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苦肉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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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差鞭子乱伦,脚夫痛不痛都扯开嗓门大叫,女人孩子也跟着叫唤起来。
周乾干气势汹汹从衙门里走出来,老远就骂:“姓马的!你太放肆了!”
巡防营的兵勇见状,一齐靠向周乾干的身边。
马武急忙命令捕快赶快住手。
周乾干冲过去,直接甩了马武几个耳光,一兵勇趁势下了马武的腰刀。
周乾干发号施令:“把这帮混蛋统统抓起来!收缴所有武器!”
兵勇们纷纷举起长矛子瞄准捕快,众口一词:“放下刀!蹲地上!不许动!”
这怎么回事?
这可不是装的,是真打。
官差们看看被打傻的马武,相继丢了刀,蹲在地上。
兵勇们缴了所有武器,又往街边分散,拿矛子逼着抓人的官差放人。
周乾干这两巴掌是实打实地打在马武脸上,一点不像做戏的样子。
马武被他打得金星乱冒,搞不懂他什用心,为了找回面子,还不得不找点说辞:“周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秦大人可是下了死命令的,我们是奉命收捕逆贼,你确定要阻止我们吗?”
周乾干又甩他一记耳光,破口大骂:“你到底是猪还是狗?你还是本县的人吗?本县人全都是逆贼对你有啥好处?你还混江湖,滚回家提尿壶去!”
马武哭笑不得,心里骂道,去你大爷的,明明晓得老子在做戏,你还这样下死手。
周乾干却不管马武的反应,他是有意要把那难听的话骂出来给秦溶听,拉过一个孩子,指着马武鼻子大声道:“他是逆贼?”
又拉过一老妇问官差:“她也是逆贼?”
老妇不明就里,指着马武对周乾干哭诉道:“大人,这个人就是丰乐场的摸哥、滥杆子!大人要给我们做主啊!”
马武指着地上的树桩冲周乾干申辩道:“你看看,公然抢劫法场,绑了执法的兵勇,这帮人都有份儿!难道不是逆贼?”
老妇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老婆子劫法场啦?!”
一脚夫道:“大人,我是赵家脚行的,我说句公道话,杀人不过头点地,秦大人这样做太过分啦!杀人全家,还把人头挂在树桩上跟卖猪头一样,今天一早,芝兰公口的脚夫来抢人头,他拿不住芝兰的脚夫,就来拿我们出气。”
马武吼道:“放屁!老子抓的全都是逆贼!”
周乾干冷笑:“哼哼,全都是逆贼,有那么多逆贼的话你的脑袋怎么还在脖子上挂着?你当逆贼是什么?是羔羊还是鱼肉?任由你宰割?你当我是聋子、还是瞎子?”
马武反唇相讥:“周大人,你好像不该这样说话吧?秦大人有令,宁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
“啊呸!秦大人什么时候给你说过这样的话?我怎么不知道?你们在这里搞得鬼哭狼嚎什么意思?你当你是谁?”
马武挠挠嘴角,居然不知怎么接台词了。
周乾干连珠炮似的扯鸡骂狗:“没有老子和杨大人保举你,你现在还在丰乐场舔盘子!你也配说逆贼?狗鼻子上插大葱,居然敢到赵家脚行耍威风,你敢动赵家一根毫毛,老子就剁了你的狗爪子!”
马武被骂得哑口无言,心想屋里的秦溶怎么受得了。
周乾干有意要让在场不在场的都听见,提高嗓门吼叫道:“你看看你把这街上搞成什么样子了?你这样叫农人怎么安心种地、怎么归心伏法给你纳税交粮?你是不是想要他们成为真正的逆贼?好好想想吧!滚!”
秦溶坐在高墙里面的椅子上听着外面周乾干的叫骂,气得鼻子都歪了。
等到外面的没声了,秦溶才带着相当的情绪发牢骚:“你看看,这帮人像什么?一个一个的伪君子,分明就是串通一气,阳奉阴违!”
“归根结底,都是祁大人太放纵他们,赋予了他们太大的权力,乃至于各种恶势力都依附在他们的名下生根发芽。”
“在这个地盘上,地痞、刁民、甚至何家、杨家、陈家这些啯噜子为所欲为!而他们,拿着朝廷的俸禄,吃着四面八方的好处,关键时候还要站出来充当滥好人,怎能不闹出今天这种惨案。”
程亨吉走不是,不走也不是,好不尴尬,他只能为之一笑。
而这种笑,就连他自己都解析不清楚是什么含义。
秦溶继续说道:“我算是看明白了,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帮人这样做,就是想要放过那何家兄弟。他们越是要这样,我就越是不能让他们称心如意!”
程亨吉嘴角保持着微笑,不得不顺着他的意思说道:“照理说,大人是提督衙门派下来特使,跟钦差一个性质。但是,军政有别,彼此要多理解,相互搞好关系总还是有好处的。”
秦溶刚要回答,门外有人敲门。秦溶道:“进来。”
门一开一关,马武灰头土脸地进来,一看程亨吉在这里,立即鞠躬道:“不知程大人在这里,马武有礼了。”
程亨吉笑着,拱拱手道:“马王爷路子好阔呀,恭喜恭喜,高升啦!”
马武连连作揖:“程大人就不要戏耍我了。”
程亨吉笑笑,一语双关地对秦溶道:“秦大人,马武这个人,不才多少了解一些,做事虽然不够严谨,但凡事都会往好处去办,也是一个侠义之人,大人千万不要小看他,要不然,就是大人的损失了。”
秦溶冷笑:“我当然知道他的本事,这一出苦肉计就唱得不错。”
马武作揖:“大人冤枉啊,我哪里会唱什么苦肉计,你也听见了,姓周的骂得多难听?我算是把彻底把他惹恼了,你看我脸上这巴掌印。”
秦溶又冷笑道:“骂给我听有什么用?你们周瑜打黄盖,勾结好了的,你当我看不出来?你这样的人才,在这里做个捕头实在是大材小用,还不如到戏台子上去做个粉鼻子,说不一定还能混出个角儿来。”
马武向程亨吉一摊双手,苦笑着:“程大人,你看看,我该怎么做人?”
程亨吉只笑不说话。
秦溶道:“我知道,我到这里来揽这个差事十分不合适,你们认为我的做法坏了人伦道德,我也认了,但我是不能任由何氏兄弟逍遥法外的!”
“程大人说你很有一套,那好,我干脆让你们把好人做到底,给他三天时间把丧事办好,三天之后,你马武要给我拿出一个合理的抓捕方案来,抓不着他,我就把你和杨铁山还有周某人拿到靖川军提督衙门去砍脑袋!”
马武嘿嘿笑:“大人啊,你说我就说我嘛,带上那两位,就失察了。何氏兄弟是不是纵火的元凶,还有待查证。万一不是他们呢?”
秦溶气愤道:“不是他们就是天火!是祁大人罪有应得!是吧?”
马武道:“首先,巡防营兵勇当晚把整个县城围得死死的,何家兄弟怎么进来的?他们进得来吗?祁大人家中五死一伤,系人为还是其他原因造成的?现在定义,我们没有实据。大人总不能凭猜测去定罪吧?当然了,他有重大嫌疑这是无可厚非的,拿他也是理所当然。只是,他兄弟二人早已是惊弓之鸟,去了何处,谁都不知道。要拿他,十天半月、一年半载、三年五年,皆无定数。可现在时候不一样啊大人,县城附近的灾民是吃着赈灾粮了,偏远地区可是天天在饿死人呀,再不抓紧时间赈灾,只怕天灾带来的祸患就要远比这件案子带来的祸患要大得多得多,到时候,谁又吃罪得起呢?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这一席话把秦溶说得大眼瞪小眼,府衙的公函摆在这里,要据实查办,否则定斩不饶。
祁家失火是不是何氏兄弟所为确实没有实据,如果并非何氏所为,那满门抄斩的判决……又来如何解释?
得!程亨吉听到这里,就起身告辞走了,这件公案还真是是非难断,扑朔迷离啊,他一个小小通判,还没有权利狗拿耗子。
再说那帮脚夫抢了人头,过街穿巷来至河边,码头上的袁掌柜预先答应过杨铁山,便卖了天大一个面子,备好了一艘渡船将这帮人撑了过去。
芝兰帮的人见这患难的当口,赵家帮处处援手,内心十分的不是个味儿。
何老幺祖居丰乐乡磨眼一带,从赵家码头过河,不外乎是要预防官兵追击。
下了船,领头的何麻子率众顺河边的山林一路往南,沿途不停替换脚夫,待到了武南河郑家码头,过河时又换成了赵家的脚夫。
赵家的脚夫送到土地垭,芝兰脚夫又接住。
如此大费周章送到太阳山何老幺兄弟接住时,天都已经到黄昏了。
山间的小路在林隙间迂回盘绕,下方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几个挑担子的脚夫小跑着出现在何老幺的视线之内。
道路下方的何二狗回头告一声道:“来了。”
路上方的何老幺看到了跑在最前面的何麻子,压着嗓门喊:“麻哥,怎么样?”
何麻子挑着箩筐正一路小跑,听见喊,仰起头回应:“办成啦!又是何五爷他们帮忙送过来的。”
何老幺露出一丝惨淡的笑,往下方走去迎接。
这一回,欠赵家的人情欠大发了,何老五等人连夜从刑场把三十多具尸身替他送到土地垭,今天又帮忙把三十多个人头送到位,他除了对空作揖以外,竟然连话都说不出来。
同来的人不多,仅仅只是这两天常在身边的人,何老幺少不得问道:“怎么就你们几个?兄弟们呢?”
何麻子跑到跟前,放下担子喘粗气,呼哧呼哧地擦着汗水道:“兄弟们都散了,人多目标大不是?”
何老幺看看众人,再看着箩筐内半箩筐的青草,眼泪就下来了,问道:“都在吧?”
何麻子擦汗点头:“都在,只是已经……”话没说完,眼睛眨巴两下,眼泪也跟着落下。
何老幺闻到一股刺鼻的异味,啥也不说,抢过何麻子的担子挑到肩上,腾出手来在眼眶上抹了两抹,哽咽着说道:“都在……就好,走!”
何二狗问何麻子:“何五爷有没有说寿木什么时候送到?”
何麻子道:“说了,叫我们等消息,最迟不过明日巳时。”
何二狗道:“到哪里接?”
何麻子道:“说不用接,直接送到太阳山。”
何二狗不懂这话的意思,心里憋屈得慌,追上何老幺道:“这事儿……他们?”
何老幺无语的走路,现时,人家是一个人情接着一个人情,三十多口棺材,就不说银子,光是脚夫就得出动一百多人。
这次大出殡,官府不趁机来围剿就阿弥陀佛,要是秦溶来围剿,恐怕顺和还得出面。
赵家不计前嫌、不怕受牵连,连连出手相帮,全天下恐怕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人家来,可见人家对何家的态度是何等的宽容,而自己家以前……
嗐,真的不该呀!
芝兰百十号人连夜在太阳山密林挖了三排深坑,请来N多个阴阳,几十个石匠按长幼秩序立好了碑,就等赵家人送来棺材装棺入殓。
这是非常时候,葬礼能做到这样,已经很难得了,其他的,得一切从简。
到了次日巳时,赵家依约送来三十三口棺材,带队的居然是赵老三。
赵老三,十八九的样子,长衫套草鞋,一张娃娃脸,一条辫子绕在脖子上,眼睛鼻子嘴巴尽皆露着一团虎威。
他这轻轻的年纪能够坐上顺和三爷的椅子,靠的就是一身胆气和这一脸虎相。
赵老三是顺和的当家人,他来这里,代表的就是赵子儒亲自到了现场。
何氏兄弟见了他,只想把头夹到裤裆里。
赵老三一到,老朋友一样向何老幺一抱拳:“何幺哥,你真是不会看事态,这种时候你怎么还可以站在这里?要是官兵趁机来拿你,刚好逮个正着,你是走还是不走?”
何老幺红着脸道:“真要来拿我,我就给他拿去,总不能为了保命就失了孝道。”
赵老三听他这样说,倒也是入情入理,当下四处一看,一指对面玉皇山道:“你兄弟二人只管去那边山上跪着磕头就行了,在这里是跪着,到那里也是跪着,都是尽孝,没什么不一样的。”
何麻子等人就有这意思,只是何老幺不肯,听赵老三也这样说,几个人就把何老幺兄弟连拖带拉拖了过去。
走了何老幺兄弟二人,赵老三拉住何麻子道:“看样子,你是他兄弟二人最信赖的人,有句话当着他兄弟二人面前我不好说,但是我觉得应该给你说,这也是我大哥最想告诉你们的,你愿意听吗?”
何麻子道:“赵三爷有话尽管说,我转达就是。”
赵老三道:“同样的话,我已经跟卢掌柜说过了,怕没有用。你跟他兄弟俩既是堂口兄弟,又是叔伯兄弟,地地道道的自家人,关系又近了一层,所以我把这话再跟你说一遍。事情已经这样了,怎样都不能让何大爷死而复生,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替何大爷保住这一脉香火,不能再闹,闹下去只能让更多的人送命,你说是不是?”
何麻子半天无话,这样大的冤案、几十条人命,难道就这样算了?这恐怕办不到吧?你赵家如此献殷勤,难道就为这个?
赵老三见他神情,知道后面的话说了也无用,遂叹了一声道:“我知道,你此时也听不进这种话,但是,你应该是他俩的长兄了,你也是有父母家小的,总不会也要连你一家老小都舍弃吧?你如果觉得,我的话是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你大可以把我的话转告给他俩,怎么做决定,由他俩去决定,要不要得?”
何麻子点头道:“传话是可以,但这个仇是绝对要报的,除非我们都死绝了。”
赵老三很是无奈,只得又道:“多余的话我就不再说了,大哥的意思是:只要你们不扯旗子造反、不殃及鱼池,大哥都愿意全力保你们。但一旦造反,就是天下公敌,只怕神仙都不敢再帮你们。”
“这是大哥的原话,请你务必带给何幺哥。”
“还是那句话,怎么选择由他决定。没有做出决定之前,赵家该怎么帮还怎么帮,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