中睡着,君墨染才小心翼翼的将她打横抱起,搁置在朝凰殿,吩咐女婢与太监好生照看。、
夜色撩人,窗外桃花纷纷洒洒,与时间赛跑,夜风吹荡着无家可归的残花,辗转成泥。
君墨染眸色深沉,面容冷峻,依依不舍的放下怀中的人,转身走出朝凰殿。
花阡陌自从被带到帝都以后,就一直囚在御花园深处的一处茅屋里。
那里本是御花匠居住的地方,花树掩映。
小小的院落极致优雅,百花齐放,只是,周围影卫重重,如这百花一般繁多。
君墨染一袭白衣飘然屹立与花海之中,暗夜之中,美到令人窒息。
那般风华绝代,遗世独立,飘然若仙的姿态,仿佛能让世间万物都忘记轮回,举手投足的瞬间,便已让人万劫不复。
站在两片门扉前,君墨染轻启薄唇,淡淡道:“花阡陌。”
僵硬简陋的床板上,花阡陌蓦然睁开妖娆妩媚的眼眸,缓缓起身,掀开单薄的锦被,眸底深沉,嘴角扬起一丝淡漠嘲讽。
茅屋的房门咯吱作响,毫无征兆的被推开,里面一个艳丽的人儿,姣好的面容上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风情万种。
她高挑的身子摇曳生姿,步步生莲。
花开成海,她一袭暗色青衣踏着一地月华,缓步而来。
直到君墨染的面前,才巧笑嫣然道:“若是大殿下还是为了夜悠雪脸上的伤势而来,我劝你就别白费心机了。”
君墨染深沉的眸子紧紧盯住花阡陌。
花阡陌却笑得云淡风轻。四目相对,她眼中刻骨铭心的恨意与萧索一览无余。
这个女人,一直落寞孤独的活着,如离歌一曲,本身就是泪。
她以为,世间人痛苦便可解脱她一丝的执念与心如死灰,她以为,恋人离散伤悲便可解她一捻相思与痛苦,她以为,得到了他就会得到那个已然逝去之人的温暖。
“要怎样你才会为她治伤?”君墨染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无力,骨节分明的手紧握成拳。
他这般风雅高贵,骄傲清冷的人,竟为了那个抽风怪求她?
为什么?为什么那么多爱他的女人他都不屑一顾,却偏偏能为了一个夜悠雪不顾一切?
夜色寂静如水,万花丛中一点绿,花阡陌忽然眸色一凌,冷若冰霜的言语犀利刻薄:“我不会为她治伤,我就是要看着她痛苦,大殿下与她富有四海,却也有无法得到的东西,就像我……就像我……我也有求之不得的,凭什么夜悠雪能随心所欲,我不会放过她,绝对不会!”
满园芳华尽,寒月初照时。
月光散落一世清冷,照见残花漫舞,宫墙高阁,亦照见漫天花海中那一抹淡淡伫立的身影,萧索炎凉,令人心疼。
君墨染终究还是回了头,若能治好她的脸,减轻她一丝的痛楚,便是要他的命又能如何,只要她好,便一切都好。
终于,花阡陌还是出来了,她推开房门,琉璃般晶莹的眸子里满是嘲讽,轻扬单薄艳丽的唇瓣,一抹讥诮划过眉梢。
不待花阡陌开口,君墨染便上前一步,语气虚弱而淡漠:“到底要怎样你才会愿意帮她?”
“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花阡陌面色冰冷,妖娆的眸子里满是鄙夷和讥讽。
上次是抱,这次又是亲了吗?
君墨染伫立原地,盯住花阡陌的脸,纹丝不动。
“怎么?刚才还那么信誓旦旦的,现在就不敢了?”花阡陌眸中带着些许的痛苦,执着的看着君墨染,恨意凌然。
站立好久,君墨染才僵硬的倾身上前,轻轻的在花阡陌的额头啄了一下。
他紫眸冰冷淡漠,不带一丝感情。
仅仅那么一瞬,他便迅速退开身子,平稳沉着道:“说吧。”
君墨染的吻那么清浅而迅速,花阡陌还未来得及沉浸进去便已经结束了。
“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帮她,这就是我的答案!”花阡陌忽而冷冷一笑,眸中带着凌厉和愤怒。
真是想不到,如此清高的大殿下竟然也会为了夜悠雪低头,
呵呵,好是恩爱啊!
既然如此,君墨染!你就算是低到了尘埃里,我也不会帮!
花阡陌有着自己的执着,在她看来,夜悠雪就是根本容不得的敌人!仇人!恶人!
君墨染的面上有愤怒一闪而逝,他衣袂飘飘,上前一步,这一次,他声音冷厉而刺骨,“你若当真不去救她,大可以自杀,这样她一辈子复原无望,如今你活着就是已算计好的条件,说出来,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满足你。”
花阡陌眸中暗色深沉,一丝动容如刀刃般划破她因纠结缠绕而封闭严实的心,片刻后,忽而笑靥如花,目露哀悯的看着君墨染,清冷卓绝道:“大殿下不愧是大殿下……好,我只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要见公子。”
“你要见君越?”君墨染微怔,而后低下头,仔细盘算。
“公子是为你而死,大殿下保住了命,离开大沉十几年没有回去看过一眼,何曾记得公子当年是死的多么惨!”花阡陌尖锐的咬牙道。
“因你而死”那四个字她说得极重,好似在告诫君墨染,也在安慰自己,凌君越是为君墨染而死,是君墨染的无能害死了凌君越!
听到凌君越,君墨染的眸底闪过深深的痛意,那个孱弱到令人心疼的少年,他的双生弟弟,少年惨死,因他而死。
说完,花阡陌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眨眼便消失在茅屋内,了无踪迹。
君墨染孤单寥落,迎风而立,将她所“求之不得”的东西猜的通透。
良久,他才回转身子,沿着清幽风雅的小路返回朝凰殿。
然而,他人还未至,便看到朝凰殿的女婢面露惊恐的鱼贯而出。
心下一惊,他便飞身而起,白衣猎猎作响,朝夜悠雪寝宫而去。
只见床榻之上,夜悠雪额头满是细密的汗珠,她双目赤红,素白纤细的手紧紧抓住明**的床单。
夜悠雪又做梦了,那日大火以后,那种濒临死亡,威胁她存在的感觉清晰而真实,不能忘却。
梦中,夜悠雪看见无数散落在地的尸体残骸,鲜血染红了大片土地,她惊恐的盯住那些阴森可怖的残肢断臂,瞪圆了眼睛。
忽而,场景转瞬即换,她身下突现堆积成山的尸体和残肢断臂,血腥味腥臭扑鼻。她瞠目结舌,想要逃开,却看见自己处在一个硕大的坑里,坑外站着无数个邪肆张扬的人。
他们疯狂的嘲笑着,看猎物一般残忍的眸子死死的盯住她。他们笑着,狂妄的笑着,笑声振聋发聩……
忽然,场景再次瞬息万变,定睛看去,却发现自己身处火海之中。
吐着信子的火焰肆意蔓延,浓烟滚滚,她熏得连眼睛都睁不开。眼看着屋顶就要坍塌,她却根本找不到出路……
夜悠雪尖叫着,想要逃开,却怎么也无法动弹,只能感受着死亡一步步临近,再临近……
君墨染看着床榻上痛苦不堪的夜悠雪,心如刀绞,他左手轻柔的拉住夜悠雪的手,右手探过她柔顺的青丝,一用力便将她搂在怀里。心疼的在她耳畔呢喃细语:“悠雪……没事的,悠雪,快醒醒,没事的……”
夜悠雪双目赤红,睁得老大,面容僵硬,浑身炽热无比,即使这般,她依然紧咬双唇,似乎在努力抑制着什么。
眼看着她的唇瓣被咬出殷红一片,鲜血如罂粟花开,妖娆绽放,肆意的蔓延在嘴角,君墨染心痛的快要窒息,他惊慌失措的抬手,胡乱的擦拭着夜悠雪唇边的血迹。
感受到唇边一股清凉,丝丝缕缕萦绕心头,徘徊不去,夜悠雪的脑海中恢复一丝的清明。
隐隐约约她好像看见墨染的影子,忍不住呢喃出声:“墨染………墨染……”
“我在,我一直都在。悠雪别怕……别怕……”听到喊声,君墨染赶忙紧紧抱住她娇小瘦弱的身躯急促的说道。
感受着浑身被一股沁人心脾的清凉包围着,夜悠雪嘴角露出一抹惬意的笑,随后,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看怀中的人儿终于平静下来,君墨染松了一口气,想紧紧抱着她,给她温暖,却发现她以消瘦得形销骨立。
直至今天,直到刚才,他才知道,如今她竟瘦成这副样子。
眼眸中是深深浅浅的怜惜,凝望着她早已毫无美感可言的脸颊,心中愧疚又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