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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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vejoy略显诧异地望着面前的三人，不知是否是阴雨天气的缘故，面前这个被人搀着的少年似乎过于苍白。
“伯爵先生，傅承先生是在这里吗？”
金楹向他行了礼，怯生生问。
Lovejoy点头，却并未开口。
江央见状，忙不迭地挣开了金桓的手，不再健全的双腿踉踉跄跄朝前摸去。
可还不等他摸到Lovejoy身边，便一个趔趄摔跪在了地上，他挣扎着向前伸手，指尖却只触到Lovejoy脚边的地砖。
“他在哪里？傅承！在哪里！”
江央竭力仰头望他，复又唤出那个名讳之时，双眸氤氲泪水决堤涌出，以至于说出的话都颤抖着喑哑。
Lovejoy不禁皱眉，暗自后退了半步，颇为复杂地看着脚下这个狼狈的人，他甚至努力思索了片刻，曾经自己见过的江央，也是这副灰败削瘦的面庞吗？
“抱歉，伯爵先生。”
金楹慌忙道着歉，蹲下身与金桓一同搀扶着江央，可江央竟像是失了力般，浑身瘫软着，只半倚在金桓身上，这才勉强算是站着。
“听闻国王陛下在这里，请问我们可否有资格前去参见？”
金楹担忧地回头望了一眼江央，咬咬下唇迟疑着问道。
“国王陛下不亲见世爵以外的杂客。”
Lovejoy微微颔首以示王室礼仪，可不紧不慢道出的话却也明晃晃带着淡寞疏离。
“江央！我是江央啊！”
江央慌了，又挣扎着想要上前。
“伯爵先生！请您给国王陛下说，是江央求见！傅承他…他不可能不想见我，拜托您了！”
Lovejoy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目光冷漠至极仿佛只是扫过了堆腐臭垃圾。对于这样的疯子，他或许就不该费神来亲自见过。
于是他转身离开的时候就连最简便的礼仪也未行，轻轻挥手示意站在大门两侧的卫队士兵关门，再任凭那疯子如何叫嚷，也不会令他停步片刻。
何况这样的吵嚷很快就会被终止，毕竟但凡任何形式的噪音打搅到国王陛下的话，那就是王室卫队的失职了，想必那位纪律森严的公爵将军，不可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想见傅承先生？
从前不是那位江少爷，亲口要傅承先生去死的吗？这样的人，国王陛下竟然还留了他的性命，若要是从前，简直是天方夜谭。
果然他从小侍奉到大的那位小王子殿下，终究还是长成了walklyn王室传统的…
统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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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家伙，我还记得你说过，你不喜欢花。或者说，是你不喜欢一切有生命且并非永恒的东西。”
EASoN与他十指相扣，青灰色眸中难掩空前的温柔。
“你不喜欢经历分别。”
轻轻勾起了笑，忍不住将少年的手背送至唇边，落下无数个柔腴的吻。
“所以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么？”
EASoN望着昏睡着的少年，目光深沉缱绻，险些看不出那眼底掩藏着的病态偏执。
他的话当然无人回应，少年就这样不省人事昏睡了很多天，他一直陪在他身边，日日夜夜未曾合眼。
EASoN总怕自己稍不注意，这个小家伙微弱起伏着的胸前，就会全然没了动静，他也怕自己离开他片刻，那台仪器上跳动着的，就会变成生硬的直线。
不过，他更怕这个小家伙会突然在什么时候醒来，自己却不在他身边。他的小家伙这样胆小，一定是会害怕的。
他的小家伙有着这样痛苦的前半生，这个爱笑的少年早就习惯了逆来顺受，在顺服与从命中将自己的尊严作为货币，购买几分遥不可及的月亮，于是终日望着那片月光下的海，聊以慰藉。
现在，他赖以为信仰的东西幻灭了，支撑着他残损灵魂的躯壳溃烂了，他应当是独饮过名为绝望的苦痛，然后忘却了曾经吧。
没事的，小家伙。
如今是我在守护你，在我身边的傅承，再不需低头，你追慕的月光我会亲手撷来，你厌憎的阴霾我会自驱散，你曾迫切乞求的一切，我都给你。
只要…
只要你睁开眼睛，好么？
“小家伙。”
EASoN抚上他的颊，指尖极爱惜地轻轻摩挲着。
“别离开我，好么？”
他尚且不忍着墨的缪斯，曾经完美的脸上，如今也被人留下了不和谐的伤痕，是鞭笞的伤，看着这样触目惊心的血痂，他甚至能想象到当初会是怎样一道皮开肉绽的血口。
EASoN双手紧紧握着少年冰凉的手，不知为何心底像是被人生生撕裂了开，无数的血从参差缝隙里喷涌而出，疼痛令他无法呼吸。
“别离开我，小家伙。”
他眉心紧锁痛苦俯首，额头贴上少年的手背，极度的怜惜与担忧折磨得他几乎崩溃。
混沌的梦像一张带着棘刺的网，网的那边是月光满照的海，身后是会卷起冰雪沙砾的风。
他赤条条地走在凛冬寒夜中，看得见那片近在咫尺的海，他伸手去够，却被棘刺网刺破了指尖，猩红的血刺目，是痛苦，也是自由。
于是他猛然清明了，便在夜幕里也看得清眼前的一切。
他发了疯，奔向那张网，拼了命地飞奔，然后皮肤被网上的棘刺割裂，那些刺咬进他的皮肉之中，像条毒蛇，死命地咬，不肯松口。
他疼，却不畏惧。
目光所及之处，只看得见那片他梦中的海。穿过这张网，他便自由了，铺满月光的海是他的故土。他从那里诞生，也就要在那里长眠。
网将他的皮肉绞成破碎的糜糊，长着獠牙的棘刺咬上了他的骨骼，十足十的力气。再稍过些，他就要筋骨寸断。可这网也裂出了缝隙，再用些力气，他便要挣脱。
那是他无望的自由，是第一次离他咫尺！筋骨寸断也好，化为灰烬也好，他要自由。
他要傅承的自由。
“…别离开我。”
耳边飘来个模糊的声音，从他身后飘来，凛风卷啸着哀泣，将那声音一并送来，他听得并不真切。
可他犹豫了。
目光突然望向自己的身体，这具残缺溃烂的躯体，被网深深嵌入着。他刹那彷徨，鬼使神差地卸了力气，不再与网较量，而是惘然着向后退，那些棘刺按照方才刺入他皮肉的路径，又渐渐拔离。
又一次的疼痛，他死咬着牙忍过。却在最后一根刺离开时，惊诧地发现，那些被网咬烂的伤口奇迹般愈合了，就连曾经那些陈旧的斑驳，也复原如初。
光滑完整的皮肤、近在咫尺的海、依旧长着棘刺却完好无损的网……
一切都与他来时一模一样…
就好像…
他才拼上性命的顽挣，全然没有存在过…可他穷尽毕生追寻的自由，却还在咫尺之间。
满映月光的海，一如往昔泛起波澜，一浪接着一浪，将月亮的影子切成零星的碎片。
“别离开我。”
他是为的一个声音而止步！
放弃了湮灭自己就能得到的自由。
他怅然回首，遥遥地，凛冬夜里悬起了一轮血月。
刺骨风雪迷蒙，片雪交逢之间。
孤寂人影站在血月前，他看不清人影的脸，却看得清那对青灰色的悲戚的眼睛。
一滴清泪滚落，浇灭了他心原上泛起的熊熊烈火，只留下寂灭的余烬，就连不死心的火星也被果决地扼死。
自由…
自由……
牢笼。
“先生。”
他勾起了笑，一如曾经的温煦。
颓败灰寂的泪从眼框爬出，亲手掩埋了那些，名为希望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