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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馨之花,恶之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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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

愿……

愿………

“谁!”

褚愿自睡梦中惊醒过来,看着映入眼帘的景色,不由得面色一变,这里是?!

黄昏、荒楼、枯藤、尘土、水泥地…

褚愿心里一咯噔,颤颤地慢慢转过头,然后就迎面对上了一张看着天真无邪的稚童的小脸,在那张跟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颊上,那双眼,那双镶嵌了湛蓝色瞳孔的水灵灵的大眼睛里,隐隐透出了一股浓郁到令人想要干呕的恶意…

褚愿咽了口唾沫,心跳止不住地加快,他发誓,如果要从这个世界上选出一个最让他心生恐惧的存在,那一定就是眼前这个坐在摄影架上看似天真无邪的小男孩,但,同他比起来,那九眼獓狠的恶意才更像小孩子的玩笑,思之令人发笑…

两人对视了许久,小男孩始终不说话,而褚愿也不敢开口,也不敢转头,只能一直盯着他,不多时,随着一缕微风吹过,将水泥地上的尘土略微地扬起,那扑面而来的涩涩的、有些刺鼻的气味,打破了两人的沉寂。

小男孩摸了摸鼻子,面无表情地缓缓说道:“糟糕的味道,每当起风时,它们就会钻进我的肺里,这感觉真不好。”

褚愿一愣:“嗯?”

小男孩捻起一抹灰尘:“我讨厌风,所以,可以请你不要产生畏惧的情绪吗?”

褚愿感到了些许疑惑,他指着自己问道:“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小男孩指向天空,说道:“当你感到恐惧时,这个世界就会刮起狂风。”

莫名其妙,这是褚愿的第一想法,但他的直觉又想表达什么…

“这个世界?这里是哪里?你又是谁?”

小男孩盯着他看了两秒,这两秒时间内,褚愿感觉一道如蛇蝎般的目光将自己看了个透彻…

“你真的认不得了吗?身后的楼,远方的建筑,这片广场,还有…这张本该属于你的,相片。”

小男孩举起手中的相片,将正面转向褚愿,在看见那相片的一瞬间,褚愿的脑中有惊雷震响,意识在顷刻间天旋地转,最后沉入冰冷的海底!

在那相片上,在那最前排的座位上,他看见了一些熟悉的面孔——禹绯、周隅安、阿婆、冉清、小熙,还有,他自己!

褚愿猛地看向周围,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一些早已在时光的洗礼中被模糊的画面再度浮现在了他的脑子里,他颤巍巍地说道:“这里是…馨之花?!”

小男孩淡淡地说道:“准确来说,是旧日的馨之花,我的名字,叫做小愿。”

看着眼前稚嫩的面孔逐渐与记忆中的自己重合,褚愿的大脑陷入了混乱:“这是…怎么回事?你是,我?”

自称小愿的男孩眉头一皱:“我是你?真是令人烦躁的想法,我果然很讨厌你啊,懦弱的废物,可惜啊,如果当时那个家伙没救你的话,那就该我来掌控这具身体了,如此,也不用被那区区一匹四蹄走兽给伤成这般令人嫌弃的可怜模样。多么凄惨啊,本该如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地将它剁碎,可你却反成了一条烂透的死狗,你知道你给这个世界卷起了多大的风暴吗?我的肺腑在愤怒啊,愿!”

最后一个字落下,小男孩的面目变得十分狰狞,那结尾的几个字几乎是要嚼碎了牙齿吐出来的,而对褚愿来说,明明只是不带有一丝灵素的纯粹言辞,却让褚愿浑身上下感到了十足的畏缩,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警告!

跑!

跑?怎么跑?他无比确信,只要自己敢动弹一下,这个男孩就会在一瞬间将他撕成碎片,这一刻,他甚至觉得奔雷绝君真是全世界最好的一匹马!

褚愿深咽一口,讪笑着问道:“那个,我们有什么仇吗?为什么你好像对我意见很大啊?”

小愿收起狰狞面容,冷淡地说道:“我为什么会对你有一点好感呢?看看这破败的景象,它曾经是那么温馨的一个家园,可是啊,愿,你毁了它!”

“…我?我毁了馨之花?确实,某种意义上来说,创造出何为,导致馨之花被烧确实是我的错,这一点…”

“何为?不,他不配,他也不过是被记忆蒙骗了的蠢货而已。在查士丁尼的权力下,你无法回忆真相,只是看着摧毁了我们家园的混账还能这么洒脱地活着,真是想想就让我感到恶心。”

冰冷的言语打断了褚愿的解释,而这淡淡的语气中携带的冲击性的辞藻让褚愿一时间脑子里有些混乱。

“我?什么意思?馨之花真是我毁掉的?”

“已经消失的过往该从何提及?你的大脑中甚至只余下了一副画面,我对你无话可说。而当有一天你能够自行想起那段真实的时光时,你早已知晓一切了。”

褚愿神色一凝,这对话的信息量可太丰富了,别的不谈,就是说何为并不是在馨之花被毁前出现的,而是之后,可为什么【法典】作用两次后还会有这样的说法存在?

已经提过很多次了,褚愿属于那种越身处危险越神经兴奋的人,生理性的畏惧和心理性的亢奋能够同时出现在他的身上,正如现在,刚刚由男孩带给他的畏惧已经被突如其来的劲爆消息抵消得一干二净了。

“那只能说明一点,【法典】很有可能…作用了三次!第一次,修改了馨之花被摧毁的现实,第二次,在第一次修复的基础上增加了一次馨之花被毁灭的现实,而第三次,才是真正的后来的现实。如此一来,有关馨之花的过往,每个人都在被动地说谎,包括何为,也包括我!可为什么呢?如果真是我自己摧毁的馨之花,我想要掩盖的是什么?到底又是因为什么我要毁掉我自己的家?在这其中,阿清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褚愿晃了晃头,在得知【法典】的存在以后,他就一直不信任自己的记忆,一切都要以目前能够看见的情况为准。

“所以果然啊,我之前那种隐约的违和感是对的,如果只是为了活着,何为根本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他之所以如此癫狂,根本原因在于他被创造出来的目的就是给我背锅的,一旦这个现实被发现,无论如何他都得死——想必他是这么认为的。那么……”

想到这里,他之前的疑问算是解决了一个,但却也引发了更多的问题,而且还让他想起了某个不愿意回忆的人,褚愿苦笑一声,转而看向小愿,问道:

“所以,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或者说,为什么每一次受到创伤后,我都会进入到某个场景中?”

褚愿看向眼前的小愿,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问道,小愿依然冷冰冰地看着他,说道:“求生的本能,你是废物,可我们不是。”

“本能?我们?你们是谁?”

“人的大脑会在遭遇重创后,为避免感受剧烈痛苦而自动进入休克状态,而我们也一样,在你濒死的时候,为了让你的意识不彻底消散,我们就会出现,接管身体…至于我们是谁,如果连你自己都找不到答案的话,我们又如何去定义自己?说到底,还是你太废物了。”

说到这里,小愿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变化,那是一种极度的厌恶:“你这种懦弱的废物,有什么资格来使用这具躯体?就算是那个吊儿郎当的家伙,也比你这虚伪的懦夫更合适。”

在听到他的话后,褚愿的脑子里闪过了一个画面,他立刻问道:“当初在碚南高塔里,是你出现救了我和庞费?”

小愿冷哼一声:“自作多情,我只是想要拧下遆狱的脑袋而已,可惜,那卑贱的老鼠依然躲在下水沟里,还是没能杀了他,而你真的太弱小了,区区一个分身就让你瞬间惨死。”

褚愿没有在意小愿的嘲讽,他是个很善于察言观色的人,所以只是短暂的接触他就明白了,这个死小孩只是嘴比较毒,但并没有真的想要杀他,那股恶意只是被动的流出罢了,恐怕是天生的。只不过…实在是太浓厚了,真的很难想象这家伙动手的时候会有多恐怖。

“所以,我难不成有人格分裂症吗?你,我,还有…陌柒染?”

“天真的想法,但无所谓,随你去理解,我没有义务向你这种废物解释一切,倒不如说,我期待着有一天你能真正的死去,如此一来,就该我来控制一切了,所以啊…。”

小男孩突然凑上前,对着褚愿一字一句地说道:“愿,在我下一次出现之前,你可千万,不要死了!”

这一刻,孩童天真无邪的面容与恶意十足的冰冷语气融合在一起,仿若欲想夺命的魔鬼,他的背后慢慢升起了一片火海,向着他们两个沸腾、呼啸、蜿蜒,在略过他自己后,那狂暴的火渐渐爬上小愿的身体……

褚愿看着他,心里有些胆寒,因为他是如此的平静与冷漠,如同蔑视着一切的君王,即使身躯在烈火中渐渐化为灰烬,也没有一丝动摇,直到他尽数消失在火海中,这个世界,安静了下来。

褚愿并没有发现,火焰消散后,他现在方方正正地坐在那摄影架第一排的中间,双目空洞,而他的手中,握着一张枯黄的老相片…

褚愿…愿…

是啊…那一天,也是这样的火焰,突如其来,它像是净化世界的红炎,把一切都吞噬得一干二净了。

可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是为什么,馨之花的旧景会出现在冥町渊下?他一直没敢问树医生,直觉告诉他,这件事问不得。

刺鼻的气味钻进了褚愿的鼻子,他揉了揉,抬起头,眼前,正是狂沙漫天,数道尘埃充斥的龙卷于这片天际间肆虐,将四周的树木与碎砖残瓦掠夺得干干净净,褚愿平静地看着这天灾之景,小声说道:

“果然啊…我最讨厌刮风了…”

(只有他是特殊的,在无数的尝试中,所有人都失败了,可他成功了…)

一道空灵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褚愿猛地回过神,看向四周,大声喊道:“谁!谁在说话!”

(尽管这成功的代价,太过惨烈了…)

这一瞬间,就连那遮天蔽日的龙卷也消失不见了,天地回归枯朽,而褚愿,也没有坐在摄影架上了。

褚愿感受到手中的触感,不由得一愣,看向自己的右手,在他的手掌上,躺着一把普普通通的锈蚀钥匙…

“刚刚发生了什么?这是…什么玩意儿?”

【每个人的过往都是不完美的,缺陷被藏匿于每一段旅途中,终有一日,当你愿意用已然成长的双手再度拥抱那一次次因缺陷造就的遗憾与悔恨时,才是真正认识自我的开始。】

……

时间来到树医生救走方辉轩和褚愿的两小时后。

在帮方辉轩暂时隔绝了奔雷绝君的灭绝毒素后,树医生看向身边安安静静躺在树枝堆中的褚愿,脸上杂糅着懊悔与惋惜,他轻叹道:“至少,把他带给他的家人吧。”

方辉轩很平静,只是他总觉得有一丝遗憾与不甘始终在心尖跳跃,摇摇头,说道:

“在来的路上,褚兄告诉过我,他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亲人,他在一所孤儿院长大……医生,真的…没救了吗?”

树医生长叹一声:“如果没有东西刺入他的心脏的话,或许还有救,但现在连魂焰都散尽了,哪可能还有救?”

方辉轩闻言,终于松开了拽紧衣角的双手,看着心脏停跳、不再有任何波动的褚愿,不知为何,一股沉重的悲伤与愤怒涌上心头,对绝君吗?不,应该是对他自己吧。

那时,被绝君震碎的苍玄剑,其中的一块碎片,携带着绝君的威压,好巧不巧的穿过了木棺,刺进了褚愿的心脏,直到他和褚愿被树医生送走后他才发现这件事,可那时,褚愿的魂焰已经消散了。

同行一个月,或许他们并不是一类人,但莫名的志趣相投也让方辉轩打从心里认可这个朋友,而今,这个新朋友间接地被自己的力量害死了…

那么,真的怪方辉轩吗?其实是不怪的,不论他是否因为迷路进入冥町渊,褚愿都会下来,而只要他进入到那一片领域,他就一定会被迫进入那段过往中去获取轩辕世殇的力量,并因此引来绝君的注意,无论如何,从褚愿决定要进入冥町渊起,他当遭此劫。

可是啊,悲切从不与理性同行,当死亡出现时,每一个经历其中的人都会感到罪孽加身,正如当年在碚南高塔中的褚愿一般,他们两个都并非是那等毫不在意他人生死的家伙,所以这时的方辉轩,才会感到如此的悲伤与懊悔啊…

看着他咬牙啜泣的样子,树医生叹了口气,苦笑道:“看着你这样子,我就想起了当年我初入军队的时候了,有一次堵击战,因为我间接害死了很多人,我也很痛苦,如果不是轩辕将军的话,我应该早就自杀了吧。”

方辉轩神色一凝:“您果然参加过万军之战。”

树医生嗤笑一声:“三万年前的人,又有几个没参加过呢?我犯了错,成为了背叛者,逃到这里来,没成想还是没能避开叶笑尘的制裁,那家伙真的很冰冷啊。他摧毁了流沁圣泉,也让我变成了这副模样,我于流沁圣泉中觉醒天命,最终也受到了因流沁圣泉而带来的惩罚,獓狠说得对,我终有一天会遭到清算,那份罪过必然会以骨血来偿还。但至少,也要在我把流沁圣泉净化了后,把这冥町渊恢复往昔后。”

方辉轩闻言,沉默良久,最后说道:

“…那是过去的事情,我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没有资格去评判,只是,褚兄一直很在意叶将军,所以我想问您一句,叶将军他,真的如您所说的那般,做了那样的事情吗?”

树医生的面部明显地颤动了一瞬,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他有些犹豫,又或是在纠结,不一会儿,或许是考虑到褚愿的情况,他点头说道:“我知道,在叶笑尘创造了那样奇迹般的胜果后,诸天万界的人都会觉得他是英雄,而且如今诸天各界各势力的管理者都是他曾经的家人们,可是啊,犯过的错是不会真正消弭的,在黄泉崩毁的这个时代,那些九泉之下无辜的灵魂,可是连轮回都进不去啊,他或许不是一个嗜杀的人,但死在他手上的人里,有太多无辜的家伙了。”

方辉轩眉头一皱,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词语:“黄泉崩毁?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黄泉是什么地方?进不去轮回又是什么意思?”

树医生一愣,笑道:“果然,自和平年代开启后出生的你们是没有这些概念的,看来是我说多了啊,不过这确实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在这一点上,我跟那些家伙的态度是一致的。”

“谁?哪些家伙?”

树医生不屑地笑了笑:“那自然是,活下来的家伙,还有,统治者们。当年在军中的时候,我曾听一个来自陆离的女人说过这么一句话,最美艳的花上,往往藏着最毒的刺,结出最恶的果,所以啊,这是粉饰太平的诸天万界的,恶果。”

然后他转而说道:“看你这样子,想去查?”

方辉轩沉稳地点点头:“很明显,您知晓许多事情,我现在…唉,本以为我因为顺利的剑心修行会对任何事都处变不惊,但…”

他看向身边的褚愿,叹道:“我承认,因为褚兄的死,我的剑心受损了,我暂时需要转移注意力,而且是需要很大程度的转移注意力,所以,您刚刚所说的事情,或许能给我很大的帮助。”

树医生摇摇头:“更可能是极大的危害,但我不会劝你,我只能告诉你,那是一条绝路。”

方辉轩沉默不言,他很聪明,所以也明白,一个存在但却无人提及的很明显的大事情,在这诸天里象征着什么,但他没办法,家境优渥的他很难把注意力从剑心的修行上转移掉,而眼下的事件调查却是一个极佳的选择。

不多时,方辉轩将褚愿安稳地放置在木棺一样的置物箱中后,两人便准备继续向着灾矢源湖出发。

不过正如老一辈们常说的那样,意外总是来得如此的突然,就在他们准备动身的时候,自身后的往死错天内,传来了阵阵天雷之音,并且,即使相处如此之远,他们也能感受到那雷音中夹杂的无尽的怒火。

树医生双目微颤,难以置信地说道:“怎么可能?它怎么可能这么快就闯出来?”

方辉轩倒是没带一点怕的,甚至目光中只有凶狠与仇恨,他只恨自己现在实力不够,否则的话,今天他势必要将那混账诛杀在此。

不过数秒后,往死错天的毒雾就弥漫到了头顶的天空之中,而那一道道身燃烈焰、周遭雷电的庞大身影如同君临天下的帝王一般,降临在了他们的面前。

树医生手一挥,想要将方辉轩送走,但方辉轩拒绝了,这一次,他想战个痛快,哪怕自己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树医生见状,笑了笑,也没强制把他送走,看向眼前的冥驹,放下了狠话:“今天,必须死一个!混账东西!”

冲破空间压制的奔雷绝君此刻满身怒火,它看着眼前这狂妄的二人,冷漠地说道:

“不,是死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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