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三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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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差端来一盆水,对着郑学泰当头一泼。
郑学泰连汤带水地吃了几口,幽幽醒转,剧痛让他不能不哭,一切丑态想藏都藏不住。
郑学泰不招,蒋黎宏拿不着他的要害,银子就没有出处,谁还去管谁的死活?
蒋黎宏道:“把郑大少爷架开,离得远远的,不要让他听到他老子这些动人的爱情故事。”
两个官差架起郑良才,直接拖离四五间牢房之外,哐啷一声关进与世隔绝的单间。
待俩人走回来,另外俩人又把夹板套进了郑学泰的脚趾,做好了开拉的准备。
蒋黎宏还是拿那话来问道:“郑老爷,你与魏氏通奸多年,就没有留下冤孽吗?不要逼我把你的丑事搞得全县都知道。现在招了,少吃很多苦头,省得本县到桃树园去把你的祖坟都刨开。桃树园的人可不是睁眼瞎,你几时进魏氏的门,几时出的窝,有多少回、干了多少年,都给你记着日子点着卯呢,之所以没人戳穿你,是怕你那丑事脏了别人的嘴!郑老爷,你的功德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的故事,老天爷都帮你记录在案,纸包得住火吗?不要弄到最后,连郑大少爷都想杀了你!说!到底招不招!”
郑学泰咀嚼着他的话,眼前闪现出金瓜那愤怒的眼神,难道那个娃真是自己的种?要是的话,自己都不知道,那帮证人又从哪里知道的?难道是从魏氏嘴里说出来的?死人还能说话吗?这明明就是凭空的猜测,因为死无对证,要来屈打成招!
可如果不招的话,这狗官肯定不会干休!
蒋黎宏可没有那么好的耐性,右手一抬,两个官差一齐用力拉夹棍。
郑学泰十个脚趾头一紧,骨头碎裂一般的奇痛无比,他哀嚎着叫道:“招招招,我招,我招!”
官差松了手后,郑学泰脑袋耷拉在泥浆里,身上憋足的那口气全泄了,自认为无论如何都要坚守的防线也全面崩塌。
蒋黎宏吐了一口浊气,冷哼道:“你不是爬不上女人的肚皮吗?怎么爬上去的?说,什么时候开始的?”
郑学泰再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了,一五一十,稀里哗啦往外倒。
他说一句,猪招官就记一笔,等郑学泰说完,连猪招官都骂了一句不要脸。
蒋黎宏得逞,算是吃了一颗定心丸,换了一副较为温和的口气笑道:“霸占别人的婆娘,睡了那么些年,婆娘死了,又用上那般阴损的手段给人套上印子钱,你知道你有多恶吗?”
郑学泰道:“我恨他丢下魏氏不管不顾,让她白白丢了一条性命。”
蒋黎宏道:“这是他的不是,本县自不会轻饶。但是,换了你,你愿意替魏氏挡两刀吗?会不会?”
这话他妈净往心窝子里戳,郑学泰想了想才回答道:“魏氏的野男人不止我一个。”
蒋黎宏斥道:“所以她该死!你也恨她是吧?又爱又恨?”
郑学泰不语。
蒋黎宏道:“你也知道魏氏的男人太多,不值得去替她去挡刀,郑良鱼做了活乌龟,他就应该去挡吗?”
郑学泰还是不语。
蒋黎宏怒道:“你自己都让人恨得牙痒痒,凭什么去恨郑良鱼?”
郑学泰仍然不语。
蒋黎宏叹道:“恶啊,郑老爷,你不是一点点的恶!我给你归纳了三宗罪,第一宗,身为族长,败坏纲常,悖礼乱伦,其罪当诛!第二宗,持强凌弱,不择手段 恶贯满盈,视所有人都不存在,老子天下第一,其罪当诛!第三宗,蔑视王法,拒不认罪,辱骂朝廷命官,其罪当诛!第一宗,死罪!第二宗,死罪!第三宗,死罪!”
这三宗罪,哪一宗都够不上死罪,郑学泰岂有不知道的。
但是,这个狗官能决定他的生死,小命就捏在别人的手中,哪里还有反抗的余地,他只能哭着哀求道:“大人,小人罪不至死,求大人网开一面……”
蒋黎宏笑起来:“罪不至死?网开一面?你收拾郑良鱼用的什么手段?到你了你就要求本县对网开一面,郑老爷,凭什么呀?你的命很值钱吗?郑良鱼很贱吗?”
郑学泰这下懂了,哪里敢顶嘴半句,只能在心里骂道,狗官!之所以先把死罪给老子扣在头上,不就是要逼老子拿银子买命吗?你得逞了,别跟老子装逼了。
蒋黎宏大喝一声:“说!是不是你的命很贵!郑良鱼很贱!”
郑学泰只以为认了罪,除了交银子外,就万事大吉了,没想到蒋黎宏还没完,只得回答:“我的命不贵,他的命不贱。”
蒋黎宏又是一声断喝:“来人!拖出去再打!打成一堆烂泥,然后补一刀,扔到乱坟岗!”
左右的差人一听,提起郑学泰就走。
郑学泰突然明白又说错话了,大哭大叫:“大老爷,我的命很贵,他的命很贱!大老爷饶命啊!”
差人听他改了口,站下来等蒋黎宏发话。
蒋黎宏道:“你说什么?你竟敢说你的命很贵,他的命很贱?有本事再说一遍!”
郑学泰只得重复:“大老爷,我的命很贵,他的命很贱。”
蒋黎宏哈哈笑起来:“那好嘛,把他给我提回来,本县要看看他的命到底有多贵!”
差官奉命回来,把郑学泰啪一声摔地上。
蒋黎宏接着道:“郑老爷,本县知道你的命很贵,但三宗罪你认下一宗,第二宗,你认不认?”
郑学泰心子抽搐。
心里大骂,你妈拉稀的,认罪之前你不说,认罪之后,你给老子分二宗三宗,你他妈要多少银子放个屁呀,跟老子玩你妈什么套路!
可是,这狗官的手段太黑了,要是回答慢了,只怕要被他活活整死,于是赶紧回应:“我认,我全认。”
蒋黎宏哼哼两声冷笑:“我想你也不敢不认!可是,你应该知道,我说得很清楚,一宗二宗三宗,全是死罪,意思是说,你郑老爷要死三次!请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郑学泰又在心里大骂,老子死一次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还管你他妈二次三次。
蒋黎宏不跟他啰嗦:“郑老爷,记住你刚刚说的话!”
完了一拂袖,对猪招官道:“让他画押!”
猪招官道了一声是,蹲下去把笔录伸到郑学泰面前,打开油红,旁边的差官捉住郑学泰的手往油红里一戳,再往笔录上一摁。
郑学泰痛得嗷嗷叫了几声,他逼迫他人画了不少的押,这回轮到自己,才体会到画押的可怕。
这世上,到处都是坑啊,你挖坑埋人,人挖坑埋你,你狠别人比你更狠。事到如今,银子肯定是保不住了,自己也成了别人刀下的鱼肉了。
画完押,蒋黎宏不阴不阳地说道:“郑老爷,三宗罪该死三回。给你三天时间,你最好求菩萨保佑,这三天之内有人来找我证明你的命很贵,否则,你的命就会很贱,本县随时可以把你剁了!”
郑学泰肠子都悔青了,心里暗骂,李德林!你这个王八蛋,你怎么就不心黑一点呢,但凡你心黑一点,直接把老子拿下强判,老子也到不了这地步呀!
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啊!他骂完李德林,又骂自己:“王八蛋!王八蛋!”
焦死人状告郑学泰的事在首饰垭传开了,大老爷各打五十大板,连李德林都没能脱了干系,谁胜谁负还悬在那里。
郑学泰父子被关进大牢倒是一件离奇的事,难道大老爷不爱银子会讲道理了吗?
但是,人们都知道穷不与富斗,民不与官争这个道理,焦死人赢不赢、郑学泰输不输真的很难说,一切恐怕还得银子说了算。
不管别人怎么说,至少焦死人认为自己不但没有赢了官司,而且挨了一顿饱打,小矮人肯定也是吃不了兜着走,这官司,他们打了一个两败俱伤。
他这才想起李德林最早说过的话,打官司是要吃苦头的,不过是好人吃的苦头会少一点,恶人吃的苦头多一点而已。
但是,无论如何,小矮人付出的代价肯定要比自己多得多,虽然没有赢了官司,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这件事对翠翠的震动很大,公公打官司打回来一身鲜血,这天下的公理原来只能在嘴上说说,它在现实中根本就不存在,包括赵家人也追讨不回来。
消息传到郑家,地主婆蛇氏坐不住了(川人嫌蛇姓的蛇she发音犯忌讳,把它读成suo梭,因为蛇阴冷毒辣,是最让人恐惧的不祥之物,所以得避开she的发音。但地主婆没能摆脱蛇的阴影,获取了一个同样恶毒的外号,人称梭叶子,单称梭叶子不奇怪,还非要在称谓前加一个老字——老梭叶子,取老毒物之意,当然,还有一层更深的隐义,最耐人寻味),这女人矮胖大块头,一脸的横肉,嘴角长颗肉痣,个性彪悍,蛮横无理,郑学泰在她眼里都是个狗得不能再狗的人物,可想对待外人有多刁钻刻薄。
给她配上老梭叶子的称号简直非常贴切。
听说她家官司打输了,两个当家人都身陷囹圄,焦死人也被打了个半死抬回家了。
这还了得!
蛇氏破口大骂郑学泰无能的同时,很想去找焦死人干一架,但是,焦死人现在有赵家人撑腰,她现在有点势单力孤,很可能干不过。
一时间六神无主。
媳妇杨秋红呢,自认为出生于名门望族、知书达理,加上杨金山的死受了很大的刺激,在这件事上就与他郑家一家子格格不入,一听要打官司,老早就带着孩子躲回娘家去了。
杨秋红都如此,现在的杨家人更是要夹着尾巴在做人,指望他们是没有任何希望的。
找不到人拿主意,蛇氏就自己拿了个章程,想要找人去跟焦死人说和,看能不能撤回状纸,私下里来解决。
可是找谁去说呢?蛇氏想到他郑家远房还有个侄儿叫郑二娃,郑二娃和焦死人是堂兄弟,两家关系一直比较好,加上这个郑二娃读了几年三字经,也学了些杂学,在族人当中还算是一个比较有主意的人,如果给他一些好处,他总可以来跑跑腿,做个和事佬什么的。
于是吩咐那个她最信赖的家丁勾癞子去叫郑二娃来。
郑二娃这人也是十分贫穷,相貌承接了种族的基因,长得十分的不好看,因为读了些书,历来自卑谨慎,才逃脱了郑学泰的种种算计。
那勾癞子找到郑二娃,把蛇氏的意图告知。
郑二娃也受了郑学泰不少的挤压,对那一家子十分反感,郑学泰下了大狱,他拍手称快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去帮她。
勾癞子没想到郑二娃一口回绝,回去对蛇氏如此这般一说。
蛇氏十分懊恼,但她认定了自己的主意可行,这个和事佬又非郑二娃莫属,所以不得不放下架子,亲自去找到郑二娃游说。
郑二娃听蛇氏开口就许下一百两银子的报酬,并声称,这事只要办成了,从今以后不收他的租,还可以请他去做账房,一年还给二两的月银。
面对如此优厚的条件,郑二娃有些动心,但是,他很不敢相信这个女人,想了想道:“伯娘,你怎么想到让焦死人撤状纸?太迟了吧?要撤,诉状在里长那儿的时候为什么不撤?那时候撤,只需按照李里长的裁定结案就行,根本就没有损失,现在撤,这怎么可能?”
蛇氏道:“怎么不可能?老娘大不了不要他的印子钱,再给他一百两。”
郑二娃苦笑,一本正经地给她分析:“恐怕你给五百两、一千两、两千两都行不通了。我郑二娃虽然愚笨老实,但对你们两家的官司很清楚,焦死人是忍到不能再忍的情况下才告官的,状纸到了李德林那里,李德林把二爸叫去,说了多少好话?李德林给出的结案方法就是伯娘给出的条件啊,二爸不答应有什么办法?”
“现在二爸输了官司,完全是因为焦死人身后有赵家人的支持、有李德林的鼎力相助,李德林身后是谁?赵子儒呀!县太爷不会不知道这个吧?赵子儒就是不说话,县太爷也得巴结着他。”
“没有这些人,他焦死人凭什么去告状?现在闹得双方都骑虎难下,这时候要他撤回状纸不是打这些人的脸吗?”
“再说,那县太爷正张大嘴巴等着大口吞金吃银,撤了状纸不是让他白忙一场吗?他焦死人有几颗脑袋?他答应,李德林答应吗?县太爷答应吗?”
这几个答应吗问得蛇氏张口结舌。
她简直没想到郑二娃能把这事儿解析得这样清楚,而且句句在理,看来真是个有主意的人,要救人只有靠他了。
蛇氏磨蹭了半天,说道:“那要依你,这事儿该来怎么办?反正你得想办法救出你二爸,只要你做到了,我先许你的不变,再加你一百两银子脚步钱。”
郑二娃深知自己有多少份量,要把陷在牢狱之中的郑学泰父子捞出来,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退一万步说,就算能做到,蛇氏的许诺也万不可信。
于是继续推脱说道:“就算伯娘说话算数,我也没能力把二爸救出来,你老人家还是另请高明吧。”
蛇氏偏偏就认定了他,急了道:“你做都不做怎么知道救不出来?现在我不怕花银子,只要你把他们救出来,谁不算数就不得好死!”
郑二娃对这事真的一点把握都没有,一个劲地推脱:“伯娘也不必发这种毒誓,这件事是一个无底洞,花多少银子都不一定有用,不要到时候银子花出去了事没办成,伯娘饶我,少爷也饶不了我……”
蛇氏打断他道:“他要银子还是要命?花多少银子谁说了都不算,官老爷说了才算。”
郑二娃哭笑不得,心想,这个老梭叶子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讲道理了?回答道:“这种官司,只要陷进去了很难拔得出来,我做不做得到真的很难说。不过伯娘这样有诚心,我倒打算试一试,如果他要的银子实在太多,要倾家荡产的话,我劝伯娘还是另找高人才好。但是,绝对不能让焦死人去撤状纸,因为撤了也没用,反而是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