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云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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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政殿
康熙处理完昨天的公务，取出一张白纸，提笔写了几个字。
面无表情，眼睛里仿佛有着寒光，不知道在想什么。
突然，门口跑进来一个小太监，进来冲着康熙磕三个头，抬头惊喜的说：“回禀万岁爷，梁公公让人来说，人找着了。”
康熙眼里闪过一丝晦涩的光，沉声开口：“是谁？”
那小太监回答：“回禀陛下，梁公公说，是永和宫乌雅嫔的贴身婢女，负责永和宫采买的翠绿。”
康熙闭了闭眼，坐在了椅子上，长长呼出一口气。
想到那天那个站在乌雅氏身后神色奇怪的婢女，康熙长叹了一口气。
无论乌雅氏是不是被人陷害，自己都不打算放任她继续在嫔位上坐着了。
想起前些天暗卫送来的情报，乌雅氏表面上温顺柔软，实际背地里脾气暴躁，无缘无故责打奴婢，更是活生生溺死了一个包衣奴才。
如此视人命如草芥，如此心不慈手不善……这个女人，还是当年在承乾宫温柔小意的乌雅氏吗？
还是说，温柔小意的乌雅氏从来不存在，只是被包装出来的表面罢了。
还有……
康熙看着乌雅氏在内务府的一些关系网，脸色更黑。
乌雅氏真是大胆，竟然敢通过御膳房去收拢钱财，更是在宫里公然收受贿赂，妃嫔点两道菜就要一两银子，要知道一两银子足够在京城的酒楼里办上一桌不错的席面，然而在宫里却只够点两道菜，这规矩，竟然是乌雅家族曾经在御膳房任职时定下来的不成文的规矩，可想而知，乌雅家族这些年通过御膳房得到了多少好处！
康熙仔细回想，想想永和宫，精致到可以媲美妃位妃嫔的宫殿的摆设，想起乌雅氏寝宫，门口一对双花郎釉大红花瓶，以前没怎么注意，现在仔细想想好像是汝窑，内务府采买的汝窑一个要几百两银子，因此只供着帝后二人，太皇太后以及太后摆放使用，那样大那样高的一对大红花瓶，想要从湖南平安无事的运送到京城来怕是没有个几千两银子下不来，乌雅氏哪来的钱买这对瓶子？
还有，这样好的一对大红花瓶竟然完全没有过内务府的手，自己竟然丝毫不知情，就这样摆放在了乌雅氏的寝宫里……乌雅家族，是不是想要在这个皇宫里一手遮天？
康熙越想越后怕，越想越胆战心惊，终于狠狠一捏手中毛笔，在纸上写下一个“杀”字。
他从来不是一个足够仁慈和善良的皇帝。
但到底是想起了四阿哥胤禛，心里还是忍不住一软，划掉“杀”杀字，写下一个“废”字。
写完后，康熙长出一口气。
想到内务府的各个包衣家族，康熙又是一阵头疼。
不想用，因为害怕养大了这群包衣奴才的心思。
但又不能不用。
康熙头疼不已。
却突然，想起了海宽。
章佳贵人，好像也住在永和宫。
康熙冷冷一笑。
既然你乌雅氏不安分……
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安分下来。
与此同时，报信的人到了慈宁宫。
“抓到人了？”太皇太后翻了翻眼皮，看着面前跪着的奴才，声音听不出喜怒：“抓到谁了？”
“回禀太皇太后，”那奴才低低地伏着头说：“梁公公说，是永和宫的采买宫女，名叫翠绿。”
“永和宫，乌雅氏……”太后念叨着，眉头没有一刻是松着的。
太皇太后抬了抬手让奴才出去。
“皇额娘觉得是她吗？”太后问。
太皇太后抬了抬眼皮，年老的皱纹遮盖住精明的目光：“太顺利了……”
太后不解的问：“皇额娘您说什么？”
太皇太后看向太后说：“这一切都太顺利了。”
看着太后依然不太明白，太皇太后难得的感到有些头疼，这个傻女人，就是因为你傻，所以顺治才敢联合董鄂氏期瞒你，又想了想孟古青，想了想慧妃，还有即将进宫的迪娜，孝庄太皇太后难得头疼不已，难道我蒙古女子天生就不是搞宫斗的料吗？可是我挺聪明的呀，明明是先来者最后却居五妃之末的孝庄太皇太后想。
但到底是儿媳妇，又是族人，孝庄还是很有耐心的给她讲：
“从一开始就挺奇怪的。先是那只猫，若是我，定然一开始就给猫喂一些不该吃的东西，撞完人之后直接一命呜呼多好，哪还能留着它让它指认主人？其次，怎么就恰好这只猫被你的贴身婢女看见了，怎么你的贴身婢女就恰好记住了，怎么就打了几板子他就交代了？若那王公公真如他自己所说，母亲被人掳走，他十分担心，他便是咬断舌头也不会多吐露一个字。”
“就算她所经历的都是真的，百兽园会训猫的又不止他一个，可偏偏只有他耳朵如此灵敏，整个百兽园都知道王公公耳朵灵敏，怎么就偏偏利用他的人不知道？你可见有谁在利用别人的时候不调查别人的？”
“再者，若我是那幕后之人，我怎么会让为我办事的人穿着宫里的衣服？若是有人在酒楼打听包间之前来的什么样的人，不就露馅了？”
“这件事情疑点颇多。”
太后凝眉：“那么，乌雅氏是冤枉的？”
太皇太后摇头：“不，也有可能她故意让我们以为是冤枉的。”
太后脑袋混乱，眼神都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太皇太后一看太后的样子，就知道她没有弄懂，但也不打算说什么。
反正她们二人又不用宫斗。
需要她们为之勾心斗角的人早就已经下了黄泉。
太后却突然反应过来：“皇额娘，您刚才也说了可以去酒楼打听，若这幕后之人不是永和宫乌雅氏，有人去打听真的幕后之人不就露馅了？”
太皇太后笑着摇摇头：“其其格，你信不信无论派谁去打听都只能打听到一件事，那就是翠绿的却在王公公去的那一天去了酒楼，的确买了包间，的确让人上了屏风。”
太后快被绕晕了：“那皇额娘的意思是，的确是乌雅氏做的？”
太皇太后神秘的笑：“不，”她笑着看太后：“谁是翠绿的主子，这件事就是谁做的。”
太后瞪大了眼睛：“皇额娘的意思是，翠绿并不忠心于乌雅氏？”
“谁知道呢？”太皇太后笑了笑。
永和宫
乌雅嫔正在用午膳，章佳贵人站在一旁给她布菜。
乌雅嫔满脸的享受。
真要算起来，章佳贵人的父亲为二等侍卫兼镶黄旗正五品参领，而乌雅嫔父亲只是包衣护军参领，真要算的话章佳贵人的父亲比乌雅嫔的父亲官职高半阶。
没入宫之前，章佳贵人也是家里的娇小姐。
乌雅嫔最是喜欢在吃饭时让章佳贵人伺候。
好像这样，自己就会变得高贵起来，就不再是低贱的包衣奴才。
乌雅嫔现在要吃的菜名为情丝缠。
听着好听，实际上是发菜缠绕在鱼肉上。
章佳贵人要把鱼肉里面的刺都挑出来，仔仔细细的挑，生怕有一根刺扎坏了乌雅嫔那娇贵的嗓子。
伺候乌雅嫔吃这道菜最是磨人，偏偏乌雅嫔爱极了这道菜，隔三差五就要吃一次。
因此，午膳时间是章佳贵人最厌恶的时间。
不仅要伺候别人还要忍着饥饿。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章佳贵人默默的想。
正在这时，宫女翠红面带慌张的跑了进来。
乌雅嫔皱着眉头开口：“怎么了？在永和宫这样慌张，成何体统？”
翠红着急的说：“娘娘，您快去主殿吧，梁公公来了！”
乌雅嫔愣了一下，开口问：“是哪个梁公公？”
问完之后就想扇自己一个嘴巴。
整个后宫有几个姓梁的公公？
又有几个是被称为梁公公的？
无非是那一位罢了。
乌雅嫔赶紧在章佳贵人的伺候下漱了漱口，整理了一下衣服，脸上挂上温和的笑容前往主殿。
梁公公正坐在永和宫右手第一个位置喝茶。
乌雅嫔赶紧摆出一副温和的样子。
开玩笑，谁敢给这位梁公公甩脸子？
要知道这位可是陪着万岁爷一起长大的公公，乾清宫的首领大太监，陪着万岁爷的时间比元后娘娘都长，这位梁公公说一句话比得上别人说十句话。
若是不小心得罪了他，他只用在康熙皇帝面前说你一句坏话，你在此之前做的所有努力都会化作子虚乌有。
因此，乌雅嫔的脸色温婉极了，完全不像她面对其他太监那样高高在上的样子。
“梁公公，”乌雅嫔笑着迎上来，“不知梁公公驾到，有何贵干？”
梁九功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对着乌雅嫔行了个礼，缓缓的说：“奴才请乌雅嫔娘娘安。”说完，梁九功挑了下眉笑了笑：“还请娘娘随奴才来一趟太极殿吧！”
乌雅嫔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好明着问：“不知梁公公可否提点一下臣妾，让臣妾去太极殿是所谓何事？”
梁九功皮笑肉不笑的回答：“乌雅嫔娘娘不用问这么多，是皇上要召见您。”
乌雅嫔更莫名其妙了，皇上想见嫔妃什么时候来不行，偏偏要吃着午饭的时候把嫔妃叫去太极殿？
尽管腹诽，但乌雅嫔不敢不去。
太极殿
康熙坐在主位上，手里捧着一本书，看不清表情。
乌雅嫔随着梁九功踏入这里，对着康熙行礼：“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康熙没有喊乌雅嫔起身，乌雅嫔只好一直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直到过了小半柱香的时间，乌雅嫔腰酸背痛，康熙依然很认真的看着书。
突然，康熙冷笑一声。
“万福金安？”康熙冷笑着说，：“朕安不了。”
乌雅嫔立刻跪了下去，眼中就含上了泪：“臣妾不知哪里做错了，还请皇上明示臣妾，好让臣妾思过！”
康熙看着跪着的乌雅嫔，眼中寒光一闪，看向梁九功。
梁九功极为默契，转身走出了太极殿。
随后就带着被两个太监死死压住的翠绿来到太极殿。
看见翠绿，乌雅嫔瞪大了眼睛，脑袋里轰的一声。
想起昨天的事情，乌雅嫔一下明白了自己被算计了。
乌雅嫔脑子一片慌乱，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辩解。
这时，康熙开口：“乌雅氏，这个婢女，你可熟悉？”
乌雅嫔闭了闭眼，睁开眼睛后怯懦的回答：“回禀陛下，这是奴才的贴身婢女之一，也是永和宫的采买奴才，”说完装作关心的看着翠绿，开口：“臣妾不知这奴才犯了什么错？只是这奴才愚鲁，时常办坏事，臣妾还请皇上饶她一命。”
“饶她一命？”康熙饶有兴致的看着乌雅嫔，：“看来你是不知道她干了什么了？”
乌雅嫔一脸无辜的开口：“臣妾真的不知，还请陛下明示。”
康熙气笑了，一把把手里的书砸向乌雅嫔，打散了乌雅嫔早上起来精心绑好的发髻。乌雅嫔魂都吓没了，赶紧磕头，不管是不是自己做错都赶紧说臣妾错了，不知道自己又怎么得罪这位爷了。
“你也知道你错了啊！”康熙说，“买通宫人，训练白猫扑人，残害后宫嫔妃和皇子，乌雅氏，你真是好大的本事！”
乌雅嫔震惊的抬头看康熙，立刻明白算计自己的人想干什么，惨叫一声臣妾冤枉。
还没等乌雅嫔为自己辩解，乌雅嫔就听见一声惊呼。
乌雅嫔循声看去，顿时目呲欲裂：翠绿竟然咬舌自尽了！
梁九功赶紧让人去喊太医。
在这期间，康熙先是震惊，然后就是捂着额头笑了起来。
“真是让人羡慕的主仆情谊啊！”康熙笑着说，眼里却仿佛猝了毒一样。
乌雅嫔面色惨白，心想翠绿可千万不要出事，不然就死无对证了。
不一会儿，太医赶来，摸着翠绿的手腕，又掰开嘴看了看，脸色难看的冲着皇上摇了摇头。
皇上脸色也十分难看。
乌雅嫔先是面色难看，但随即却露出一点喜色。
这翠绿死的好啊，死了就死无对证了，就不能证明自己是造成那拉贵人早产的凶手。
康熙看着她仿佛死里逃生一般的面色，不置可否。
这时，一个面生的疾步太监走进来：“启禀皇上，这是奴才在宫女翠绿的房间里找到的东西。”
打开第一页，康熙挑了挑眉，充满恶意的看向乌雅嫔。
乌雅嫔忽然觉得如坠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