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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案情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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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德林也被这五十板子把屁股给打麻木了,他也明白了一个道理,丰乐二里的每一个百姓都是他的子民,谁受了这样的冤屈,他都该挨板子。

这个大老爷的脾气虽爆,章程却是与众不同,有点样子。

郑学泰最终没有挺过这七十大板,六十板子不到就晕死过去。

父债子还,剩下的附加,郑良才当之无愧。

一百二十大板下来,郑氏父子双双皮开肉绽,血流不止,一个晕死,一个奄奄一息,被抬进大堂时死猪一样瘫在地上。

杀威棒已过,李德林和焦死人当然还得回到公堂之上来对质,原告吃板子的事情虽然少见,但李德林和焦死人吃得心服口服。

只是被告晕死了,案子就没法继续审了。

没法审也得把过场走完,蒋黎宏又一拍惊堂木道:“传证人!”

猪招官走到门口一声吆喝:“传证人上堂!”

赵二娃、赵黑子、赵老四、狗娃子皆被带上堂来,四人站成一排,各报自己的名字。

蒋黎宏道:“你们如何证明郑学泰就是那奸夫?”

赵二娃道:“禀大人,有魏氏生前的衣物头饰为证,郑良鱼穷困潦倒,断然买不起这些东西。”

赵老四抢过来道:“郑良鱼经常出门打短工,魏氏跟郑学泰常常趁郑良鱼不在,大白天偷情做欢,人尽皆知,我都亲自碰上过一回。还有……”

李德林踢了赵老四一脚打断他道:“大人,这类证词在这公堂之上来说实在有辱视听,大人完全可以在私下里询问。”

蒋黎宏怒道:“这是为何?”

李德林跪下抱拳道:“小人恳求大人。”

蒋黎宏愣着,斜着眼睛瞟了焦死人一眼,似乎明白了李德林的意思,站起来拂袖道:“礼义廉耻,羞煞先人也!但是,案不明则法无据,法无据则不服众,本县允许特殊案情特殊处理,如此请到后堂细说。”

于是,蒋黎宏亲自带路,将李德林和四位证人领进隔壁的杂事房坐定。

李德林道:“这事儿大人认定之后,还请不要将真相告知郑良鱼,此人生性老实胆小,虽然愚蠢,但很善良。虽然善良,但也有自尊,要是让他知道自己养了十年的儿子不是自己生的,那这个孩子就成了无爹无娘的孤儿,且不悲惨?”

蒋黎宏愕然,一拍书桌,怒道:“你的意思是郑良鱼的儿子是郑学泰所生?”

赵黑子赶紧佐证道:“魏氏被贼子杀死的当晚,我们四位证人都在场,那魏氏剩下最后一口气之时,指着她儿子对郑良鱼说他是他的小兄弟,因为说话断断续续,后面那个弟字没说完就咽了气,郑良鱼愚笨,至今都不知道。”

“小兄弟?”蒋黎宏哭笑不得。

赵老四也说道:“那孩子的长相跟郑良才小时候一个模样,绝对是错不了。”

狗娃子道:“大人可以亲自到桃树园去查访,一查就什么都清楚了。”

蒋黎宏略一沉吟,问道:“既然所有人都知道,为什么郑学泰就一点没觉察?”

黑子道:“他不是没觉察,而是觉察了不敢认,因为他家里的母老虎蛇氏不是一般的凶恶,郑学泰惧内。”

赵二娃道:“桃树园人之所以不把这事儿公开来说,主要还是同情郑良鱼,怕他受不住。还有一个原因,要让郑良才知道了,那孩子指定也活不成。”

蒋黎宏苦笑摇头:“你们说这些,听起来头头是道,可没有一件实际性证据证明你们说的就是真实的。何况,这个魏氏已死多年,无从对质。如果姓郑的如此小人,那你们为何现在才来告发?”

李德林道:“大人,这世上的人都有一个通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日子能过就得过且过,包括我李德林都是如此。郑良鱼不告官,一是因为这些丑事不宜张扬,二是以为三五年就可以还清印子钱。他是没想到郑学泰会变本加厉到如此程度,现在他是忍到不能再忍了。因为他发现这个印子债只会越还越多,还到老死都无法还清,只能告上公堂,全凭大人做主了。”

“还有,郑良鱼虽然胆小,但天生勤劳,是一把养蚕的好手,受这样的欺凌,实在是让人看不下去啊,请大人务必为他做主。”

养蚕的好手?意思就是赵子儒也不允许有人欺凌他的养蚕能手了?

蒋黎宏感到一股压力,但同时也十分的反感,他蒋黎宏什么人?岂能在意这样赤裸裸地要挟?口气一冷,说道:“事不过当时,打铁要趁热,乱伦之事,当事人已不在,无法定案。那印子钱的契约白纸黑字,双方都是画了押的,这才是实据。借债还钱,天经地义,郑良鱼冤与不冤都是心甘情愿,画了押就生了效,想反悔已是不能!本县倒想替他做主,若万一郑学泰使银子再往上告,本县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赵二娃等面面相觑,李德林听他这样说,一下就认定,郑家的银子生效了。

赵二娃道:“大人,这些事千真万确,那魏氏长得十分狐媚,勾着郑学泰的魂儿,就那样死了,郑学泰岂有不恨郑良鱼的道理,这印子钱正好捏着郑良鱼的脖子,让他一辈子挣脱不了,不是替魏氏报仇最好的手段吗?郑良鱼之所以落入圈套,都因为老实胆小,恳请大人无论如何,为民做主啊!”

蒋黎宏又是沉默,末了道:“糊涂官,糊涂官,都是因为有这样的糊涂案,我听你们这些证词就已经糊涂了,这个案子怎么办得明白呢?赵子儒是出了名的正人君子,你们是他的族人,你们说的固然是错不了,但本县要的是实据,实据!好了,回堂上去吧,本县指定也不会让被告好过就是。”

众人默然,同时很气愤,这说明什么?两个字,实据!乱伦之事没有实据,郑良鱼赢不了;印子钱有实据,郑良鱼必须接着还,等于郑良鱼的官司这样就输了。

回到大堂,郑学泰仍然未醒,蒋黎宏一拍惊堂木道:“来啊!把郑学泰父子打入大牢,容后再审!”

郑学泰二人被拖出去之后,蒋黎宏盯着趴在地上的焦死人道:“郑良鱼,这个案情很复杂,你性格懦弱,姑息养奸、麻木不仁,虽是受害一方,本县却是一丝一毫的不同情于你,要不是赵家这些热心的乡邻和李里长帮你,你恐怕到死都不敢来告状。本县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可以为你做主,但这件案子你们双方都不会是赢家,郑学泰该罚,你同样该罚。一,魏氏已死多年,你为何现在才来状告她与郑学泰通奸?证据呢?你现有的证据均已失效,没有一件有用。二,印子债务白纸黑字,虽然郑学泰使了手段,但他花了银子是事实,你画了押就证明同意了偿还协定。你认同了协定,现在要来反悔,是你输了理。但是,郑学泰作恶,桃树园人证如云,本县定不轻饶于他。为此,本县判决:郑良鱼有继续偿还印子债务的责任,但郑学泰不得以跟斗翻的形式追加利息。郑良鱼,本县有心帮你,但不可枉法,你可服从本县的裁定?”

焦死人听不懂姑息养奸、麻木不仁是个什么东东,既然大老爷要替自己做主,为何还要继续偿还印子债,于是痛哭流涕,大叫一声道:“青天大老爷呀!我,我,我……”

我到最后,一个字都没我出来,只剩痛哭流涕。

李德林心里犯恶心,想要说什么,蒋黎宏一拍惊堂木道:“李里长休再多言,本县说了,案情复杂,定不会让郑学泰好过。退堂!”

“大老爷,你不能这么判呐!……”

“李德林!你什么意思?你要本县怎么判?本县说啦,案情复杂,定不会让郑学泰好过!退堂!”

李德林道:“定不会让郑学泰好过?好!我们等着!大老爷,郑良鱼的案子,我们会一直关注的……”

蒋黎宏大怒:“来啊!给我打出去!”

官差几个拉的拉,推的推,把一干人等轰了出去。

李德林气愤,什么叫姑息养奸、麻木不仁?那不是老实胆小吗?你他妈不让郑学泰好过,就该让郑良鱼摆脱印子钱啊!

他妈的,大清朝还有地儿讲理吗?

一行五人抬着焦死人出了县衙的大门,黑子、赵老四和狗娃子三人直接送焦死人去了秦氏医馆。

李德林、赵二娃少不得要到脚行去坐一坐,还没进门,袁掌柜迎出来抱拳:“李二哥,官司如何?”

李德林抱拳回礼:“掌柜的别提了,大老爷见面就赏我五十大板。”

袁掌柜不信,看看他的屁股笑道:“不会吧?五十大板下去,你那屁股居然没有开花?”

赵二娃道:“他敢来真的吗?”

李德林道:“开不开花我都吃了五十大板,肉不痛心头痛。”

袁掌柜哈哈笑,领着三人进了里间的雅室。

进屋后,各自请了一番坐下,小茶倌沏来几杯香片子,向李德林鞠了一躬,站立一边。

赵二娃生气一边坐下道:“这位大老爷太他妈不是人了,嘴里说要为民做主,其实就是在钓鱼!”

袁掌柜呵呵一笑:“大清朝有不吃鱼肉的父母官吗?没有官司,他就钓不着,现在有得钓,不钓白不钓。”

李德林道:“钓鱼与否,郑良鱼都是一条虾米,他钓不着。他要钓也得钓大鱼,这条大鱼比虾米聪明不到哪里去,已经被他挂在了鱼钩上,他有吃不完的鱼肉。”

赵二娃吹胡子瞪眼:“便宜他了,焦死人这一状告了等于没告,白白挨了五十大板。”

李德林端起茶杯来刮了刮杯子里的浮沫,小呷一口道:“你现在才知道呀?我从来就不相信大清朝会出什么青天大老爷。怎么样?结果跟你预想的是不是差了很远?”

赵二娃无话了。

袁掌柜笑笑:“如果是祁凌致,也许还会看在赵家的面子上替焦死人做一回主。这位可不是祁凌致,你们就不能抱着必胜的把握。”

赵二娃瞪大眼珠子道:“什么意思?我顺和替焦死人出头,他蒋黎宏……”

李德林举手制止:“你得了吧,这才是他的高明之处,既立了威又赚到了银子,还显得他不糊涂。你能说出他什么不是来?”

“大清的县令直接掌握民众生杀大权,不管是祁凌致也好,蒋黎宏也好,他们花银子买官来做为的是什么?你难道想要他们都来做包文正?”

袁掌柜直点头:“对对对,道理要讲,银子也不能少,全凭他那左右逢源的技巧。他那一脸的窝窝隐藏了许多东西。再说,讲道理的官员就不吃鱼吗?不吃鱼的官还没有出生呢!”

赵二娃道:“好啊,大老爷吃鱼肉,焦死人擦桌子,我们都跟着他擦桌子。”

李德林指着赵二娃的额头数落:“你呀你呀你呀,还好意思说这种话,就不该怂恿焦死人来打这官司,要帮他,办法多的是,干嘛走这条路?”

赵二娃又哑巴了。

袁掌柜道:“是啊,要帮这样的人,其实很简单,要收拾郑学泰这样的,办法多得是,干嘛要明打明地树敌呢?最好是不要把这事儿在扩大,不要到时候让大少爷来难做,都是门对门的邻居嘛。”

赶走了李德林,蒋黎宏无形中感到一股压力,猪招官说了,李德林是赵子儒的人,赵子儒的身后是府台大人,有龙门,有总督府,甚至还有看不见底的江湖。

这个郑学泰有什么?

蒋黎宏大手一挥,带了猪招官和四个凶悍的衙差去了大牢,进到牢房一看,郑学泰父子扑在地上,一个在哼哼,一个在骂娘,骂娘的正是那个小矮人。

蒋黎宏不说话,站在门口看,看他还要骂出什么难听的来。

郑学泰左一句他妈拉稀,右一句妈拉稀,怎么解恨怎么骂,边骂边挣扎着想爬起来,越想爬起来越是爬不起来,他感觉屁股上的筋骨肉皮全都不存在了,大腿骨被打成两截了似的痛得钻心。

一抬头,看见牢房门口花花绿绿一排官袍,蒋黎宏和一帮官差赫然站在门口,郑学泰吓得赶紧把叫骂改成哭叫道:“大人,小人冤枉啊!”

蒋黎宏冷笑着缓步走过去道:“冤枉吗?不会吧?刚刚你说谁的妈拉稀了?本县没有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郑学泰像一条被剁成两截的蚯蚓一样在地上蠕动,慌得口不择言地道:“我在骂儿子呀,大人,这个蠢货办事不力,我恨不得掐死他!”

蒋黎宏哦了一声,来到郑学泰的头顶,两只官靴停在他的耳边问道:“郑老爷,谁是你的儿子呀?”

郑良才看蒋黎宏要误会,呻吟着举起双手来解围道:“大人,他是在骂我、他是在骂我。大人,小人办事不周到,大人千万给个机会来弥补呀。”

蒋黎宏不吃他那一套,冷笑道:“你父子二人,老少大小颠倒,你当本县连你我他之间的关系都分不清了吗?来啊,把那个他妈拉稀的给我架起来!”

两个差官上去就把郑学泰提起来,郑学泰哭叫道:“大人冤枉啊,我真的是在骂儿子……”

官差啪的就是一巴掌盖在郑学泰的蛤蟆嘴上,骂道:“狗东西,你骂谁是你的儿子?!”

郑学泰的嘴一下成了猪尿泡,鼻血口血往下掉,哭都不敢哭了。

蒋黎宏冷冷地说道:“夹棍伺候。”

又上来两个差官,把郑学泰的八个指头套进夹板,一边一个,扎起马步用力拔河。

郑学泰杀猪一般地嚎叫起来,脸青面黑,大汗扑刷刷往下滚。

郑良才不停作揖,替父求情:“大人有话好说,大人饶命啊!”

蒋黎宏置若罔闻,阴森森地道:“郑老爷,你与那魏氏通奸,乱极人伦,人尽皆知,你招是不招?”

郑学泰张大嘴巴嚎叫,郑良才连连替他申辩:“绝无此事,绝无此事啊!”

官差不用蒋黎宏开口,慢慢加力。

郑学泰肝胆俱裂,心肝抽搐,眼珠子都凸出来了。

蒋黎宏一抬手。

官差松开。

郑学泰双手乱颤,汗水口水泪水一起往下滚,哭得孙子似的。

蒋黎宏又道:“郑老爷,你的案子太复杂,本县再问你一遍,你与那魏氏通奸,乱极人伦,人尽皆知,你招是不招?”

这个大老爷真是糊涂透顶,儿子郑良才就在旁边,当老子的怎能在儿子跟前招认这个?

郑学泰除了辩解还是辩解,哭道:“冤枉啊!招也是屈打成招,小人致死不服!”

这话又找死了,蒋黎宏一抬手,官差又拉,郑学泰又嚎叫。

那俩官差不知死活,没有轻重,郑学泰眼珠子打横,屁滚尿流,再度晕过去也愣是没招。

蒋黎宏再抬手,官差又放了开去。

蒋黎宏道:“拿水来,给郑老爷清醒清醒。”

四个官差一齐松开,郑学泰啪地一声掉到地上。

郑良才捂着眼,不忍直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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