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还没来得及对她说一句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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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还在继续,但梦里的场景已然更换。
诺大的御花园里,宋芊芊携领诸宫妃嫔坐于水榭之间的小凉亭赏春日盛景,侍女们将时下新进的西湖龙井奉至各位娘娘跟前的小几上,其中,替中宫皇后奉茶的人便是她的阿娘——江氏。
这样的差使原是落不到身为帝王乳娘的江郁鲽身上的,是宋芊芊以游园赏花的名头硬叫了江氏去,说是游赏,其实不过是让她去做供人使唤的侍奉。
但若真的仅仅只是个供人使唤的侍奉,那也便罢了,毕竟天子乳娘,也终归只是个奴仆之身。
恨就恨在,中宫还将她的阿娘当作了供人取乐的笑柄。
江郁鲽手中的茶就要放置在宋芊芊面前的小几上时,立于旁侧的兰翠突然开口问了句,“江乳娘,这么多年怎么未见你与家人联络过,难道你入宫的时候家里就已经没有人了吗?”
闻言,江氏愣了一下,而后将茶杯轻轻放下,“在这个世界上,奴妇除了一个女儿之外,再无其他家人了。”
江江知道,阿娘并没有说实话,在这个世界上,被她当作家人的并不是只有自己一个,打从九五王座上的那个人吃上她第一口奶的时候起,她就已经把他当成了自个儿的骨肉。
只是区区一个乳娘,哪敢堂而皇之的将大煜帝王归为家人。
“那……”兰翠眨了眨眼睛,并不打算就此放过江氏,“你就没有夫君吗?”
“奴婢没有夫君。”提起那个人,江郁鲽的面容有了细微的变化,连带着回话也有了漏洞。
“呀,”像是发现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兰翠惊呼一声,“没有夫君?江乳娘,这么说的话,您这女儿究竟是哪来的?难不成……”
兰翠挑眉,用场上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继续问道,“难不成江江姑娘是您在外面同野汉子生的野丫头?”
“不是,不是的!”江氏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她极力解释,“江江原是有父亲的,她不是野丫头!”
看到这里,江江终于隐忍不住,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让江氏情绪激动,极力想要解释的不是自己的清白,而是……而是对方贴在自己女儿身上的恶称。
在这一场景里,江江仍旧是个透明人,所有人都看不见她,而她对所有事仍旧无能为力。
任由兰翠闹下去的宋芊芊笑了笑,抬头望着江氏温声道,“乳娘,别着急,你说江江这丫头有父亲,那她父亲如今又在何处?”
听见中宫娘娘问话,江氏福了福身子,正欲开口回话的时候时候,兰翠突然说了句,“娘娘好不容易出来赏赏花,你怎么把娘娘跟前儿的风景挡完了,江乳娘,烦请你往侧前方挪挪。”
江氏依言往侧前方走去,脚步刚刚迈开,突然有一只穿着绣花布鞋的脚悄无声息的伸到了她脚底下,没有任何防备的江郁鲽扑通一声仰面倒在了地上。
随着她的倒地,场上发出一阵哄堂大笑,江江清楚地看见阿娘的脸在霎那之间羞红了。
等到众人都笑够了,兰翠露出一副故作关切的模样询问道,“江乳娘,怎么走着走着摔倒了?您没事吧,这可别摔出个好歹来。”
阿娘低下头,妄图用这样的方式藏住脸上的难堪,好半天之后,她挣扎着缓缓从地上爬起。
从小凉亭退出来之前,阿娘躬身同宋芊芊铿锵有力的道,“禀皇后娘娘,奴妇的女儿同你一样,都是有父亲的孩子,只是后来,后来奴妇女儿的父亲死了。”
她异常平静的,不带任何情绪的说出死了那两个字。
值此之际,江江突然明白过来当年阿娘为什么会对宋芊芊说她同她一样,原来啊,是因为她们拥有同一个父亲……
“江江。”
在她怔忪的片刻里,阿娘突然到了她跟前,并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阿娘,女儿在,女儿在这。”江江用带着浓浓哭腔的声音连连应道。
“江江啊,”阿娘伸出手触碰她的脸颊,满目温柔,“我的女儿怎么还在这,小丫头片子,你该走了。”
这句话音落下的同时,江氏突然不见了,她伸出来的手还没有落在自个女儿的脸上,而她的女儿也还没来得及对她说一句想念。
从梦中醒转,视线变的清明的那一刻,一滴眼泪自江江睫根处悄无声息的滑落。
“苏嫲。”江江轻轻唤了一声。
正小心翼翼替她擦拭掌心汗渍的老者立时抬头,瞧见床榻上的姑娘睁开眼,老者紧锁的愁眉倏忽松展,“娘娘可算是醒了,可算醒了!”
约莫是太过高兴,苏嫲的眼睛微微湿润,像是泪因盈于睫,却又极力隐忍。
江江拍了拍老者略显粗糙的手背,用这种无声的方式示意她不要担心,眼波流转,目光触及到案上还未收捡的书籍,她开口问道,“苏嫲,小鱼他……”
“娘娘放心,昨儿娘娘嘱咐过后,奴妇便带着小公子早早歇下了,临进夜里,又特地在屋子里燃了助眠的迷迭香,小公子睡的很好,殿里的动静并未惊动他。”
“那就好。”江江惨白的脸上有了一丝类似于慰藉的笑容。
小鱼懵懂,心智尚还未开全,钱姨娘将他交到她手中的时候,他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孩童,江江希望,假以时日,当她将小鱼重新交回到钱姨娘手中,他仍旧能保有一颗不涉世事的赤子之心。
所以,那些个肮脏的、龌蹉的手段她不想让他看见。
“苏嫲,”江江垂下眼睑,干净的面上没有任何情绪流露,“兰翠是怎么死的。”
老者替榻上的姑娘捏了捏被角,温声答话,“皇上派人去那婢女住的地方搜出了未用完的毒药,两个小黄门将毒在碗里化开后,由粱茂公公亲自喂她喝下的。”
江江动了动唇角,似是笑了,可开口说话时,声音却带着几分沙哑,“那么大一包毒药,尽数喝下去,死状一定很难看吧。”
老者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听侍奉在殿里的丫头说,那毒药烈的很,方才喝进肚子里,便立马七窍流血,不过半刻钟,人就没了。”
闻言,江江翻了个身,面朝着墙壁,苏嫲看不清她的脸,亦不知此刻的她究竟在想什么,顿了片刻后,犹疑着继续道。
“陛下是在娘娘身体里的毒解了之后方才离开的,奴妇不放心娘娘,天儿见亮时来过一次殿里,恰好同正准备出去的尊者撞了个正着,错身而过的时候,奴妇大着胆子抬起头瞧了一眼,陛下的脸色……着实有些不好看。”
像是早就已经猜到了,江江格外的平静,“我动了皇后最得意的大丫头,他这会子估摸着在恼我。”
“那……”老者皱了皱眉,忧思之色重新爬上了脸颊。
“无妨的,”江江回转过身子,双手轻轻握住老者的指尖,“苏嫲无需担心,万事有我。”
短短一句不轻不重的“万事有我”好似一颗定心丸,一下子将老者胸腔里的波涛与骇浪平复。
“轰隆!”
一声闷雷突然响在耳边,方才还亮晃晃的日头说话间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沉的快要掉下来的乌云。
“要下雨了。”江江盯着那扇被风吹的晃来晃去的窗户轻声呢喃。
侍奉在殿内的侍女听见窗户晃动发生的吱呀声,忙走过去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