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处处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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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城府都,长史府。
他挑起夜间的烛火,摇曳的烛光下,映着漆黑色的夜色,在冰凉的走廊上投下一团温和的柔光。
“王爷,夜已经深了,您歇着吧。”他说着又挑灭了一盏灯,偌大的房间里霎时又暗了一些。
烛光下,衬出他略显苍白的面容。谁都知道,这是大周深受陛下疼爱的儿子,名宇文懿,封了长安王,却活不过二十岁。
放下手中的书册,然后轻轻摇了摇头,“隐日,这么久了,她还没有回来,也不知那边究竟怎么样了。”
隐日不禁问道:“嗯?王爷说的是谁?”他摩挲着手边的调兵令牌,隐日忽然明白了,原来是云阳郡主,赫连欢。
“你猜猜看。”宇文懿放下手中的令牌,转身来到窗前,望着外头浓浓的夜色,心中有些烦闷。
隐日猜到了,却不说,只道:“王爷,陛下来了信儿,催您回去呢,今年除夕春宴您都没回去,陛下他很着急。”
他忽然打开了窗户,一股夜间的冷风灌入,让人不禁打了个寒战。
“王爷开窗干什么?”隐日说着连忙就要去关,但宇文懿却抓拦住了他。
他指着窗外的夜色,道:“你瞧,这长史府还没有主人,我怎么放心走?定北侯虽说洗脱了罪名,但这件事实在太过蹊跷,那个大梁的细作怎么就突然露了马脚?她在定北侯府隐藏了这么久,这一暴露倒像是被人安排好的。”
隐日渐渐明白了他话中所指,“王爷是怀疑,此事背后有人指使?”
宇文懿面露疲色,显然被这些事整得心力交瘁,“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被那大梁的宸王整怕了,整日疑神疑鬼的,总觉得谁谁都有问题。”
隐日道:“听秦营将说,大梁皇帝在去年冬天驾崩了,如今登基的正是昔日的宸王。”
“是啊,那个人……唉……我宁愿一辈子都不要再见他了……”
他说罢,对隐日问道:“之前让你去查定北侯府,怎么样了?”
隐日一阵唉声叹气,道:“哎呦,我跟您说,这里头的事儿多着呢,府里的婆子有几个可不是东西,不仅克扣丫头们的月例,还动辄打骂,要我说,这侯府真缺个管事儿的女主人。哎,王爷,你说侯爷夫人走了这么多年,定北侯怎么就没再续弦呢?”
宇文懿只觉得脑袋疼,他连忙打断:“咳,隐日啊,你操的心有点多了,我就问你,里头还有没有发现来历不明的下人?”
隐日敲了敲后脑勺,道:“好像……没了……”说了半天还是一堆没用的,这事儿还得自己干。
“我去一趟定北侯府,就说与侯爷商议花朝节之事,看能不能探出什么来。”
隐日一愣,“啊?现在?”
“嗯……趁着现在还不算晚,花朝节确实也是大事,耽搁不得。”说着就披了身边的斗篷,然后起身往外走。
“哎?王爷你不能想一出是一出啊!这都、这都什么时辰了?哎,王爷你等等我……”
寂寂暮色下,有两人正要入城。男子玄衣墨发,俊郎不凡;女子鲜红骑装,明眸皓齿。
他们在入夜前就到了北城府,但奈何傍晚回城的人太多,都是赶着入夜前到北城府的,所以只好排着队等入城,而等他们真正入城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夜色朦胧间,府都里却十分热闹,街道上点着火红的灯笼,映红了府都的主街。
早些时候,官家对集市的时间做了死规定,辰时一刻入市,秋冬申时准时收市,春夏申时二刻收市。
但后来集市发展得极快,渐渐有越来越多的店铺商户偷偷着在夜里开市,想多招徕生意,常言道“法不责众”,于是慢慢的官家就不怎么管了。
故而此时虽然已经是酉时,天色也暗了许多,但街上仍旧很热闹,有许多买着小玩意儿的摊子,还有许多街边小吃。
再往里头走,府都的高楼建筑越来越多,茶楼酒楼都燃着明晃晃的火烛,但其间有一座通体红漆、气派非凡的酒楼却一片漆黑,走近一看,原来是万春园。
一男一女在这栋酒楼前停了下来。时隔多日,当她再次见到这熟悉的万春园,心中真是感慨万千,
“杭城的万春园已经有人看顾,既然回来了,府都的万春园我想再开起来。”他骑着马,目光紧盯着眼前一片漆黑的酒楼。
然后转头问她:“你觉得呢,赫连欢……”
当初他受着伤,北城府来来往往人多眼杂,于是他们选择落脚在杭城,不至于引人注目。如今,他终于也回到了北城府府都,这个他生活了整整两年的地方,以曹肃的名义。
赫连欢果然也回想起之前的经历,二人齐驱并驾,走在热闹非凡的府都大街,她忽然问道:“当初,你为什么给自己起名曹肃?像是猜字谜一般,我一下子就猜中了。”
他顿了顿,回道:“因为,我姓萧,不改姓,要隐瞒身份,也不愿完全弃了它。”
“曹为草,草下一肃是为萧。”她笑了笑,接着道:“还有一个东西你忘了。”
他一愣,她低头指了指他腰间的珩玉,道:“这个东西,上面刻着‘温文’。你名字有玉,所以我一下就猜中了你的名字,萧琮。”
萧琮握住那枚珩玉,猛然间想起什么,眸光一紧,道:“糟了……”
“怎么……”
没等赫连欢细问,忽然瞧见前方突然涌入一支军队,二人连忙回头去看。那领将见到二人,顿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不敢置信地打量着二人,更确切地说,是紧盯着坐在马上的萧琮。跟在他身后的士兵见到面前的人,也都怔愣在原地,手中的兵器都差点儿要掉在地上。
原来这领将,正是带着手下人巡查府都的秦营将,也就是先前萧琮派过去的细作,但后来宇文懿一番威胁,他为保下出生入死的兄弟,只能投诚了大周的长安王。
大梁宸王登基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天下,他们也没有再想着回去,以为此生与故主再无相见的可能,只是没想到,会有这样突然相遇,令他猝不及防。
而萧琮也没想到,回到府都第一个遇见的故人,竟然是秦营将。一时间,场面有些诡异。
双方静默了良久,还是那对面的领将先开口:“主公……你、你怎么会在大周?!”
萧琮欲言又止,他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要不要对他说实情,好一番纠结后,“我……嗯?长安王?”
秦营将下意识转头,身后是来来往往的人流,他努力地在人群中找宇文懿的身影,但忽听一声啼鸣,马呼啸而过,带起的风袭在他脸上。
再一回头,已经没有萧琮的身影了。秦营将不可置信地转身去看,萧琮纵马而过,扬起的烟尘让他忽然想起一个词儿——落荒而逃。
好容易到了定北侯府,萧琮轻吐出一口气,但愿别再遇着秦营将了,不然这件事真的没法圆过去。
他停在门口,认真在脑海中把府都的人都过了一遍,知道他是宸王的,似乎也只有赫连欢和秦营将了,赫连欢自不必说,他只要避着些秦营将就行。
只是他刚这么想,忽然瞧见定北侯府的大门打开了,里面缓步走出一人,天青色锦缎服,雪白色斗篷,一抬头,四目相对,都在对方眼中看出了震惊和诧异。
“你怎么还没走?”萧琮道。
“你怎么又回来了?”宇文懿道。
隐日看向萧琮的目光燃烧着熊熊怒火,他可是记得,当初就是这个人,差点儿要了他们王爷的命。
宇文懿没拉住,他直接提了剑就冲了过来。萧琮压根儿没想到这出,还好他反应极快,险险避过,然后长出了一口气。
宇文懿连忙跑过来,及时拉住想再砍一剑的隐日。“隐日快住手!冷静点儿。”宇文懿连忙拦在他与萧琮之间,也长出了一口气。
宇文懿安抚好了隐日,转而问道:“你……怎么会来大周?你不是,刚刚登基吗?”
萧琮神色复杂,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得亏这时赫连欢追了上来,她方才看着他匆匆离去,十分突然,回过神儿后便连忙追过来,当她看到宇文懿后,也是一惊,再瞧隐日这剑拔弩张的气势,看来是躲不过了。
她牵着马走来,面上显现出无奈的神情。“云阳郡主?!你……同他一起回来的?”
宇文懿转而将目光看向一身红衣风尘仆仆的赫连欢。
她轻轻点了点头,而后看看萧琮,又看了看宇文懿,最后叹了口气,“你们先都进来,这件事有点儿复杂,我得跟你们好好聊聊。”
萧琮也下了马,远远绕开隐日的剑锋,然后走入府里。内心一片哀叹,今日不宜出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