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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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夜空,星子闪烁,撕心裂肺的喊声响彻宁府的上空,君墨染几次想要冲进去,都被清诀死命的拉住。
“相爷,相信我,现在陛下最不想看见的人就是你。”
君墨染推门的动作一顿,缓缓转头,就见清诀抿着薄唇,一瞬不瞬盯着他,“陛下的脸毁了,现在又在痛苦折磨,这样的她是不愿意见你的,而且……陛下心性坚定,绝不会有事,我……我们必须相信她!”
悠雪……
君墨染想起她被烧毁的半张脸,一片心扉被狠狠揉成一团。
然而,诚如清诀所说,他不能进去,因为里面的人不是普通女人,是南晋的女帝。
他必须相信她,没有选择。
这一夜,过不好的何止他们,宁府上上下下的人均是心提到嗓子眼儿,有些眼明脚快的早就已经溜之大吉!
终于,一声响亮清脆的啼哭声响彻大地,昭示着一个新生命的降临。
片刻儿的功夫,接生婆便抱着小包子笑得癫狂而惊喜,尖着嗓子大声嚎叫道:“恭喜啊!恭喜!夫人生的是个千金!”
她还不知道里面躺着的那位惨不忍睹的女人就是当今南晋最尊贵的女帝陛下,更不知道她手里这个婴儿日后将执掌江山。
君墨染眼眸微冷,目不斜视,对那个一直被她称为“因为墨染喜欢,所以我会生下来”的孩子视而不见,紧紧的盯住依然紧闭的房门。
一步之遥的女人是他今生挚爱,哪怕是已经伤成这样,她还是为了他生了这个孩子――可是悠雪,你又知不知道,我爱你,所以我爱这个孩子,若没有你,孩子与我,皆是天下最可怜的人。
“给我吧。”看接生婆默不作声而又不知所措,清诀稳步上前,轻声道。
清诀从未想过,这个与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孩子,却最早被他温柔的抱起。
包子一张小脸皱巴巴的,全然看不出遗传了君墨染半点风采,不过一双眼睛倒是像极了夜悠雪。
被清诀抱在怀里似乎很高兴,睁不开的眼睛弯成了小小月牙,吮着肉乎乎的指头睡大觉。
君墨染岿然不动,僵硬的脊梁证明着他是多么的紧张。
清风拂动他鬓角的银发,这个遗世独立,美若谪仙的男人第一次给人憔悴颓废的感觉,他像是一张弓,绷得太紧,一个轻轻的力道就足以崩溃。
夜风不知何时鼓足了干劲,拼命的吹动着槐树枝头的残花,纷纷扬扬,洒了一地,就像他飘零碎落的心。
岁月如此静好,他却一夕忽老……
这一夜,太过漫长,抬眸便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当东边的朝霞染红了半边天,给整个相城都蒙上一层淡淡的纱的时候,君墨染依然昂首屹立在夜悠雪的门前。
太过长久的站立使得他浑身僵硬不堪,已然没有了知觉。
“砰!”一声脆响,时隔几个时辰以后,房门再次被打开,花阡陌一脸倦怠,脸色苍白的走了出来。
看见站立在门口的君墨染,花阡陌的眸中闪过错愕与震惊。君墨染同样看着他,神色淡漠,目光悠远,好似要从她的表情里寻找些什么。
花阡陌被他的视线看得心头紧缩,但很快,她知道君墨染看得根本不是她,而是想从她眼睛里寻找夜悠雪的生死存亡。
花阡陌退后一步,咬紧了下唇。
君墨染蓦然瞪大眼睛,便顾不得君臣之礼,奋力朝里冲去。
然而,僵硬的身子早已没了知觉,还未走两步他便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
花阡陌忽然上前两步,搀扶着他摇摇欲坠的身子,眼中有惊慕,有疼痛,还有更多的嫉妒。
君墨染顾不得多说一句话,便再次朝厢房走,偌大的房间里,冰冷异常,夜悠雪的床边竟然搁置了一只小巧玲珑的冰壶,壶里冰凉彻骨,一看就能看出是极北的玄冰。
“她在发烧,这玄冰能让她受损过度的身子少些消耗。”花阡陌由于过度劳累,唇色略显发白,她是用尽一切手段才保住了夜悠雪的命,也让夜悠雪以后都活在折磨痛苦中。
“谢谢你救了她。”君墨染知道夜悠雪对花阡陌的敌意,也明白花阡陌对夜悠雪的百般不顺眼。只是,不管怎样,她救了她,为此,他可以对她的曾经既往不咎。
“为她,你还能做到怎样的地步?”花阡陌的嘴角是一抹苦涩的嘲笑,为这样嗜血无情的女子,当真值得么?
君墨染不言语,他也不知道答案。
当生死来临的时候,能决定的往往不是意识,他只知道,至少这一夜,他从未想过放手。
爱恨痴缠皆虚妄,然而,这一切唯有尘埃落定之际,才能看得清楚。
花阡陌不甘心,为他她付出了那么多,十年前是,十年后亦是,她甚至错过了一生挚爱,为什么他可以如此问心无愧的视而不见?
她纤纤十指紧紧攥在掌心里,有丝丝缕缕的血迹晕染而出,她却浑然不觉。斜睨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夜悠雪,心中恨意刻骨铭心。
君墨染没有再多看花阡陌一眼,他坐在床畔,看着面容狰狞睡相不稳的夜悠雪,小心翼翼拂开她烧焦了的头发,俯身,在她没有受伤的额心落下一吻。
昏睡中的夜悠雪感觉不到安全,柳眉紧紧蹙着,手指在床榻上胡乱抓挠。
君墨染握着她的手,千言万语,万语千言,只汇成了一句话,抵在她耳畔,以平生最温柔的声音道:“我在,我一直都在。”
然后,躁动不安的夜悠雪奇迹般地平静下来,手紧紧抓着君墨染的手。
十指相扣,再没有任何恐惧。
因为,他在。
花阡陌的贝齿咬破了嘴唇,狠狠看着昏迷不醒的夜悠雪――
“陛下怎样了?”清诀怀里抱着呼呼大睡的小包子,缓步走至床榻前,探头看向夜悠雪,眼睛里的刺痛显而易见。
“我守着她。”君墨染握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呵气,“我一直守着她,她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她舍不得我,她怎么舍得……”清诀抱着小包子,站在一旁,凝视着夜悠雪残败的脸。
眼看着两个男人都对她关怀备至,花阡陌怒极,转头冲出香薰缭绕的厢房。
素锦年华,悄然而逝,窗外槐花暗香浮动,风吹过,一茬接着一茬怒放着,此般轮回,眨眼便是一天一夜的功夫。
清诀与君墨染一起,不眠不休陪伴在夜悠雪的床前。
期间,夜悠雪床边的玄冰用完了,夏日的房间本就燥热,而她烧还未退,更是燥热万分,额上细密的汗珠悄然流淌。
见不得夜悠雪有一点不适,君墨染十分干脆的冲到花阡陌的房间,询问着:“陛下她高烧不退,你的玄冰还有吗?再给我两块。”
“你以为是糖?说给你两块就给你两块!”花阡陌美眸带怒,愤然的看着君墨染。
“你到底想怎么样?”君墨染知道玄冰来自她阡陌居后的冰洞,那里能保存凌清雅的尸体十年不坏就是靠这千年万载的玄冰,她一定还有。
“想要玄冰也容易,抱我一下,我就给你。”花阡陌冷冷一笑,就想看看君墨染能为夜悠雪做到什么地步。
君墨染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动一步。
“她是烧伤,如果没有玄冰压制体内的火毒,就算不死,恐怕也会遗留下病根,你忍心――”
话音未落,君墨染忽然张开手,将她抱在怀里。
花阡陌怔怔地忘了下句话要说什么,只觉得鼻尖是一股清冷的兰竹香气,她贪婪地深吸一口气,心跳剧烈。
君墨染本也不是强壮的男人,他身材清隽,肌理优雅,怀抱并不是结实,却带着一般男子所没有的清凉淡香。
花阡陌颤抖地伸出手,刚想回抱君墨染,就被君墨染推出怀里。
“给我玄冰。”君墨染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好像刚刚抱的不是比花娇艳的女子,而是草木树石一样。
“大殿下为了她,果真能倾尽一切,当年皇上那么对你都无法让大殿下亲近一步,如今倒是容易了。”花阡陌自嘲地笑了笑,从怀里拿出两个小盒子扔给他。
君墨染拿到玄冰,半点不留恋转身就走。
看着大开的房门,花阡陌痛苦地闭上双眼。
这天清晨,太阳刚刚升起,沉默了太久的夜悠雪终于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浑身上下不可抑止的疼痛感让她禁不住皱起眉头,垂眸便看见不大的一张床上,床头斜靠着君墨染,床尾斜靠着清诀,而且,清诀的左手边还搁置着一个梨花木雕制的婴儿床,里面,小包子沉睡的模样憨厚可爱。
“你们……你们把龙床当成什么了?”抽风怪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抽风,她斜睨着这一前一后睡得昏昏沉沉的两个男人,朝君墨染的身旁靠了靠,垂眸瞟了一眼身上的衣服,口中念念有词道:“我一直穿着衣裳的吧?不会被看光的吧?”
君墨染满脸黑线,实在不懂这平平板板干干瘦瘦的小身板儿,有什么看头?虽然,他已经看过了……..清诀嘴角抽抽,一副给银票我也不会看的样子,扭头对着被吵醒的小包子垂眸浅笑,小包子眼睛还睁不开,却知道伸出小肉爪去抓清诀。
“朕活下来那么不容易,堪称是个奇迹,你们竟然还不屑一顾,你们实在是太绝情了!没心没肺……”
夜悠雪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抓住君墨染素白色的衣衫,顺手,还抹了一把晏美人儿的大腿,嘴里念念有词道:“有美一人兮,做我身旁,一日不见兮,眼急手痒!”
君墨染嘴角抽搐不已,好半晌,瞅了一眼置若罔闻的清诀,脸颊飘过一缕绯红道:“陛下,请自重。”
“我遍体鳞伤,你还对我这么冷漠,你冻死我好了,我不要活了不要活了!”夜悠雪口中嘟囔着,身子却好似八爪鱼一般往君墨染的身上黏去,恨不得整个人都攀到他怀里。
“陛下,臣先告退。”清诀眸色暗沉,垂首恭谨道。
“嗯嗯,告退吧,告退吧,这儿也没你什么事了。”
清诀看着夜悠雪与君墨染,觉得他们两个眼中只有对方,没有其他人――譬如他,譬如摇篮里的小包子。
因此,他自动自发把小包子抱走去喂米汤,留了一室空间给他们。
看清诀离开,君墨染才眸色微冷道:“陛下有没有觉得,清诀对陛下似乎有些太过热忱了。”
听到这话,夜悠雪伸出一根手指头指着君墨染的鼻尖斜着眼睛笑道:“你是不是又吃醋了?先别说以前,就我现在这个样子,谁会喜欢我。”
摸摸自己缠着绷带的脸,她心里很清楚,容貌是保不住了,君墨染也好,清诀也好,都是当世美人,怎么可能会看上这样的她。
君墨染恨不能咬断自己的舌头,清诀明明就是――算了,跟她说这些有用吗?有用吗?有用吗?没用!
君墨染看着她在摸自己的脸,伸手拉下她的手,握在掌心里,低头轻声道:“不管陛下变成什么样,臣都爱着陛下,一天比一天更爱……”
夜悠雪笑了笑,眼睛里不可察觉地黯淡了几分。
花阡陌的医术高明,两天后,夜悠雪便能下地走路。
虽然还在坐月子,但身上的烧伤已然无碍。
我还是很聪明的吧?这么紧急关头都能化险为夷,绝处逢生,峰回路转…….
女帝陛下秉着不抽风这日子不算过了的执念,坚持时时抽,日日抽,抽够次数再吃饭,大有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决心。
又是夜,漆黑静逸,有着相城别有的清爽。
夜悠雪趴在君墨染的身上,高兴的像个孩子。
“陛下……”君墨染眸子微沉,目露杀意,柔声细语道。
“叫我悠雪!”抽风怪整个人如死狗一般趴在君墨染的身上,哼着小曲儿,微眯双眼。
自从她重伤醒来以后,君美人儿更加的温柔体贴了,看他骄傲不愿低头的时候,她只要蹲在地上假装痛得站不起来,她家美人儿便瞬间就粘过来,这感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