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母亲和马淑兰逮到大鲤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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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阳光照进房间。父母醒来,他们看着盖着舒服的军用毯和洁白的墙壁,仿佛是做梦一样,仍然不敢相信这新生活的一切。
父亲吃过早饭,和曹老大一起到分场报到。许场长把父亲和曹老大分到了和张宏武一起修补渔网,是为了过几天打秋网。
张宏武领着他俩走进了一间高大的库房,库房里吊起一张张墨绿色的渔网,渔网里散发出一股股鱼腥味,整个库房里弥漫着淡淡的鱼腥的味道。燕子在房梁上筑满了巢,叽叽喳喳地叫着,飞来飞去为幼燕喂食。
“小姚、小曹,你俩没有织过网吧?”
他看到父亲和曹老大摇头。
“你们嘉祥县来的人都不会织网,这不怨你们,你们那里不靠近海边。乳山县来的人都会织网,他们靠近海边呀,连他们的老婆织网都织的很好。”
他拿来了两个织网的梭子,一个递给父亲,一个递给曹老大,自己拿起一个没有缠线的梭子说:
“我教给你俩怎样缠线。”
他把线头缠在梭子上,一圈圈的缠着。
他俩也学着他的样子开始缠线,但他俩笨拙的手指刚缠几圈,溜滑的梭子便掉落在渔网上。
“你俩不要着急,缠线补网不是你们耪地,那是力气活,这是细心活,熟练的活,只要有耐心,几天就学会了。”
他和他俩说着话,手仍然缠着线,线和梭子在他长满老茧的手里像流星一样快的翻转着,看不到网线缠上梭子,只看到地上的线球滚动,越来越小,几分钟的功夫,他从兜里掏出一把小刀,割断线绳,满满的一梭子线缠完了。
他站起身来,走到吊起的网前,一手拉着网,一手开始缝补起来。
“这些网打了很长时间的鱼,打到的鱼在网里乱撞乱咬,网眼被它们撞坏咬坏了;如果再用这些网打鱼,就会有许多鱼跑掉;咱们补网就是把网眼修补好。”
他边说话,边缝补好一个网眼,然后把梭子夹在耳朵上,用小刀剪断线绳,又开始修补下一个破坏的网眼。膀大腰圆的张宏武在补网前倏地变成了一个心灵手巧的绣花的小媳妇。父亲和曹老大看得眼花缭乱,暗暗的佩服他。
“小姚、小曹,我老家是河北省河间县的,我和你们的嫂子五一年来到渔场工作,那个时候生活更加艰难;我俩刚来到分场的时候,没有职工住房,我俩只好住职工宿舍,在职工宿舍里的一个角落里遮起一个挂帘,过了几年;职工宿舍里都是老爷们,你们的嫂子夜晚小便都不敢起来,一直憋到第二天早晨,唉!那个不方便啊,我现在想起来就觉得对不住你们的嫂子。那个时候,我和你们的嫂子刚刚结婚,和你俩一样,夜晚不敢搂抱在一起,只好两个人夜晚到湖边假装散步,偷偷的在沙滩上过夫妻生活;如果是春天、夏天、秋天还能凑合,到了冬天就甭想那快乐的事了,我们结婚十几年了,孩子刚刚六岁。到现在啊,只要你们的嫂子看到刚结婚的小青年们生了孩子,就整天地骂我,说‘跟了我这个窝囊废白瞎了,人长得奇丑无比不说,连一点本事都没有,骂的我在分场里抬不起头来。”
张宏武说着说着,眼睛里挂满了泪水。他把梭子夹在他的耳朵上,把小刀放进兜里,坐在网上,又从兜里掏出烟盒,卷起一根纸烟吸了起来。嘴里的黄牙露出来,烟雾向空中飞去。燕子喳喳喳喳地叫声此起彼落,麻雀也来凑热闹,在库房的门口飞起飞落。
“小姚、小曹,你俩可赶上好时候了,来到分场以后有现成的房屋住,多好呀!我刚到而立之年,来到渔场工作已经十几年了,打了几年的冬网,我怕冷、怕累,遭不了打冬网的罪。许场长为了照顾我,分配我干零活,冬天的时候我帮助马倌喂喂马,每天的工作都很轻松,我也很知足,中午饭和晚饭还能喝两杯白酒,这日子比我在老家吃不上穿不上的日子好多了!”
张宏武说完,嘿嘿嘿地笑了起来。他笑的时候鼻梁上的大包挤压的眼睛不难看了,可他黄色的大门牙却非常难看,宛如草原鼠的两个门牙,翘起在嘴唇上。
父亲和曹老大傍晚下班之后,把梭子和网线拿回家去,吃过晚饭,两个人和母亲和马淑兰坐在家里练习缠线。马淑兰在老家没有干过家务活,而母亲从八、九岁就会纺棉,织布,纳鞋底。这回母亲织布的手艺派上用场,她成了他们的老师。在母亲手把手的教导下,父亲和曹老大拿梭子的手不笨拙,梭子也不掉落在地上,有了灵活的转弯。
父亲说:
“俺和曹老大看到张大包往梭子上缠网线,快得根本看不见网线缠在梭子上,只能看到网线球滚动,网线球变得越来越小。”
母亲听到后,嫣然一笑。
“俺这不是教你们吗,俺要是缠快了,恁们能学会吗。”
母亲说完,把梭子里的线全部倒出来,然后拿出她织布的精湛手艺,飞速地往梭子里缠线,不出两分钟的时间,梭子里缠满了网线,比张宏武缠得快。
父亲和曹老大夫妇看呆了。曹老大惊喜地说:
“嫂子,你真能耐,你比张大包缠网线缠得快呀!小兰子,你好好跟嫂子学习学习。”
母亲只是沉稳地一笑。
“嫂子,你网线缠得这么快,你也会补网吧?”
马淑兰羡慕地问。
“兰子,补渔网的活俺没干过,俺不会补网。”
“小兰子,你看嫂子多聪明呀,她没有补过渔网,可她看一眼就会,俺敢保证。小兰子,恁不会蒸馍,不会炒菜,都是嫂子帮咱家干的。”
曹老大的话说得马淑兰不好意思了,她的脸上通红,两只玉手摆弄起她黑色的辫子。
“嫂子,恁和小兰子明天和我们一起去补网吧,让张大包也见识见识。”
马淑兰也来了兴趣。
“嫂子,俺俩明天和他俩一起去补网吧,反正在家里也没事。”
母亲默默地点了点头。
晚霞的余晖照在玻璃上,在那里描绘着各种各样的色彩,清风吹送来野花香的味道,离房屋十几米远的小山上飞翔着海鸥和各种鸟儿,它们的歌声宛如黄昏的大合唱,携着湖浪拍击沙滩的响声传进屋里,是那样的悦耳动听,是那样的撩人心弦。
母亲点亮了马蹄灯,在马蹄灯的灯光下,一遍一遍地教他们缠网线,他们也都像小学生一样的仔仔不倦地学着,渐渐地他们摸准了缠网线的技巧,由笨拙到熟悉,由熟悉到熟练。灯油快燃尽了,已经到了下半夜,他们似乎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疲倦、忘记了休息,情感、精神、思想完全集中在这里,直到能够熟练地缠网线为止。
第二天,父母吃过早饭,和曹老大夫妇都头顶着塑料袋,冒着瓢泼大雨,跑步来到库房,进入库房后,他们的下半身都湿透了。
张宏武穿着草绿色的雨衣,穿着黑色的雨靴进入库房,他摘下雨衣帽,看到母亲和马淑兰正在一把把地扭着湿漉漉的裤角。他惊讶地问:
“两个弟妹也来了,你们为什么不穿雨衣和雨靴呢?”
他说完,又陡地戴上雨帽说:
“啊呀,都怨我呀,怪我想的不周到。你们都是从老家来的,没有雨衣和雨鞋呀,都怪我,都怪我呀。”
他自责地说,又转身离开了库房。不一会儿功夫,他抱来了四套雨衣和雨鞋,放在库房的地上说:
“我去找了许场长,给你们每个人都领了一套,这回呀,下再大的雨都不害怕了。”
他们都看着崭新的雨衣和雨鞋,心里暖暖的。马淑兰低声说:
“俺们都谢谢张大哥!”
“弟妹呀,你说什么‘谢谢’?咱们都是关里来的,都是农村人,互相帮助嘛。弟妹呀,我和你们的嫂子刚来到分场的时候,也是满口的农村话,过了几个月呀,就学会了东北话,张开嘴就是满嘴的大碴子味,我的河北口音可能一生都不会变的。弟妹呀,”
张宏武说到这里又捏起嗓子,细声细语地学着马淑兰说话的声音,腰也扭了起来说:
“‘谢谢张大哥’。”
张宏武的滑稽相,逗得父亲和曹老大哈哈大笑。马淑兰被笑得更窘了,她羞红的脸庞像雨后草原上的红百合花一样的鲜艳。
“小姚、小曹,你们两家呀,要学东北话,以后别‘俺俩,恁俩’的啦。你俩把老婆都领来干哈呀?补网是咱爷们的活,让老娘们来干嘛?她们又不会补网。”
母亲说:
“张大哥,俺和兰子虽然不会补网,但俺俩会学呀;学会了,帮助你们补网呀。张大哥,你先抽根烟,我给你的梭子缠线。”
母亲拿起张宏武的梭子缠起网线,等到他卷完烟刚吸了一口,梭子里的线都缠满了。当母亲拿着梭子给张宏武看的时候,他的眼睛瞪得滚圆,他简直不敢相信母亲从来没有补过网,竟然这么快的把一梭子线缠完,他震惊地张开大嘴,门牙抵住嘴唇上,吃惊的不知道说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吸完烟说:
“弟妹,你这不是织网的行家里手么,怎么故意说自已不会补渔网呢?”
张宏武纳闷地说。
“张大哥,俺嫂子真的没有补过渔网,在农村的时候她从小就会织布呀。”
张宏武用手直拍他的脑门,恍然大悟地说: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织布摆弄梭子,那织网更是小菜一碟啦!我还真小瞧了两个弟妹。”
他说着,走到网前开始补网。母亲和马淑兰站在他的左右,跟他学习补网。母亲看了他缝补好第一个网眼,便知道补网原来是把损坏的网眼修补好,她再也不用张宏武教了,一手扯着网,一手拿着梭子,飞快地补起来,不一会儿,一大片网补完了。
母亲从渔网的一边走向张宏武。
“张大哥,你休息一会儿吧,我来补吧。”
张宏武停住了手中的梭子,问道:
“弟妹,这么大片网,你补完了?”
“张大哥,恁检查一遍,看俺补的网合格么?”
张宏武把梭子夹在耳朵上,上下看着补过的网眼,在补的网眼上,两手使劲的拽着,一直拽到他脸红脖子粗,补的网眼也没有拽坏。他检查完,一屁股坐在渔网上,一边卷纸烟,一边说:
“我的老天爷呀,许场长还让我领你们修补渔网,我补了十几年网,居然赶不上一个农村来的老娘们;老娘们可了不得,可别小瞧她们呀,她们可真是半边天呀。”
张宏武见证了母亲补网不仅快,而且补网的质量真的是超级的好。他放心地坐在渔网上,哼起了小曲,眯缝着眼睛想着晚上回家吃羊肚子,喝半斤酒,再听半导体讲小说;昨天晚上,小说讲到哪里了?……
父亲、曹老大、马淑兰学着母亲补网的手法,也能够单独的补网;几片网都补完了。母亲喊道:
“张大哥,这一堆网都补完了,还有要补的网吗?”
张宏武倚在渔网上睡着了,他是整个分场里出了名的懒虫,只要不干活,天天能吸几根烟,能喝两顿酒,那就是他人生的最高境界。张宏武被母亲喊醒了,他揉着眼睛走到网前。
“你们这么快就把这一堆渔网补好了?”
母亲说:
“张大哥,俺们补好的渔网都放在这里,恁检查一下吧。”
他走到补好的一堆渔网前面,双手拉起渔网看着。
“我的老天爷啊,许场长让我带领小姚和小曹计划三个星期干完的活,你们用了一上午的时间就快干完了!真是山东人啊,能干呀!”
他啧啧称羡着,脸上露出了笑容。他们看到张宏武开心地笑了,紧张的心情都平静下来;他们也和张宏武一样开心地笑了;他们看到张宏武鼻梁上的大包不觉得难看和别扭了,反而从心里越来越喜欢他。
“咱们都坐下休息一会儿吧。”
他们都围绕着他坐在渔网上。张宏武卷起一根纸烟吸了起来,烟雾吸进他的肚子里,从他的嘴里和鼻子里吐出来。他来了精神。
“还有一堆渔网没有补完。”
他用手指着墙角的一大堆渔网说。
“不用着急,今天下午和明天上午,咱们就能把秋季捕鱼的渔网全部补完;等到明天上午补完渔网,我请求许场长给你们放几天假,陪你们到草原上和湖边转一圈。”
“张大哥,这里是渔场呀?怎么吃不到鱼呢?”
马淑兰问道。
张宏武听到了,哈哈大笑。
“你们是想吃鱼呀,为什么不早说呢?我还以为你们不愿吃鱼呢!这嘎达是打鱼的分场,挨着达赉湖,还能没有鱼吃!明天上午干完活,下午我领着你们去逮鱼,想吃什么鱼就逮什么鱼,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我给你们逮几条大鲤鱼。”
他两手比划着,足有半米长。
“咱们逮到大鲤鱼,回到家里炖着吃,鱼汤可鲜美呢;鲤鱼头用大盘子都盛不下,一个鱼头吃下去够吃饱一顿饭了。”
他说的他们嘴里都咽口水。
“大鲤鱼这么好吃,你们为什么不吃呢?”
母亲奇怪地问。
“我的傻弟妹,我们天天吃,顿顿吃,吃的我们直恶心。你们想想呀,人参好吃,如果让你们天天吃,顿顿吃,你们也会恶心的。”
他说完,又哈哈笑了。
第二天上午,下了一天一夜的雨终于停了,雨过天晴后的草原上飘来了一阵阵的清新的野花香的味道。达赉湖的波浪似乎变得越来越蔚蓝,湖浪像赶庙会的人们一样,向湖边蜂拥而来。鸟儿们被一天一夜的大雨压抑得死去活来,它们飞上天空,像是撕破嗓子一样的欢快的鸣叫着。
张宏武昨晚上吃羊肚子、羊头,喝了一斤白酒,早晨起不来上班,正香甜地在被窝里睡觉,直到上午十点,他才从被窝里醒来,懒洋洋地穿上衣服,向分场大院走去。在院门口他恰巧碰到了许场长。许场长见到他那副懒洋洋的样子,脸倏地绷起来说道:
“张大包,你昨晚又喝多了吧?交给你带领新来的职工补网,你又偷懒,如果三周的时间你完不成补网的任务,我开除你!”
“许场长,不是我大包偷懒,你招来的新职工太聪明了,补网的活我一教给他们就会,今天上午就能把网补完。”
许场长一听“今天上午就能把网补完”,他冷冷地一笑说:
“你昨晚酒喝得醉糊涂了吧?那么多网,你们三天能完成?你是糊弄傻子吧,我看你现在还没有醒酒。胡说八道!”
许场长的气又上来了,他气得脸色铁青。从兜里掏出烟点着,气哼哼地吸了起来。
“许场长,你说我偷懒我不和你犟。我自从来到二号分场之后,我张大包和你撒过谎吗?”
许场长一听,他的气消了一半。这个张大包确实懒,但他为人诚实,从来没有听到过分场的人谁说他撒过谎。许场长转念一想,他绷着的脸缓和了许多。
“张大包,领我去看看。”
张宏武总算松了一口气。他和许场长走进库房,看到父母和曹老大夫妇正在紧张地补网,专注的神情以致于没有发现他俩的到来。许场长看到母亲娴熟的补网技术一时惊呆了,再看看父亲和曹老大补网的技术虽然说不上娴熟,但至少和分场补网的其他职工一样的熟练。
“小姚、小曹,你俩补网的技术学得很快呀。”
这时他们才发现许场长和张宏武站在他们的身后。
“许场长来了。”
曹老大恭恭敬敬地说道。
“这是分场职工干的活呀,岫蓉和淑兰怎么也来了呢?”
母亲和马淑兰停住梭子,转过头来看着许场长。
“许场长,俺和岫蓉姐在家里没事干,一起和张大哥学习补网,俺俩网补的不好,许场长不要怪俺俩。”
许场长走到网前,张宏武赶紧走到许场长的前面,两手拽着新补的网眼说:
“许场长,你看呀,他们补的网有多结实,我这么大的力气都没有把网眼拽坏。”
“真是好手法,你们用三天的时间就把二十几天补网的活干完了,这也是分场成立以来的第一次呀,也是奇迹呀;张大包这个懒虫也能教出好徒弟,这也是奇迹呀。”
许场长的话说得张宏武黝黑的脸上露出了羞愧的笑容。他尴尬地说:
“许场长,不是我教得好,是他们心灵手巧。我没有教岫蓉往梭子上缠网线,可她缠的比我都快,我一根烟刚卷完,她梭子里的线缠完了;她站在我的身后看了我补的网眼,她就学会了,我刚补完几个网眼,她把整片网都给补完了。”
张宏武说得母亲低下头,两手摆弄梭子。
“哎呀,真看不出来呀,岫蓉还有这本事,你和淑兰是巾帼不让须眉呀!分场奖励你俩呀。”
“许场长,我们三天把补网的工作完成了,给我们放几天假,我领小姚、小曹两家到湖边转转。”
“张大包想的对,我给你们一个星期的假。”
许场长说完,满意的背着手走了。
“张大哥,只有这一片网了,俺们马上补完了。”
张大包兴奋地在库房里一圈圈地转着,他鼻梁上的包也兴奋地颤动着。
他们把最后补完的一片网折叠起来,放在地上。许宏武看着一摞摞补完的网,眉开眼笑了。
“你们真是给我张大包脸上贴金,要不是岫蓉和淑兰,累死我们三个也干不完呀。”
他坐在渔网上,卷起纸烟吸了起来,他每吸一口烟就叭唧一下嘴,香甜劲宛如喝人参汤。
他吸完烟,站起来说:
“咱们回家吃午饭,下午我领你们去逮鱼,晚上炖大鲤鱼喝酒。”
他的大嗓口,把在窝里孵蛋的燕子吓飞了,它们扑楞楞地飞出了库房。
下午,走廊里传来了张宏武的大嗓门,曹老大夫妇迎出去,和他俩一起走进母亲家。
“小姚、小曹,这是你们的嫂子。”
他的这句话把父母和曹老大夫妇都给惊呆了,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中等身材,梳着短发,穿着花格上衣和蓝色裤子的年轻貌美的女人,手腕上戴着一块手表,弯弯的眉毛下是一双杏眼,一颦一笑之间都有万种风情。她薄薄的嘴唇微露着,掩盖着洁白整齐的牙齿,牙齿像珍珠一样的镶嵌在嘴里。奇丑无比的张宏武怎么能娶到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媳妇?简直让人难以置信。他们都惊讶地张开嘴,宛如进入了神话传说的世界,他们不能相信眼前的美女竟然是张宏武的媳妇?他俩的反差太大了,站在一起像父女一样,真的是天壤之别。
“小姚、小曹你们还愣着干嘛?这是你们的嫂子呀!”
张宏武的话把他们都惊醒了,他们宛如做了一个梦一样的回到现实里。
“小姚、小曹、岫蓉、淑兰,大包给我早就介绍你们了,我知道你们这几天补网忙,没有过来看你们。我叫黄英,是张大包的老婆,这回你们都相信了吧。”
黄英走上前来,一边握住母亲的手,一边握住马淑兰的手,快人快语地说。
这时一个愣头愣脑的小男孩跑进屋里。
“妈妈,妈妈!这就是我跟你说的仙女。”
小男孩手指着马淑兰说。
“春山,什么仙女呀,快叫叔叔婶婶。”
春山两手抓住妈妈的手打滴溜。马淑兰看到春山有些面熟,她猛然间想起来了:他们来到分场的时候,几个小孩指着他喊“美女”,其中就有春山,那为什么春山也管他的爸爸叫张大包呢!她皱着眉头也琢磨不出所以然来。
张宏武似乎看出了马淑兰的想法,他马上说:
“春山都是他妈妈惯的,他妈妈叫我张大包,他也跟着叫我张大包,没大没小的小兔崽子。春山,快叫叔叔婶婶呀!”
春山看到他爸爸的脸要变色,赶紧松开了攥着他妈妈的手,喊道:
“姚叔,姚婶;曹叔,”
春山叫完停住了。
“春山,那是你曹婶,快叫曹婶呀。”
小男孩顽皮地看着马淑兰说:
“我不叫她曹婶,我要叫她仙女婶婶!”
春山的话把大家都给逗乐了。
春山一听爸爸领他们去湖边,先跑出屋外,在前面跑着为他们引路。张宏武拎起屋门外他早准备好的土篮子。
“张大哥,给俺们逮鱼吃,不拿渔网,怎么拎着土篮子呀?”
曹老大不解地问道。
“张大包是用土篮子给你们抓鱼。”
春山边跑边说。
“小兔崽子,你再叫我张大包;我踹死你!”
“用土篮子逮鱼,俺从来没有听说过。”
曹老大更迷糊了,土篮子怎么能逮到鱼?张宏武故作神秘,不说出用土篮子怎样逮到鱼,到时候给他们一个惊喜。
向湖边走的是一条绿草茵茵的羊肠小路,绿草掩映着小路斑驳的痕迹,但小路上的绿草却没有脚踩的印记。几分钟的时间,他们来到了湖边,春山在沙滩上拣起石头,在湖水里打水漂。一群海鸥“喳喳”叫着在湖水上飞翔,时而像箭一样的飞向湖面,嘴在湖水上轻轻一点,马上又飞起来。
湖水清澈见底,波浪轻轻地拍击沙滩,宛如妈妈轻轻地拍着婴儿睡觉。
母亲和马淑兰凝望湖水,一群群小鱼儿在岸边游来游去。
“黄英姐,那群小鱼儿是啥鱼呀?”
黄英顺着马淑兰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一群浅黑色的小鱼儿游动着,摇了摇头说道:
“淑兰,我辨认不出来。”
张宏武扯开嗓子,喊道:
“是鲤鱼!”
“张大包,你看到鱼了吗?你瞎咧咧啥!”
“仙女婶婶,你刚才看到的是这种小鱼儿吗?”
春山已经脱掉鞋,挽起裤脚,在湖水里抓小鱼儿。
马淑兰看到春山手里的活蹦乱跳的小鱼儿,连连点头。
“春山真有能耐,你抓到的小鱼儿就是刚才婶婶看到的小鱼儿。”
母亲和黄英走过来;黄英仔细地辨认小鱼儿说道:
“还真的是鲤鱼呀。”
张宏武坐在沙滩上吸烟,又顺口说道:
“英子,我说鲤鱼吧,你说我瞎咧咧;我说对了吧?”
黄英的杏眼瞬间闪烁出咄咄逼人的光芒。
“张大包,你这是瞎蒙的。”
“小英子,我和你结婚之后,我说东,你非要说西,整天的和我对着干。我虽然长得丑,可我善良,对你多好呀。”
“我就看不上你,天底下还有你再丑的人么。”
春山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
“我爸对我妈可好了,天天晚上给我妈洗脚、洗袜子,还……”
没有等到春山说完,张宏武倏地站起来骂道:
“小兔崽子!不要说了!”
春山边跑边喊着:
“我爸还给我妈洗裤衩!……”
“小兔崽子!我踹死你。”
春山的话把黄英说得脸红了,她转过头去,杏眼里的目光变得含情脉脉了,张宏武感受到了他媳妇的浓浓爱意,又倏地站起说:
“咱们找小姚、小曹去。”
父亲和曹老大已经走到了西湖岸的大石头堆前。
“姚婶,仙女婶婶!咱们到大石砬子啦!”
春山穿上绿色的鞋在沙滩上飞快地跑着。
他们来到了乱石堆前,这些石头都是从悬崖上脱落下来,掉落在湖水里的一块块巨大的石头,各具特色的卧在湖水里,它们的一半在水里,一半在水上,有几块巨大的石头平整光滑的像老家里的打麦场,十几个人围住在一起,可以进行晚餐。
“张大哥,这里的风景真美呀。”
“小曹呀,分场里的人都叫他张大包,你们以后就叫他张大包吧;你冷不丁地叫他张大哥,我听着心里别扭。”
“小英子,你怎么老和我作对呢?”
春山在大石头上跳着说:
“我爸和我妈晚上好,他俩睡一个被窝!”
春山的这句话把黄英说得脸红的像一朵灯笼花。张宏武不仅不难为情,反而自豪地说:
“你们的嫂子夜里害怕,她不搂着我,她睡不着觉。”
“张大包,你别不害臊了!是我夜里害怕么?要是春山不在这里,我会揭露你的。”
“姚婶、仙女婶婶,我带你们去老虎洞。”
父亲说:
“这嘎达还有老虎呀?”
“你们都听到了吗,小姚刚到东北几天,他会说东北话了。”
“张大包,咱俩刚到东北的第一天你就会说东北话。”
“这嘎达没有老虎,前面有一个洞,被当地人称为老虎洞,也叫老虎嘴。”
他们走下石堆,沿着山崖的下面,向老虎嘴走去。山崖上惊飞起一群野鸭子和一群群野鸽子。
“石砬子上是野鸭子和野鸽子絮窝的地方,等到秋天,出飞的野鸭子和野鸽子们围绕着石砬子飞,那景色可壮观呢。”
张宏武说道。
春山在一个圆形的洞里跑来跑去,他们走近洞前,看到了一个圆形的洞和山崖连接着,它的圆形只是一个空架子,像四合院里的月亮门一样,但老虎嘴伸进湖水里,沿着露出湖水的石头,可以走进老虎嘴;老虎嘴下面的石头露出水面,站在老虎嘴里,宛如站立在湖水中一样,迎着夏风,听着湖浪的绵绵细语,极目远眺,天水合一,令人仿佛置身于世外桃源,心旷神怡,别有一番情趣。
“小姚、小曹,老虎嘴看完了,咱们去逮鱼吧。”
“张大哥,逮大鲤鱼没有船和渔网呀?”
曹老大着急地说。
“不要问那么多了,我保证晚上你们能吃到大鲤鱼。”
春山在沙滩上跑了起来,说道:
“走啊,到河泡子去了。……”
“河泡子?河泡子里能有大鲤鱼吗?竟是些小虾、小泥鳅,当俺不知道呢。”
曹老大边走边说,嘴里嘟嘟囔囔的;张宏武听到了,他假装没有听见一样,背着土篮子,轻松地走着。
他们走出沙滩,来到了离湖边十几米远的河泡子;河泡子呈现出了鸭蛋形,四周围绕着密密麻麻的芦苇,芦苇微微地飘荡着,一群鸟儿嘎嘎嘎嘎地叫着,在芦苇的上面飞起飞落。
张宏武脱掉鞋,挽起裤脚,拨拉着芦苇走进了河泡子。他把土篮子扣向水里,瞬间提起来,几条七、八斤的大鲤鱼跳出土篮子,落在水里,顿时掀起了一米高的水波。他提着土篮子走上岸说:
“土篮子太小了,只逮到两条鲤鱼,其他的都跑了。”
他说着把土篮子里的鱼倒在草地上,两条七、八斤的大鲤鱼跳动着,鱼鳞都是红色的。
“俺的娘哎,俺从来都没有见到过这么大的鱼!”
马淑兰说着,蹲下身子去摸鲤鱼;鲤鱼一个打挺,把身上的水珠溅了她一脸。春山蹦哒地说:
“仙女婶婶脸上落水了!……”
曹老大惊讶地说:
“奶奶!河泡子里有这么大的鱼,达赉湖里的鱼该有多大呀?”
“曹叔叔,达赉湖里的鱼比我大。”
春山的话把他们都给逗乐了。
“小姚、小曹,你俩到河泡里逮几条鱼吧,相中哪条鱼就逮哪条鱼。”
父亲和曹老大脱掉鞋,挽起裤脚,拿着土篮子走进水里,他俩看到一群群鱼在水底游来游去,密密麻麻的鱼群在他俩的脚底游过,有的鱼群停在他俩的脚下,嘴咬着他俩的脚丫,让他俩眼花缭乱。
“姚大哥,你快逮鱼呀。”
曹老大着急了,夺过父亲手里的土篮子,向鱼群扣了下去,又瞬间提起来,鱼劈哩啪啦地掉落到水里,飞溅出来了一层水波,水波溅了他俩满身、满脸;他俩闭着眼睛,用手摩挲着脸,那滑稽可笑的样子,宛如不会凫水的和尚猛然间掉落在水里,又陡地站立起来,光着秃头发呆,逗得岸边的人哈哈哈大笑,笑得母亲、马淑兰直不起腰来;春山滑稽地学着他俩的样子,更逗的母亲、马淑兰笑出了眼泪。
“姚叔叔、曹叔叔是大笨蛋!”
春山跳着喊道。
他俩走上岸,曹老大把逮到的鱼倒在草地上,三条鲶鱼像蛇一样的蠕动。张宏武看到后,咧开嘴,笑得比刚才更厉害了。
“小姚、小曹,我让你俩逮大鲤鱼,你俩怎么逮到三条鲶鱼了呢?赶快把它们放入水里。”
曹老大疑惑地问:
“张大哥,鲶鱼不能吃吗?俺喜欢吃鲶鱼。”
“小曹呀,我们这嘎达的人都不吃鲶鱼,都说呀,吃了鲶鱼对身体不好。赶快把它们放进水里。”
春山拿着一根芦苇拨拉着鲶鱼的眼睛,鲶鱼抖动着,似乎要跳起来。
“我爸说的对,鲶鱼不能吃,谁吃了鲶鱼谁就会变成鲶鱼,谁就是黏糊人。”
曹老大不舍得把鲶鱼放进水里,春山把鲶鱼装进篮子里,把它们放入水里。
“小姚、小曹,你俩补网没有岫蓉和淑兰补得快,让她俩下水逮鱼,保准比你俩强。”
母亲和姚淑兰脱掉鞋,挽起裤脚,走进水里。她俩看到一群群鱼游着。
“岫蓉姐,你看到了吗,那群大鲤鱼游来了,比刚才张大哥逮到的鲤鱼大,俺俩把最大的鱼逮到。”
鲤鱼群向她俩游来。
“兰子,你俩快逮呀!”
曹老大沉不住气了。
母亲和马淑兰屏住呼吸,盯住水底的鱼群在脚下游过。一条肥胖的大鲤鱼,身上闪着金光,拖着一条大尾巴,正慢吞吞地向她俩游来,母亲举起了篮子,等到它游到母亲的脚下,母亲把篮子向水里扣去,鲤鱼的头和一半的身体被扣在篮子里,另一半剧烈地抖动着。
“兰子,快来帮帮我。”
“婆娘干活就是不中,就是不中!都半晌了,还没逮到鱼。姚大哥!俺俩去逮吧?”
曹老大正说话的时候,母亲和马淑兰吃力地抱着鱼走上岸;她俩把鱼放在草地上。张宏武又哈哈大笑。
“小姚,小曹!这条大鲤鱼足有三十斤,一个鱼头就够两个人吃一顿饭。我说你俩赶不上岫蓉和淑兰吧。”
黄英的杏眼亮了。她说:
“岫蓉,淑兰,我来到二号分场已经十几年了,很少见到过这么大的鲤鱼,它是达赉湖里的鲤鱼之王。我真佩服你俩!”
曹老大看着大鲤鱼,惊讶的眼睛都不眨一下。
“姚婶,仙女婶,姚叔叔和曹叔叔是笨蛋!”
春山的话说得曹老大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俺补网,逮鱼不中,掩有力气。”
他说着就把三条鱼装进麻袋,像拎起来一麻装鸡毛一样扛在肩上,轻轻松松地走回家。
他们把鱼都拿到了父母家,张宏武从家里拿来一塑料壶白酒。黄英领着她们收拾鱼;母亲和马淑兰从小没有收拾过鱼,用手指甲刮鱼鳞。黄英看到了说:
“岫蓉,淑兰,你俩别收拾鱼了,给我打下手吧。岫蓉,把你家的剪子给我拿来。”
母亲和马淑兰不理解,收拾鱼为什么要用剪子。她俩站在黄英的身边,看着黄英在大洗衣盆里用刀唰唰地刮起鱼鳞,娴熟的手法像张宏武往梭子里缠网线,一条鱼的鱼鳞很快就刮完了。她把剪子打开,用剪子尖插进鱼肚子的下部,然后,向着鱼肚子的上方划去,鱼肚子打开了。她小心翼翼地把鱼的内脏都拿出来,拨拉着、检查着,把一个绿色的包用刀割下来说:
“岫蓉、淑兰,你俩看到了吧,这是鱼的苦胆,以后收拾鱼的时候,千万要注意,别把苦胆弄破了;如果把苦胆弄破了,鱼籽、鱼包和鱼肉炖出来都发苦。”
黄英又把鱼头两边的鱼腮用剪子剪掉。
“岫蓉、淑兰,这是鱼的鱼鳃,不能吃。”
黄英很快的把三条鱼收拾干净,把最大的鱼剁成几块,然后喊道:
“张大包,你出来一下。”
父亲和张宏武、曹老大在里屋唠嗑,听到她的叫声,都走到外屋。
“张大包,这三条鱼一锅也炖不下呀?”
“英子,你死脑筋呀,炖一条大鱼和一条小鱼都吃不了。”
“你回家拿些牛粪来,小姚家没有牛粪。”
“英子,你回家拿牛粪去吧,回来后在家炖鱼,我领着他们去山上拣牛粪,正好也看看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