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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对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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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了身女款保暖运动服的亚德瓦尔跑进食堂,插入了他们的谈话:

“又惹了哪位热血青年啦?这伤得可不轻啊。”

“女人打的,”维奥威夫指着大叔胳膊上的淤青,“掐伤,醒目着呢。”

“格威兰的女性地位节节高升,连带着身体机能都逼近男性啦,”大叔一戳伤口便挤眉弄眼,看样子是疼得要命,“我已经过了站立格斗的巅峰期,赢不了强壮的女学生了…”

亚德瓦尔白了他一眼,只当他又在编故事:

“女学生?我还以为是女农场主打的呢。”

“你要是敢在格威兰的学校这么发言,他们可会批判你的思维不够多元化了,”大叔嘘声示意她祸从口出,“你看,连灰都的实际管控者,某位海军上将都用相同的话术博得学生的支持呢!”

亚德瓦尔与维奥威夫一并看向大叔的笔记本电脑,念出那位海军上将在新闻发布会里的重要发言——

乌塔维娅殿下是世不二出的奇珍,是王庭多元化的最佳代表。你很难在她以外的人身上见到这么多对立的元素,冷静的同时又偏执,冷酷的同时又热情…

亚德瓦尔从没有听过王庭的继承人里有这号人物,困惑得直挠头:

“这意思是想骂她神经病吗?”

“不知道,也许是从哪支旁系子弟里搜出来的远亲吧!”大叔搭着蓝牙鼠标,点开相关链接,朝两位外国朋友科普奥兰德家族的黑历史,“有位议员说过,王族体内的奥兰德血脉越稀薄,罹患遗传病的概率越低!他们家族的丑事,何止千百件啊!自王庭式微以来,那些处死畸形儿、虐待低能的同胞兄弟、把姐妹的骨灰倒进伯度河的娱乐活动,不过是奥兰德家族的餐前甜点!”

虽然格威兰的龙牙百科禁止发表王庭的机密文件,但邦联的高地大百科可没有这项禁忌。在大叔的热心指导下,奥兰德家族历任王储乃至国王的丑事都成了三人的开胃菜,中和了烤海雀的油腻感。

其实,近代这些国王、王储的品行算是较为端正的,大约八百年前,奥兰德家族曾有一段双王共治的特殊时期,两位国王是同父异母的姐弟,他们既是情人也是亲人,既是伙伴也是政敌。

。场下惨悲的死痛活活后天七了熬,蛇毒和蝎毒进塞里股屁往,禁囚姐姐被时眼蒙个得落,姐姐的他了落冷,宠男宠专期峰巅政执在弟弟位那,惜可,话佳段一为成该本奇传的们他

而灰都贵族嗜好男宠的风气,正是从他这里发扬光大的,而格威兰的早期文化圈又充满贵族情结,富商、地主和老百姓都认为贵族崇尚的必是好的,进而让格威兰的马车在一条歪路上疾驰狂奔。

往后看,那些肥胖致死、狎妓染疾而死的国王与王储都算是品行高尚的,毕竟在他们的认知里,贵族之间包养情人、交换配偶是一项不可摈弃的优良传统,口腹之欲与一夜情相比之下根本是不足为奇。但庄士敦一世之后,王庭再未有女王登基或双王共治,据传是庄士敦一世看出了旧式继承法的弊端,禁止女性参政,亦不许一国二主。因此,近些年来,不少知识分子批评庄士敦一世目光短浅,是没有远见的痨病鬼。为扫清他所遗留的旧时代的渣滓,应该把他的塑像和肖像画从王庭的纪念馆里搬出去,当街焚毁,以示王庭随时代而变革的决心。

听了许久,维奥威夫约摸明白了大叔的意思:

“呃,莫非这位新公主登基后,会和海军的人一道砸了自家祖先的纪念物?”

“会吧?可能会吧?”大叔摇头晃脑的,似叹非叹,“砸倒光复王庭的伟大君主的雕像,烧毁他统一格威兰时的加冕纪念画,讨好女学生、讨好家庭主妇、讨好靠离婚发家致富的女骗子,能赢得民望吗?”

亚德瓦尔摆手遮脸,听不得这些恶心人的自由派言论:

“赢不赢得民望我不知道,但真有人这么做的话,奥兰德家族的统治就到头啦。”

维奥威夫嚼着海雀翅膀,喝起啤酒,打响饱嗝:

“看得出来,您对女人的态度是避之如恶疾啊。”

亚德瓦尔抢下最后一条海雀腿,啃得满嘴是油:

“胡说,那他怎么不害怕我?”

“呃,你还记得你说过的木精灵笑话吗?”

“维奥威夫?你什么意思?”

维奥威夫指指保洁阿姨拖过的地板,发出了友善的忠告:

“不是,朋友,你照照镜子,你那身材和男人有区别吗?”

亚德瓦尔默默啃完海雀腿,擦干净嘴巴后,抓起那条腿骨,直往维奥威夫脑壳上抽:

“混账!我宰了你!”

看着这对闹天闹地的活宝,大叔摸着脸上的创可贴,压出微微的刺痛,暗叹郁孤:

“年轻真好啊,我已经老到连伤口愈合的瘙痒都迟钝了。但时间给了我远离爱情的理智,爱情啊,对象是谁都一样,男的也好女的也罢,人类也好精灵也罢,全都是自讨苦吃!

还变性人,还假小子…哼一群没睡过觉的处男,为了满足幻想,在社交软件里发痴!

等他们吃过苦头,被海军的轱辘碾断了腿骨,看他们有没有心思发疯!”

打完闹完,维奥威夫把瓶盖用拇指顶进垃圾桶,主动收拾了餐盘里的剩菜:

“我打算这几天就走。”

“走?”亚德瓦尔瞳孔一竖,手里的海雀骨头都落地了,“这,这里的生物,这里的文化民俗,还有好多是你没研究过的呢!”

“我来是为了学学别人跟我说的朝晟往事,可我越读越怂。每每看到我那些怪咖似的同乡,我的骨髓都会凝固——

有人在借他们教育我,劝我知难而退!”

“怕什么啊!暴风雪都熬过来了,小小的威胁——”

“别,你住院时间太短,没留意过他们的状态,假如要我在死和变成他们那种人之间选,我宁可再爬一回天际山,冻死在半路,好歹死的壮烈,死得其所!”

亚德瓦尔拍桌而起,瞪着眼睛又憋不出半句话,终是坐回原位,低声埋怨:

“净找些古怪的借口,胆小鬼。”

“见死独行不一定是勇者,知难而退的肯定是英雄,”维奥威夫拉开外套拉链,从贴身口袋里抓出一本笔记,“喏,你不是晨曦市民么?我有个朋友在晨曦读书,我跟她聊着,听她说在捣鼓些玄乎的古文明遗书,我猜我整理的笔记对她有帮助。等你回去了,顺手捎一下,就当是送她个礼物,你恰巧也跟她认识认识,没准能成好朋友呢。”

大叔两手各拍一条大腿,笑得腮帮子乱抖:

“呲,小伙子,你跟我们谈天的时候,不会一直在用奇迹之网和老朋友叙旧吧?”

“是啊,不行吗?”

“你这人啊,情商有待提高!这种事情,怎么能当着人姑娘的面挑明呢?”

亚德瓦尔的脸色可不像大叔想象的那样难堪。她深吸一口气,接过维奥威夫的笔记本,答应下对方的请求,并祝人一路平安:

“你回哪儿?朝晟?”

“嗯,先回博萨吧,难得有时间出国,多玩两天。”

“不去别的地方转转吗?”

“哎,你倒是提醒了我,”维奥威夫一模脑门,憨笑着竖起大拇指,“我得去南共治区一趟,我堂妹在那里服兵役呢,该探望探望她,多敲打敲打,免得她闹疯了头。”

“别的地方呢?大地很大,多的是你没旅行过的…”

“别了,跑的腿疼。”

“坐飞机啊!”

“其实我有点儿晕机。”

亚德瓦尔刚刚没生气,这会儿却阴着脸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维奥威夫仍是一头雾水,大叔却笑出了眼泪:

“你不仅情商低,还毫无自知之明啊,小伙子!”

维奥威夫耸耸肩,不置可否:

“你呢?天天撒谎逗人,情商高得到哪去?最多和我平分秋色吧?话说回来,你的故事有多高的可信度?三分真七分假,还是七分真三分假?”

大叔摩挲着下巴,蹭得胡茬沙沙响:

“我很像那种行凶后毫无负罪感的歹徒吗?”

“我不知道,”维奥威夫摸着后颈,活动脖子,舒活了酸塞的颈椎,“我搜索出了你的故事原型,总觉得凶手的长相和你有几分重合啊。”

“那个杀妻灭门的凶手是黑水的探员,早已认罪伏法,哪儿能跑到极地,向你们揭格威兰的短呢?”

“谁知道?也许他的同事网开一面了?你说是吧?

后会有期!格威兰故事大王!”

离开食堂后,他回到住宿楼,想同生闷气的亚德瓦尔道别,却吃了个无声的闭门羹。他也不好多纠缠,便回房收拾行装,再美美睡上一觉,赶明天起个大早,翻过天际山回冰堡去了。

才刚睡下,他就一拍脑瓜,赶紧往医院跑:

“奶奶的,电脑忘了!”

等他跑回门诊大厅,早不见了那帮老大爷的踪影,独余他的电脑摆在候诊椅上,随机播放着猎奇的美食视频,内容似乎是讲格威兰富豪花钱雇博萨人、中洲人生吃蛇虫鼠蚁,并表演出恶心的动作,以此讽刺博萨人与中洲人先天低劣…

刘刕对这些视频不感兴趣,收起电脑便要走,却被匆匆赶来的护士拦下。一问,刘刕才知道,饭前还好好的老爷子们,刚刚悉数因心梗去世了!而他们突发心梗的原因,竟是在刘刕的电脑上刷到了成人电影,一时激动而难以自制,再加上年事已高,身体衰弱,全都兴奋到死翘翘了!

刘刕当护士是瞎扯淡,在编笑话逗他玩。可当他看到盖着手术台的一张张入殓布,还有那向隅而泣的张先生,他才明白这群没正形的老大爷真的全升天了。

见刘刕来了,张先生擦掉眼角的一滴泪,甚是心痛地搭着刘刕的肩膀,感怀般念叨:

“唉呀,你看,年龄大了是这样,稍稍热烈点儿的事物都接受不了!也罢,老死病死不如乐死,他们今儿个走在兴头上,也算是你积德行善,办了好事一桩!”

刘刕想攥拳而不敢,两腿直发抖,嗓门比麻雀还小:

“你…”

“听说你要回去了?这样,我跟赵小姐商量过了,刚好有头飞龙驮东西过来,正要回凛风呢,为弥补对你的亏欠,你现在就坐着它回出发吧,刚好,体验一回乘龙破云霄,去吧!”

“你们!”

“去吧!”

张先生的语气容不得拒绝,刘刕就糊里糊涂地坐了龙车,在海拔骤升骤降的眩晕中回到冰堡,稀里哗啦吐了一地,把脚踩的白雪染成一副肮脏的抽象画。

不需要再听什么警告,他即刻申请登车离开冰堡。那座由监狱改造成的科考中心,这片埋葬了不知多少流放者的极地,他是绝不回来了。他逼着自己把在档案室读到的东西忘个精光,却记得愈发明晰。

原想忘掉一本书,反而记住了每一句话;原想忘掉一句话,反而记住了每一个标点符号。但他仍然想不懂,张先生都惯纵了他几个月,何故唐突发难,不肯奖他个和平退场?

他冥思苦想,总算在登车后想通个中缘由——

是那本笔记!是他托亚德瓦尔拿给学姐的那本笔记!

他扒出手机,慌忙打开联络人,却是一阵呆傻。在冰堡和科考站混了太久,他都忘了,雪原无信号。怕要等回到博萨,他才能拨通亚德瓦尔的电话,为安全起见,他还是通过网跟艾学姐知会一声,说他错把自己的旅行日志寄了过去,若有陌生人上门送书,还请学姐代为解释,好让他的日记原封返还。

“嗯,我会的,再见,”艾斯特的语言一如既往地简短。结束通讯后,她抱走膝上的银狮,爬上床查看监控录像,“日记,必须看。”

那位无名的侵入者虽然删除了电脑磁盘里的录像,可艾斯特设置了云端保存,把部分录像压缩上传至云端备份,只需购买会员服务,便能在线浏览。

想必那名侵入者不怎么熟悉网络技术,对新奇的网络服务一窍不通,因此,才会被艾斯特抓住马脚,很快就要现出原形了。

因网络缓冲需要一定的时间,艾斯特锁定几个最可疑的日期,拉动进度条,检查外出时段宿舍的变化,看是谁撬开过她的宿舍。

很快,一个熟人的背影闯入镜头。是黎思德,他拉低兜帽戴着口罩,娴熟地摸进宿舍,把银狮带走又还回来。出于安全起见,艾斯特没有跳过这似曾相识的桥段,而是倍速播放,以免错过黎思德共犯。

很遗憾,并没有。在银狮被带走的两个小时之间,她的宿舍安全得滴水不漏,全无小偷光顾的迹象。

怎么回事呢?

倍速,倍速,再倍速,当日的录像里,真没有出现过新的贼人,反倒把艾斯特看得眼球酸涩。白白浪费一个小时的时间,她着实有些不悦,便调整日期,选定最可疑的时间段,誓要揪出这条狡猾的狐狸。

日期调整到中洲留学生向艾斯特赔罪的那个下午,时间设在她出门之后,速率为十六倍,那个帮黎思德掩藏犯罪痕迹的人,终于要暴露身份了。

她正全神贯注时,中洲留学生的电话打来,帮她缓解了稍许压力:

“嘿,蒂莉科特小姐,黎思德出院了,我们打算给他接接风,顺便嘛赏他个下马威,叫他往后收敛一点儿,你意下如何?”

“时间?”即使艾斯特被黎思德撬过宿舍,她也不恼怒,毕竟黎思德只是偷走银狮,还会按时归还,“如果我没空,请代我向他问好。”

“明天中午十二点,医学院附属医院,离这里不远。”

艾斯特本想拒绝,但她的嗓音忽然升高了十个分贝,仿佛是在强调什么紧要的事:

“我会去的,我会去的。”

“哦?蒂莉科特小姐很少用反复的修辞手法吧?”心理系宿舍里,眼镜男听着电话挂断的提示音,向格威兰的瘦高个舍友打趣,“黎思德要康复了,我们煮一壶坚果,给他当下酒菜吧!”

瘦高个哪怕扔开游戏手柄,随便电脑里的敌人把他的人物处决,也要表示反对:

“不行!巫医典籍记载过,酒配坚果,有着令人伤痛加剧的魔力,会把黎思德疼死的!”

“哦?那我们该准备些什么样的补品呢?”

“煮两根牛棒骨吧!”

“你真当他是狗哇,骨头也啃得动?”眼镜男拍拍瘦高个的肩膀,拿起他的鼠标键盘,霸占了他的电脑,“起来啦,查查论文资料。”

瘦高个倒是不贪玩,大度地把电脑让给眼镜男。不过,在看到眼镜男浏览的网页后,他的上嘴唇立马撅到和鼻孔一般高:

“你改学新闻专业了吗?什么《海军暴行见闻录》,这帮不到你种田啊?”

“农林专业不是种田,好兄弟,”眼镜男笑得十分开朗,开朗到瘦高个摸不着头脑,“你看,我们在晨曦混吃等死,你老家的学生却在游行抗议——”

“抗议?抗议什么?”

“抗议海军打人啊。”

“打人?打什么人?”

“流浪汉、示威者与反对戒严令的学生,”眼镜男敲敲昂贵的有机发光半导体显示器,让瘦高个专心思考他的问题,“你认为他们的行为值得表扬吗?”

“你是说打人吗?”

“嗯,当然。”

“不值得。”

“哦?为什么?”

“因为打人是不对的啊。”

“哦,打学生是不对的吗?”

“打人,打人!打流浪汉、小老板和学生都不对!”

眼镜男支着腮帮,静静地注视着他:

“你是说,只要打人,那就是不对?”

“对啊!只要打人就不对!”

“那你怎么老爱和黎思德打架呢?”

瘦高个看向眼镜男,那眼神像关爱一个傻瓜:

“都是他先动手,我才反击的啊?你是智障吗?”

“噗,是是是,我是智障,那请你再回答智障一个问题——你愿意指责打人的海军吗?”

“会啊,我会发报,我会声讨!

“你声讨?”眼镜男半弯腰,前倾身体,凝视着瘦高个,“你的父母、你的长辈、你的家族都是因海军才能这般富饶,如果你声讨海军的话,你就没有钱买电脑,没有钱淘那些书,没有钱住这间宿舍,更没有钱买毕业证书了。”

“你真是傻瓜吗?”瘦高个抓着蓬乱的头发,一脸不解,“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关系呢?他们打人就是不对啊,就像黎思德总爱瞎扯,不能因为他是我们的同学就骗他说是对的,但凡是错误,一定要指出来啊?你们幼儿园老师没教过么?”

“哦,那也对,我没钱读幼儿园,”眼镜男关闭新闻网页,捂着半边脸,欢快地笑了,“连一个低能儿都分得清是非对错,敢于批评他的家族,我呢,却在学校里以读书为理由远离家乡的苦海,怎能不羞愧难当啊…”

最后那句话,他是喉头哽咽,怎么也不敢念出来,但他知道,即便不说,他的心依然在呐喊——

北共治区,还有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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