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就是在等李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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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李青原下山收网。
在柴伯与李玦已然各自用尽手中所有藏牌、两败俱伤之下，李青原轻骑顺利地就重新接管了烛城。而烛城百姓因为会签十余年早已习惯了镇远侯来以前北漠的入侵，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纷乱，但连着几日各家各户早早关窗闭户，平民倒是没有伤亡。
镇远侯府没有刑囚室。
一众俘虏有的被军队关押，有的锁在院子里。李青原将几个厚厚的账本扔在柴伯面前。
“是我的错，小阿原！是我，是我老糊涂了，”柴伯老泪纵横，抱住李青原的双腿，“但我全家之所以如此，全是被李玦给害了！是他，都是他……”
“放屁。”李玦骂道，“你以为说的那些话如今还能糊弄住兄长！那么多年，你真以为兄长不能分辨谁是真心？你莫要小瞧了兄长！”
“少爷，少爷啊！小阿原，您放过老奴全家吧，老奴愿一己之力承担全部过错。那些人都是无辜的，是老奴错了，全是老奴逼迫他们的！还有我的儿子，小阿原，你看在老奴也曾照顾你多年的份上……”
李玦：“得了吧，兄长别听他在此假心假意。若兄长不够及时回来，事情还不知发展到如何地步！”
“兄长，喂，兄长……？”
“……”
李青原疲惫到甚至没有功夫多搭理李玦。打发走李玦以后，独自睡了一下午。梦里又回到了昨夜，他想着推开慕华璃时，她受伤又不甘心的眼神。
继而梦境又到了更久以前。
回到了他们还在宫中的时候。自打他咬伤她之后，他们彼此就再也没有互相理睬过。
直到他母妃雪美人过世，冷宫被清东西被烧。他唯一拿回的母亲遗物，只有一枚破旧的香囊。他一直贴身收着。直到被大皇子一伙人推下水去，好容易游到湖心岛上，大冬天冷的要死，贴身放着的母亲缝的香囊还没有了。
天色渐暗。
他一无所有，浑身冻得瑟瑟发抖，望着去不了的岸边、湖与天暗沉没有尽头的相接。第一次觉得自己会死在那座小岛上。
直到一盏小灯，一个身影。
“李青原，你在这里做什么？”
有的时候李青原回忆起那一日，都会怀疑一切究竟是真实，还是一场幻梦。她看着他，灯光下一张明丽的脸上满是不理解：
“你全身都湿了，那么冷的天……”
她将小船划着靠岸，而他再是倔强，也无法不乖乖上了她的船。他蜷缩在小船之中，敏锐地注意到她虽将外披给他御寒，却刻意坐远了一些将船往岸边划回去，仿佛他身上有什么脏东西一般不肯靠近。
船上的灯光有一点点微明。他的面具掉了，很难看。所以他蜷缩着，也不愿看她。
一路无话，小船很快回到了岸边。
他匆匆丢下她的外披，跳上岸去。宫中的礼节让他觉得应该说出感谢的话，却偏偏又倔强地咬着牙说不出口。
反倒是她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很温和地：“李青原。”
“咱们和好吧？”
见他总不肯回话，她继续在他身后说道，声音银铃一般：“你不说话，那就当做是和好了？”
“……”
他转过身。
暗淡的月光下，他觉得自己像鬼。但好在光线暗淡，他就这么默然看着她。
她愣住了，眨了眨杏眼。
这是被她刚刚救过的人，她不觉得自己有那句话是惹了他的。于是面对他那猝了冰的神色，她依旧扬起笑容：“怎么了？”
“我，用不着。”
“什么？”
“不用着，你，假惺惺，地，装，好意！”
“……”
一时无声。
那时慕华璃的神色是怎样的呢？
李青原想来，那一瞬间的震惊与不解、好心被当驴肝肺的委屈，应该与前夜如出一辙。
只是当年的李青原还是侯府贵女，并不需要屈尊降贵处处供着他。那个时候的她浑身犀利，是最自然的模样，于是她的目光瞬间冷下来：“那好吧。”
“即使如此，谁以后再跟你‘假装好意’谁就是小狗。你以为谁又稀罕搭理你？”
“我走了。”
他哑口无言。
小船远去，他孤零零站在岸边，寒风刺骨。
远去的船，船上晃动的淡黄色小油灯和她的背影，成了记忆中挥之不去的场景。
傍晚，下了小雨。
从梦中醒来，李青原内心一片荒芜废墟。
他披上衣服，走出门去。
……
慕华璃过来时，就看到李青原站在门前。
他淋湿了，发着呆站着，看不出悲喜。整个人竟是难得地没有戴着他那一枚金色的面具，受伤的半张脸就那么暴露在黄昏之下，眼下青黑一片，像是疲倦至极。
“君侯。”她小心翼翼，叫了他一声。
“您怎么了，你脸色不太好。”
她关心地询问。
心里努力告诉自己，不要在意他或有的冷淡。一座金矿值多少钱，更不要说地契森林，一个再表现得如何厌恶你的人，给了你这些，他都一定不是打从心里讨厌你，一定是这样。
“我，无事。”
出乎意料地，李青原竟然理了她。
虽是多少有些有气无力、言不由衷，但到底给了她一些借口：“抱歉，积压了，许多，事物。觉得，有些疲倦。”
确实好似很疲倦，他人都摇摇晃晃的了！
慕华璃上前两步，感觉到他的防备，于是没有伸手碰触他。却还是大声道：“君侯，累的时候更要好好吃饭，一起用晚膳吧？”
他吃不下。
她继续小心靠近，他不着痕迹格开她想要抓住他袖子的手：“不必。”
“不必，等我，一起。”
“往后，也，不必。”
雨水淅淅沥沥。
他的身上带着仿佛当年小船之中的冰冷清寒。那时候与此刻如此相似，在阴雨绵绵冰冷的世上，只有她像是温暖的烛火，让人想要靠近、想要碰触。
却偏偏又不能，还是要像小时候一样口是心非。纵然后面很多年，他曾想了许多次，那时候他跟她说，谢谢你救了我。后面的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李青原，你看起来很累。”
“我，无事。”
“我还是会等你的。”她说，“我知道你忙，但哪怕是偶尔也好，只要有空，阿璃还是想要每一天等着一起用膳。”
他垂着眸，没有看她。
可在他心里，他身边的人，仿佛又变回了当年那个小小的姑娘。在后来很多年做过不知多少次梦里，那个小姑娘就如此刻一般，褪去了原本的一身傲骨，在他说了口是心非的话后依旧温柔地微笑着。
仍旧说要同他和好，说愿意等他。
“……”
那是多年前的梦，如今成了真。
但李青原还是跟她去吃了那一餐。
他发现这个家在没有了管家柴伯、一团糟乱萧条、人心惶惶之下，剩余的仆从人手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她组织起来了。至少小厨房已经完全运转了起来，小灶咕噜噜，她还给他煮了汤药。
“李青原你坐下，马上、马上就好了！”
李青原垂眸。
“哎，李青原你去哪，去做什么？”
李青原起身，是再去见李玦一面。
他自嘲。
他适才站在雨中，其实就是在等李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