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他这短短的一生卑劣恶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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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江惦念着小鱼和月牙,她一宿没睡,天一亮便同欢喜一块儿去了承恩殿,只是……
承恩殿里只有月牙,没有小鱼。
站在青铜镜前由小黄门更换朝服的少年帝王听见女子身上环佩撞击的叮铃声,微微侧过头来,平静的解释道,“宋瑜昨夜回了丞相府。”
这一句话于江江而言,无异于惊雷轰顶,她短暂的愣怔过后,一瞬黑了脸,那些原本为了要回小鱼和月牙准备的软话顷刻变成了冷冰冰的质问。
“周晏琬狭隘善妒,相府仆婢踩低捧高惯会欺压不得势的主子,陛下可知,此番你趋他回府,他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归京时,我应了钱姨娘会护他周全,若他在相府遭遇不测,你要我如何面对姨娘?还有……”
还有竹溪堂天下第一的夫子,江江把小鱼入堂识文习字的消息不远千里送回了曲池,钱姨娘得知此事,高兴的一宿没睡,她就着厨房灯笼里微弱的烛火做了整夜的吃食,托信使带入宫中,虽然东西带到时许多都坏了,但钱姨娘因此获得的开心却一点没少的传达了来。
还有太医院天下第一的李少璟,自这个神童一般的少年将中了蛊的小鱼从鬼门关里拉出来,江江便存了央他替小弟调养的心思,然而……还未来得及。
似乎早就已经料到了江江的脾气,帝王好看的面上没有太多情绪显露,只余一片了无生气的淡漠,他抬起手,任凭小黄门将衣袖上那一点微微皱起的龙纹用手指指腹抚平,而后对着青铜镜正了正头上的冕旒,转身往出走。
经过江江身边时,他停了停,压低声音用仅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低低道,“你的心里总装着所有人,只除了朕。”
这是他在她面前少有的,为数不多几次用“朕”这个字眼来自称。
说完这句话后,夙淮在小黄门的陪同下往朝堂走去。
帝王案前的大监儿梁茂适时领着月牙走上前来,他躬身对江江行了一礼,“宋嫔娘娘,陛下早间起床时吩咐了,您今儿若来,便是想通了,这丫头随时可带走,至于宋小公子……”
梁茂略略迟疑,抬起头打量了一眼江江的神色后,方缓缓道,“宋小公子年逾十五,已至束发之龄的外男,是断没有再回拂光殿的道理的。”
及此,江江终于明白,那个人是铁了心不打算将她的小鱼还给她了。
浑浑噩噩的走出承恩殿,站在被彩画红墙围起来的巷子里,江江身形晃了晃,寸步不离的跟在她身后的欢喜见状,忙伸出一只手扶住摇摇欲坠的阿姐。
君王去了朝堂,而作为臣子的欢喜却没有去。
猛的想起什么,江江反手抓住蟒袍少年扶着自个儿胳膊的臂膀,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紧紧锁住身侧之人。
“小喜,”江江抓住欢喜臂膀的指尖微微用力收紧,恳求般的问,“你能不能帮我将苏嫲送去丞相府?”
苏嫲是跟在祖母身边的老人,就连宋旌文见了也得礼让三分,自不必说府中那些仗势欺人的小猫小狗,而今宋瑜既被夙淮送去了她够不着的虎狼之地,那么总该有人在虎狼之地为他造出无人敢欺的气势。
眼下,祖母的苏嫲是最好的选择。
江江的指尖握住欢喜臂膀,感知到阿姐掌心传来的那一点温度,他宽大蟒袍下的身躯徒然僵住。
能不能?
当然能!
他这短短的一生卑劣恶鄙,杀红了眼的时候,就像是从地狱里沐血而来的恶鬼,唯独在面对江江的时候,他俯首帖耳低眉顺眼,但凡她所求,他总是无一不应,温驯的好似一只羊羔。
苏嫲是在这一日晌间同欢喜离开的,临别时,两鬓斑白的老者握住江江的手没有说一句话,只是不停的忍泪。那一滴泪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在她转身踏上马车的时候,顺着眼角皱纹堆叠出的沟壑悄然滑了出来。
虽不舍,可苏嫲知道,比起有东缉事厂厂公大人护着的大姑娘,仅有六岁智商的瑜哥儿更需要她。
没了小鱼,没了苏嫲,拂光殿最后一丝属于家的温情也没了,江江抱着膝盖坐在殿外院落里的第三级台阶上,一发不可收拾的想念起远在曲池的祖母。
约莫是因为送走了小鱼心里有愧,夙淮下朝后来不及更换龙袍,便直接到了拂光殿,推开院门,隔着一条长长的甬道瞧见独自坐在台阶上的那抹寂寥身影,他负在身后的手指倏忽攥紧成拳。
年幼时候总想着,等到冠礼后领了封地,就带着乳娘和江江远离京城,领着不多不少的俸禄,做个日日斗鸡走狗的闲散王爷,而彼时,早已做了他的卿卿爱妻的江江终于看不下去了,拽着他的耳朵将他从市集上拎回去,板着一张脸斥他不务正业。
而乳娘……
乳娘再也不必日日为头顶上的这颗人头提心吊胆,领着他们的儿女无忧无虑的嬉戏。
从前将以后的人生憧憬的那样好,可为什么现而今竟走到了这个地步?
夙淮松开攥紧的拳头,缓缓走到江江身边的石阶上坐下,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你喜欢我吗?”
正兀自失神的少女猛然听见这一句,不禁抬起头来望向方才说话的尊者,模样怔怔,片刻后,她别开眼,冷冷的说了三个字——
“不喜欢。”
她不喜欢他对阿娘的死置之不理,不喜欢他对宋芊芊毫无原则的宠爱,更不喜欢他未经自己同意便将小鱼送回了狼窝。
年轻的帝王一点儿也没因她脱口而出的那三个字有所不悦,反而伸出手轻轻捏了捏她肉肉的脸颊,声音中虽有掩不住的失望,却还是笑眯眯的道,“我也不喜欢我自己呢,但我……”
“是真的喜欢你。”
江江歪了歪脑袋,扑闪扑闪的大眼睛重新望向身旁人,嘴角扬起一抹轻蔑的笑意,类似于报复般的问,“你喜欢我什么?是喜欢我以阿娘之死诬陷中宫,还是喜欢我又将莫须有的罪名扣在中宫头上?”
果然,在她这句话问出来的时候,帝王脸上的神情一瞬沉了下去,她以为他会呵斥或威胁她,就像是那日在御花园里一样。
但是,并没有。
夙淮只用了极短的时间便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他张开双臂拥江江入怀,开口说话时,嗓音微微有些沙哑。
“是我气糊涂了,才说了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江江,把那些都忘了,好吗?”
他先是让她忘了宋芊芊与洸央之间的龌蹉,现在又叫她忘了他说过的话,难不成她有裁剪记忆的能力,想忘什么便能忘记什么?
江江抬手撑着夙淮的胸膛,用力将对方推开前,趴在他耳朵边上轻轻问了句,“陛下可知,覆水难收?”
说完这句话,江江站起身走进大殿,朱红色的镂空雕花大门在帝王面前“啪”的一声,重重合上,就像她对他的心房,从此再没了敞开的缝隙。
夙淮很长时间没敢回过头去看那扇紧闭的房门,他坐在拂光殿外的三级台阶上,突然疯狂思念起年幼时的光景。
那时候,他们之间没有那么多人那么多事横亘其中,存粹的仿佛只有彼此,随着年岁的递增,身边开始有了不同的人出现,彼此再也不是对方的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