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众目睽睽甩不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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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外。
同一日，同样是天蒙蒙亮。
雪色山中一片苍茫银白，松柏皆如披上厚厚雪衣。山间无人，偶有几只鸟儿飞过，唯有对面很远处的山峦起伏云雾缭绕、苍松被雪覆盖葱茏之处，隐隐可见一方红瓦禅院，袅袅青烟。
慕华璃一夜没睡。
当然不敢睡，哪儿敢睡啊？为早一刻出京关不拖慢行进速度，她直接是单独乘了一匹战马，彻夜跟随烛阴营快速行军。
那战马比她过去多年骑过的马儿都要快得多，以至于除去途中短暂的停歇，她都全程屏息凝神、片刻不敢懈怠。
好在，半个时辰前，烛阴营已越过京城最外的行远关，彻底离开了京畿地界。
关外是一片雪白空旷，唯有远处层峦叠嶂。
他们向北走。只要再经过运州、仪州两地，就能到达李青原镇守的贺兰州。
整个烛阴营也都暗暗松了一口气，行进放慢了许多。又用了半个时辰，队伍行至运州一座山间寺院休整。
踏过积雪小路，推开铜环装饰的沉重木门，是一方打扫干净的院落。院落之中有一方小塘、亭台石凳。佛堂宝相庄严的神佛木身之下，一盏盏油灯徐徐燃烧。
烟雾缭绕，僧人念着经文，众人在彻夜马不停蹄的寒风踏雪以后，终于喝到了一碗热粥。
“小姐，您也请喝粥！”
清脆的声音传来，慕华璃接过碗。
几口喝完米粥以后，她就用一双烟琉璃色的眸子默然地、不动声色观察着青鳞军一行人。
一行男子，几乎皆是打扮得黑压压、训练有素的骑兵将士。唯她如此一身格格不入的丝绸宝蓝、耳坠花钿混在其中，就连有些定力不足的寺院小僧都多看了她几眼。
可烛阴营的全体将士们，除了乌允和墨玄域外，此刻竟没有一个敢抬眼直视她。
除了将士，烛阴营此番来京倒也带了三五名女子。多是年纪看着有四五十、中气十足的厨娘，也有几个瘦巴巴的半大孩子，比如刚才端粥给她的那一个。虽年纪小，但干起活来一样手脚殷勤、很是麻利。
“……”
心里有数后，慕华璃目光流转，再度看向李青原。
李青原作为青鳞军之首借用寺庙，一直在外与寺庙住持寒暄交谈。此时正从外面回到佛堂，逆着光，她看不清他的脸上的神色。
“……”
等等。慕华璃猛然想起一件事。
他的手，还有肩膀的伤！
“君侯！”
她忙迎了上去，几步跑到李青原面前。
晨光熹微，她清楚看到他破碎的肩甲下肩伤洇下来的一大片血色，只因衣服是黑的，要很用力才能看得清。
那伤分明就很重，慕华璃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又伸手除去李青原手中黑色的皮尉。
那虎口撕裂的伤口经过一夜风雪，血迹也已大半干涸、凝固成暗红色的痂。
“……”
他可是君侯。如此重的伤，怎会一整夜过去，都无人管他的？
她哪里能知道，对于常年征战的烛阴营将士而言，军中长久以来的军纪惯例都自己顾好自己。除致命伤之外，一般都是自行处理、不假他人之手。就连将领、君侯也不例外。
无论如何……
慕华璃赶紧从袖中掏出了丝帕，想要替他擦拭一下满是血污的伤处。
万没想到，李青原却是一滞，随即挣开了她。
慕华璃：“…………”
“君侯？”
她抬起眼来，是一脸不解而明丽的无辜，私底下心里则是警钟大作、立刻提起二十万分精神小心翼翼地，试着窥探镇远侯那双眼中隐藏着的情绪！
镇远侯为何要躲开她？
可不是什么好征兆。
慕华璃立刻就想到了这么一种可能性——会不会是，李青原他后悔了？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李青原虽昨夜一直护着她，但之所以这么做，说不定仅是因为皇帝逼人太甚，而镇远侯颜面亦不容侵犯。
也就是说，无论昨日在他怀中的是她，还是另一个罪臣之女，又或是李青原为报救命之恩而救下的任何人。他都会好好护着不肯放手。
但等到护完了，一夜过去后，那种非要维护颜面倔强上头劲儿没了，人也终于恢复清醒了。
剩下的当然只有懊恼和不值。
这种感觉，慕华璃寻思着，大概就和雁归两年前跟她抱怨过的“在西市被骗子胡商哄得一时头昏，倾家荡产买了个巨丑的幸运水晶蟾蜍”的悔不当初，差不多如出一辙。
雁归还说，从那以后她每回在家里晃，见着那水晶蟾蜍摆在显眼处，都会格外心烦意乱、脑袋突突跳。
直到后来痛定思痛、下定决心，把东西彻底扔进库房最深处再也想不起，这才终于长顺了一口气。
“……”
该不会如今的她，在李青原眼里，也是那么一只贵而无用、凸显愚蠢的水晶蟾蜍？？？
这可不行！
她如今可是什么都没有了的罪臣之女。李青原的喜爱，就是眼下她翻身的唯一指望！
这还远远没到贺兰呢。她可绝对不能让李青原从这时就讨厌她、只想把她丢的远远的，从此眼不见心不烦啊？
如此想着，大小姐果断一咬牙。
很是不要脸面地，再一次稳稳抓住了李青原冰冷的手腕。
就硬抓。
装作刚刚没有被拒绝过！
“……”
硬抓，并保持无辜微笑：“君侯有所不知，华璃自小也少许学了些岐黄之道。君侯既是受了伤，还请让华璃替您包扎！”
声音有点大，李青原被她这么突然一喊，直接定在当场。
旁边的将士们也都听见了。
慕华璃：“……”
就是为了让他们都听见！如此大庭广众，众目睽睽，镇远侯总不好再次甩开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