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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母亲实现了自己童年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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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阳光火辣辣地照在土坯匠的身上,光脊娘上晒得黝黑黝黑的,上面还起了一层白色的薄皮。

母亲戴着草帽,穿着白色的小褂码砖坯架。屈奎、屈瑞和屈杰的脖子上围着一条白毛巾,汗流浃背地扣着砖坯,他们的短裤都湿透了,贴在大腿上,宛如被大雨淋湿了。

“奶奶!热死俺了。”

屈奎放下坯模子,摘下脖子上的毛巾擦着满身的汗,他擦完了汗,毛巾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流水,他两手拧着毛巾,汗水哗哗哗地流了下来。他刚擦完汗,身上又冒了出来。

“奶奶,比老家的天气还热。”

“奎子,恁快干吧!唠叨得让人心烦。”

“瑞子,俺让恁心烦,恁不让人心烦?”

母亲把砖坯都码完了。

“奎子兄弟,你到大树下乘凉去吧,我帮你脱砖坯。”

他赶紧拿起坯模子说:

“岫蓉大姐,恁要是再帮俺干活;俺就不活了。”

“奎子,岫蓉大姐帮恁干活的时候,恁咋没死呢?”

他把泥坨摔在坯模里。

“岫蓉大姐也帮恁干活了,恁咋没死呢?”

他噎得屈瑞说不出话来。

大地上没有一丝风,太阳犹如一个火球,炙烤着大地,鸟儿们都躲进了树荫里,停止了鸣啭,树叶打起了卷。狗趴在阴凉里喘着粗气,吐出了长舌。草丛宁静的感觉就像是死亡,它的上面看不见一个飞翔的影子。

屈奎稍微动一下,身上冒出的汗水像是雨淋过。他们带来的水都让他给喝光了。

“奶奶!俺实在干不动了。”

屈奎一屁股坐在草帘上,身上的汗水流下来了。

母亲走了过来,她拿起坯模子。

“奎子兄弟,我帮你脱吧。”

他死死地抓住坯模子。

“岫蓉大姐,俺不让恁脱!俺不让恁脱!”

“奎子,别逞强了,俺不说恁了。”

他松开了坯模子。

母亲端着坯模子宛如暴风中的雨燕一样的疾驰在场地上,汗水频频地从她的脸上掉下来,她的衣服上都被汗水浸透了。

“岫蓉大姐,恁歇会吧,恁歇会吧。”

屈奎看着她脸上流下来的汗水,劝道。

母亲的神情都倾注在了脱砖坯上,她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瑞子,瑞子,”

郭霞端着一盆绿豆汤,站在一堆草帘旁喊他。

屈瑞放下坯模子,擦完了汗水。

“瑞子,把你的碗拿过来,我给你煮了绿豆汤。”

她嘻嘻笑着,给他盛了一碗,递到他手里。

“绿豆汤解暑,多喝几碗。”

她转向了母亲。

“岫蓉大姐,你喝碗绿豆汤吧。”

“霞妹,岫蓉大姐干起活来,她什么都不想,一直干完了活才能停下来。”

她看着母亲忘我的精神,自言自语说:

“岫蓉大姐真叫人佩服。”

“霞妹,俺们三个男劳力都抵不过她一个人;岫蓉大姐早就脱完了砖坯,她在帮奎子脱砖坯。”

“啊?!”

郭霞惊得直打哆嗦。

“我的妈呀!累死好汉的活,老爷们都不敢干;而岫蓉大姐却敢干,不仅自己干完了活,还帮老爷们干活;如果不是亲眼看到,简直难以想象。”

她缓缓地说道。

屈杰过来喝着绿豆汤。

“奎哥!奎哥!你来喝汤吧。”

“俺不渴!”

他硬邦邦的声音让郭霞窘了一下。

“郭霞,恁别管他;他不是不渴,他没脸来喝汤。”

屈杰向母亲努努嘴。

“哦!奎哥是怕羞呀。”

她咯咯地笑了。

“郭姐,你笑得合不拢嘴,有啥喜事吗?”

李凤龄大老远地问。

她穿着花格的连衣裙,打着伞,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屈奎抬起头来,眼睛发直,一点都不离开她的身上。

“大妹子,哪里有喜事?”

“哎哟,郭姐,你真会疼人,送来了绿豆汤。”

她看了一眼盆里,目光偷偷地扫了屈奎一下,恰好和他痴呆的目光碰在了一起;他赶紧低下头看草帘。

“岫蓉大姐自己带水喝,你俩都喝绿豆汤了,奎哥咋不喝汤呢?”

“凤龄妹妹,郭霞喊了他多少次了,他说‘俺不渴’。”

屈奎猛地站了起来。

“杰子!谁说俺不渴了?”

“恁自己说的话恁不承认?恁的嘴是屁股?”

郭霞向屈杰使个眼色,她笑着打圆场。

“奎哥没说过的话,杰哥,你别瞎编。”

她转向了屈奎。

“奎哥,你过来喝汤吧。”

他慢吞吞地走过来,眼睛却没有离开过李凤龄。

“郭姐,你没有喜事,我告你们一件事吧。”

她看着喝汤的屈奎,说道:

“我上午去银行取来了款,一会儿给你们发工资。”

屈瑞和屈杰眼睛一亮,屈杰兴奋地说:

“郭霞,咱们晚上打麻将。”

“杰哥,打麻将赢了钱,不要忘了请我吃好吃的。”

她离开的时候抛给屈奎一个媚眼。

“奎哥,你一会儿过来开工钱吧。”

母亲脱完了砖坯,她擦干了脸上的汗水。

“岫蓉大姐,开工钱了,恁买砖吧,俺们帮恁装卸砖。”

她收起毛巾,望着红砖旁排着的一辆辆汔车说:

“瑞子,我买红砖,把家里的坯房包起来。”

母亲把第一次开的工钱都买了红砖。

我和弟弟妹妹们放学回家的时候,看到了院墙外和房屋后放着两堆红砖。母亲站在院门口在和五个穿着工作服的中年男子讲价。

“妈妈,咱家真的要住上砖房了?”

园波背着书包问。

“小朋友,你想住砖房吗?”

一个精瘦的男人,操着浓重的海洋口音,问道。

“我早就盼望着住砖房了。”

“住大坯房一到下大雨的时候,我们都害怕房子会塌了。”

园武的话逗笑了他们。他们搬起木板,扛起了铁管。

“叔叔,木板和铁管干啥用呢?”

园武追着问。

“小朋友,明天你就知道了。”

我和弟弟们都围在瓦匠的身边,看着他们浇水和泥、看着他们铲下一块块墙皮,想第一眼看到砖是怎样砌在墙上的,坯房是怎样包上砖的,是和我们梦里的砖房一样吗?

母亲喊了我们几次回家吃饭,谁都没动地方。精瘦的瓦匠看出了我们的心思,他放下铁锹,微笑着说:

“小朋友,妈妈喊你们好几次了,你们都回家吃饭吧,等你们吃完饭回来了,我们才能砌砖。”

我和弟弟们都跑回家里,着急忙慌地吃完饭,跑到房后的时候,果然看到他们在墙下拉起了一根长线,一手拿着瓦刀,一手拿着砖砌着第一层砖,红色的砖砌在墙面上,宛如一轮红日在墙根上冉冉升起,我们盼着的砖房也在我们的心里升腾起来。

孙小兰从院里走出来。

“园武,你快要住上砖房了,你高兴吗?”

“孙老师,我高兴。”

园武蹦跳着说。

“园武,将来让妈妈给你们哥五个每人都盖一栋砖房,再娶个漂亮的媳妇。”

孙小兰随意说出的话,没成想却成了我们的梦想,在即将住上砖房的时候,我们的心中又期待着有朝一日能娶个漂亮的媳妇,住进母亲给我们盖的砖房。

瓦匠一层层地砌着红砖,随着砖墙的一层层地升高,我们的情绪也高涨了。

“叔叔,什么时候能砌到房檐呢?”

“小朋友,你明天醒来的时候,就会看到砖砌到房檐了。”

精瘦的叔叔指着房檐板说:

“明天早上,你看不到房檐板了,房檐上都砌成了砖。”

园武沉默了,一种依恋和怀旧的情感从我们的心里漾溢出来;我们站在屋后,看着瓦匠一块砖一块砖地砌着墙,而土坯墙有如蚕食般的被红砖永远地砌进了我们的记忆中,我们既感到兴又有一种惆怅的情绪萦绕在我们的心底。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瓦匠收拾着工具,精瘦的瓦匠说:

“小朋友,你们都回家吧。”

他背上工具兜,骑上自行车。

“小朋友,明天早上你就会看到砖砌到房檐了。”

他的声音和蹬车的声音一起消失在暮色中。

母亲把饭摆在桌上,她敲着后窗户,喊我们吃饭,等到我和弟弟妹妹坐下来吃饭的时候,她端着盆到院里洗衣服去了;等到我和弟弟妹妹们都写完作业,上床睡觉的时候,她才坐在饭桌前吃着我们的剩饭;母亲在我们的记忆里,只有在做家务活的时候才能看到她忙碌的身影,而在吃饭或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吃点好吃的东西的时候,却从来看不到她在桌前,每当这个时候,她总是会说,“你们先吃吧,我不饿,或是我不喜欢吃。”借故离开了。

我和弟弟都躺在了床上,都兴奋地睡不着觉,盼望着夜晚赶快过去,明天快点到来,看看砖砌成的房檐是什么样子?

“妈妈,孙老师让你给我们哥五个每一个人都盖一栋砖房。”

园武趴在被窝里,他踢蹬着两脚,说道。

母亲收拾着桌上的碗筷,她笑着说:

“妈妈再脱几年砖坯子,挣了钱,给你们哥五个每人都盖一栋砖房。”

她的眼睛里充满着希望和坚韧不拔的意志。

我和弟弟们带着对明天的渴望和对未来生活的憧憬进入了梦乡。

天刚蒙蒙亮,园武穿上衣服喊着:

“三哥!四哥!你俩快起吧!”

他走出卧室,看到锅里热着的饭菜,说道:

“妈妈呢?妈妈去砖厂了?”

“园武,你吵吵啥?天刚亮,瓦匠没来呢。”

“三哥,瓦匠早来了,我出去看看。”

他跑到了房后,瓦匠正撒着脚手架,精瘦的瓦匠手指房檐说:

“小朋友,你还能看到房檐板吗?”

园武赶紧敲着窗户喊着:

“房檐砌成了!房檐砌成了!……”

我们听到了喊声,都从床上爬起来,穿上衣服和裤子都跑到房后。园武手指房檐问:

“三哥,我说瓦匠早来了,你不信?”

我们都看着房檐,四层砖突显而出砌成的房檐宛如台阶一样,红色的瓦压在房檐上,我们在暴风雨的夜晚害怕房子被浇塌的心情消失殆尽。

孙小兰拎着包走出大门,她边锁大门边说:

“园武,你们还没吃早饭吧?”

“孙老师,没吃呢。”

她站在我们面前,笑容满面地说:

“我一猜你们就没吃早饭。”

她手指砖墙。

“你们都盼望着看到砖墙、都忘了吃早饭。”

她看了一下手表。

“你们快回家吃饭吧,别误了上学的时间。”

我和弟弟们猛地想到:今天不是星期天。

瓦匠用了三天的时间,把母亲家和马淑兰家的一栋大坯房包上了砖,一栋崭新的砖包坯房矗立在渔村里,如果不知道这栋房子的历史,都以为是新盖的的砖房。

马淑兰和曹老大从山东探亲回来,他俩在家门口下车,站在大门前看着砖房惊呆了。

“兰子,这是咱家吗?”

她看了一眼宋玉珠门口的两棵杨树说:

“是咱家呀,玉珠家门前的两棵杨树你不会不认识它吧?”

“是啊,咱家的大坯房怎么会变成了砖房?”

曹老大拿着钥匙不敢开门。

左红和梁春花在宋玉珠家的菜园里摘黄瓜,宋玉珠听到了他俩的声音。

“左红,春花,是老大和淑兰的说话声,他俩从关里回来了。”

她们跑出了门口。

“玉珠,这是我家吗?”

“妈呀!你俩回一趟老家才几天啊?不认识自己家了?”

宋玉珠接过曹老大手里的钥匙开了门。

“岫蓉给你俩准备的新房,你俩入洞房吧。”

马淑兰看着红砖砌成的房子,感叹地说:

“我做梦都想住的砖房,岫蓉帮我实现了。”

马淑兰站在院子里久久地看着砖墙,心中翻腾起了许多美好的回忆:她和曹老大闯关东临出发前的一个晚上,她依偎在他怀里问:

“老大,东北比咱老家好吗?”

“俺也没去过,庄上的人都说东北能挣很多钱。”

她看着茅草屋顶问:

“到了东北,咱们能住上砖瓦房吗?”

“挣那么多钱,咋不能住上砖瓦房呢。”

从那一刻开始她就怀揣着住上砖瓦房的梦想来到了东北,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她的梦想始终没有实现,而这个梦想随着年龄的增长,也渐渐地在她的脑海里消失了。如今,她梦想的砖房竟然矗立在她的面前,她不敢相信、不敢走进屋里,久久地看着砖墙。

左红接过她的背包,梁春花拉着她的说:

“淑兰,快进屋吧!”

“再让我看看,再让我好好看看……”

她的眼里洇满了泪水,在她走进屋里的时候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土坯匠们手里拿着钱,他们眉开眼笑地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屈瑞和屈杰手里拿着一沓钱在他面前晃悠一下。

“奎子,你快开工钱吧!”

屈杰数着钱说。

“屋里人多,俺等会儿再去。”

他慢吞吞地走到办公室的窗户旁边,李凤龄看到了他,她敲玻璃喊着:

“奎哥,你进来开工钱吧!”

他走进办公室里,李凤龄早把一沓人民币放在了桌上。

“奎哥,你在这里盖一下章。”

她拿起钱递给他。

“凤龄妹妹,俺说了,开了工钱给恁买衣服;俺不要。”

屈奎推开了她的手。

“奎哥,你真的把工钱给我吗?”

“俺是男人,说话算数。”

她把钱装进了兜里。

“奎哥,我没有看错你,你是个厚道的人。”

她风情万种地抱住他,在他的嘴唇上亲了一下说:

“奎哥,我今晚上让你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你先去吧,到场地里等着我。”

她从包里掏出雪花膏和香水,照着小镜子往脸上搽雪花膏,然后又在身上喷香水,一股浓浓的香味扑鼻而来,李凤龄在小镜子里看到他呆呆的样子,没有一丝的感觉。

“奎哥,你先去吧!”

他仍然没有走的感觉。

李凤龄抱住他,扭着屁股说:

“奎哥,这里是办公室,不能在这里。你快去吧。”

他的神情恍惚。李凤龄在他的嘴唇上狠狠地亲了一下说:

“我的好奎哥,听话,快去吧。”

“凤龄妹妹,俺一会儿有事。”

他说完了,转身离开,李凤龄看着她的背影,自言自语说:

“奎哥怎么了?谁欺负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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