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以城易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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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的皇宫不比大梁那般华丽旖旎,更多的是一派庄重与巍峨。九层宫阙之后,一座通体雪白的殿宇伫立在皇宫的正后方,隐隐有拱卫之势。
殿前一人,雪色长袍,紫玉发冠,手握星辰图,目眺远方,谁都不知这位大周祭司在看什么,只觉得他站在那,便是一派苍凉萧索的意味。
不多时,天地宫里走出一男童,也是一身雪色,面容还十分稚嫩,只是神色庄严肃穆,不是他这般年纪的孩童应该有的。
“祭司大人。”男童唤道。玉篆转身,深深望着眼前的孩童,恍然间想起当年的自己。
他弯下腰,将手中的星辰图递到他手里,“自今日起,你便是大周的少祭司了。这是最新的星辰图,待你完全领会之时,便是你继任祭司之日。”
言毕,耳畔响起悠长的钟声,他叹了口气,道:“去吧。”
今日,是他们前往碧玉山修习的日子,不光大周的祭司,大梁的下一任国师也会被送去。
数百年了,梁周两国都在找那个“帝子”,传说只有碧玉山上那位先师才懂推演之法,称之“玄门”。
“大人,陛下急召。”天地宫外一人急匆匆赶来,神色张皇。
玉篆蹙眉,问道:“何事?”那人是梁帝贴身的侍从,此番他亲自前来,看来事情不小。
“奴不知,只听说方才宫外一人,拿了长安王的令牌要来见陛下,而后陛下便命奴来请大人。”
玉篆听罢隐隐觉得不妙,长安王的令牌为何会在他人身上?不敢耽搁,跟着那侍从急匆匆离去。
待玉篆到了后才发现,周帝竟是在寝宫召见他,那应该是十分隐秘的事了。按捺下心中的不安,他迈步走上石阶。
“陛下。”玉篆在门外唤了一声,里面传来周帝的回应:“进来吧,这里没有别人,皇后也被朕支开了。”
听到皇后不在,玉篆这才终于松了口气,这位周后十分强势,且对他当年隐而不报的事怀恨在心,时至今日也不大待见他,她不在最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推开门,便见周帝颓然地坐着,目光深沉。他见玉篆进来,连忙道:“关上门,千万别让人听见了。”
玉篆依言关了门,心中的疑惑更深。他来到周帝身侧,问道:“陛下,究竟发生了何事?”
周帝道:“当年你父亲那一卦,朕是深信不疑的。这些年来,生怕他出一点意外,本想他成人了,该出去见见世面,却没曾想就这一遭,便要他深陷泥潭,都是我的错,我该一直护着他,送他稳稳当当,坐上这个位置。”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果然是长安王出事了。
“有人劫持了懿儿。他竟还敢入宫见朕,当面跟朕谈判。”这算是当面挑衅了,奈何宇文懿下落不明,他还不能轻举妄动。
玉篆蹙眉,想不到会是谁:“那人是何人?此刻在何处?”
周帝道:“他自称是大梁的细作,朕将他关在偏殿,但却没法处置。”
周帝说罢长叹了一口气,“祭司,你再为懿儿看一次吧,朕今夜等你的答复。对了,此事决不可泄露出去,一旦被别人知晓,只怕懿儿他会落入险境。”
玉篆点了点头,应道:“好,今夜我会让人将结果告知陛下,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的星势是什么样的,我也不敢确定。另外,我想去瞧瞧那人。”
玉篆蹙眉道。这般胆大妄为之人,他确实得亲自去看一看。
周帝点了点头,让人带他下去了。
玉篆怀着极其沉重的心情走了过去,透过朦胧的窗纱,他觉得有些熟悉,待走得再进一些,便瞧见一身玄衣,平静而淡然地坐在窗口。
这人他认识,是萧琮。玉篆大为震惊,根本想不到这人竟会来了大周,还深入大周皇宫。难怪这人一开口就是一座城,除了他,无人有这样大的口气,也无人有这个胆量堂而皇之地威胁周帝。
只是,他并不明白他这番举动的目的。信上说,他扣押了宇文懿,要周帝拿一座城来换,正是北城府的杭城。那地方确实易守难攻,且是攻入大周的第一道防线。
大周四府之一的北城府据守北疆,一旦杭城交出去,首当其冲的就是北城府的府都,而一旦北城府府都失守,就相当于打开了大周的北方门户。杭城的地位,可见一斑。
但是玉篆还是不明白萧琮的意图,他这般是打算对大周用兵了吗?可是如今四方太平,南部临安,西部戎族,东部黎国都未有异动,这几方兵马随时可以北上,到时就算他攻下了北城府,面临的仍是四面围击的危局。
还是说,他与黎国达成了什么密谋?但他之前特地探查,得到的却是黎国使团惨死的消息,其中还包括黎国丞相顾惜年,黎国那边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帮他们,那他是打算做什么?
玉篆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现在他有更紧要的事。没有惊动屋子里的萧琮,而是悄悄离开,重新回到了周帝的主殿。
周帝瞧见他去而复返,意识到可能有新的情况。再看到他的神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怎么?那人你认识?”玉篆顿了顿,然后毫不犹豫地卖了萧琮:“确实认识,他是大梁宸王,萧琮。”
周帝闻言怔住,他琢磨了好一会儿才理清楚,大梁宸王是叫萧琮,也就是现如今的大梁新帝。
“他……竟然在大周?!”周帝显然不相信一国之君会突然跑到敌国京城。论身份,他可比宇文懿重要得多,冒这么大风险难道就是为了一个杭城?
玉篆转过身,他对萧琮的一番做派弄糊涂了,也想不明白他到底要做什么。
“陛下,此时疑点重重,现如今,最关键还是要先将长安王接回来。还有,苏临安和白月泽被萧琮送了回来,独独扣下了看起来最无权无势的长安王,只怕……”
玉篆并未完全说清楚,但周帝已经理解了他的意思:“你是说,萧琮已经知道了那件事。”
玉篆轻轻点了点头,神色也很严肃。但若是萧琮真的知道了,却为何只用宇文懿换一座城?
玉篆无力地揉了揉眉心,萧琮这人,他是越来越看不懂了,种种行为都十分奇怪,让人摸不着头脑。
“陛下,今夜之后,若您真打算以城易人,便要提前做好准备,满朝王公大臣,还有皇后殿下,都不会同意用一座城,来换一个病秧子。”
听到他口中“病秧子”三个字,周帝面露不悦,却最终并没有说什么,只说他自有安排,让他放心就是。
待玉篆离开,周帝长长吐出一口气来,心神俱疲。刚要歇息,忽听外面的侍从来通传:“陛下,云阳郡主到了……”
“让她进来。”周帝淡淡吩咐道。
他没有忘,当初派宇文懿去北城府,就是因为赫连欢在那儿,他自觉她会保护好宇文懿,可如今人在她的地盘儿上被劫走了,她脱不了干系。
赫连欢被染儿扶着走入殿中,她的法子确实奏效了,她知道染儿的厉害,一个洛九天困不住她。
染儿将她带出来的时候,她身上的余毒未清,仍是行走不便,但她不敢耽搁,马上入宫面见周帝,宇文懿被困,她知道周帝不会放过她。
不置一词,她便放开染儿的手,“染儿,你在外面等我,我一会儿就出来了。”
染儿担心地看着她,又抬头瞧了瞧周帝,只得转身离开,然后为二人关上了大门。
待殿中重新恢复平静,赫连欢便上前一步,跪在大殿的正中央,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陛下,我会带他回来……”
周帝一言不发地看着她,面色阴沉。赫连欢跪了许久,还等不到周帝的吩咐。
赫连欢又给周帝磕了头,郑重道:“陛下,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必护他周全,亲自守着他,再不会信任何人了。”
掩下一片失落和悲哀。是她错了,兜兜转转,她还是只能信她自己。
一片绝望之中,赫连欢忽然又想起了那两句话:“生即别离,一场空欢。”如今,她大概明白了这后一句。
周帝沉默了片刻,望着下首跪着的人,忽然问道:“欢儿已经及笄了吧?”
赫连欢一怔,不懂周帝突然问这个是做什么,只得老实应了。
周帝笑了笑,继续道:“一转眼,欢儿已经这么大了,当年抱到朕跟前儿的时候,还尚在襁褓。”
说及此,他故意顿了顿,“你弟弟也长大了。日日惦记着你。”
赫连欢豁然抬起头,眸中含泪,又被她生生忍了下去:“这些年,多谢陛下照拂。”
“不必谢朕,要谢便谢你自己吧。当年我们说得很清楚,你为朕守着北疆,朕自然好好待他。”赫连欢默然不语,但当年的事却一一浮上心头。
周帝见她不语,接着道:“欢儿也长成大姑娘了,朕该给你说一门亲的。”
赫连欢一听这话,心中隐隐不安,果然听周帝接下来道:“欢儿,长安王妃,你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