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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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恐怖的老人从警局消失,一具尚未打开的裹尸袋由内部撕裂,钻出一位满面鲜血的男人,吓得正准备验尸的法医摔坐在地。男人擦干净血,抠掉假弹孔,腾出一只手给赶来的警员出示证件,上面印有他的姓名:“我是隶属黑水的圣恩者德瓦·格拉戈。你的所有疑问,会有专人解答。现在,我需要见我的同事——被你们带走的嫌犯,明白吗?”
警员可不敢怠慢,立即跑去已烂成破洞的审讯室。在多数格威兰人心中,声名显赫的“黑水”是为王庭服务的荣誉部门,可在就职于政府的人看来,黑水里尽是些没事就抓小鱼开刀、好护住大鱼身家的混蛋。对于黑水里有圣恩者的传言,这些人是一概不信的——拥有帝皇赐福的祈信之力,不拿去享受人生,反而给臭名昭着的黑水干活,是傻子都不屑做的赔本买卖。
因此,带来圣恩者要的人后,警员便闪身退去,顺带关上了门,留着两位黑水的工作者在解剖室吹冷风。
“维莱,你做得很好,”看着同事那不合身的衣裳,名为德瓦的圣恩者吹起口哨,“说说看,从常青武神的手中死里逃生,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格拉戈先生,别挖苦我了,您要知道,我差点就成了条没牙的活蛆,就和…那些录像里的一样,”显然,维莱还未走出身体畸变的恐惧,插进裤兜的手仍在发颤,“我向帝皇祈求,希望怎么也别有下次,如果真有…我们换换扮演的角色,成吗?”
“你放心,我绝不会同意,我胆子小,经不起吓,万一说漏了嘴,咱俩都玩完啦——连抚恤金都没有,是不是啊?”
“格拉戈先生,我们还是先谈正经事吧。今天的收获够咱们结束这该死的任务,回到家美美地度个假了吗?”
“维莱,你想想…如果我们在报告上这么写,说目标自认有第二巅峰的力量,他们会同意咱们休假吗?不会,绝对不会。”
“和我讲这些没用啊,格拉戈先生。你是圣恩者,我不是。你们的祈信之力、你们的第二巅峰…这些我真听不懂,就是叫我帮忙分析,我也束手无策。我看,您还是找位同是圣恩者的朋友来帮忙吧,我也能松口气,不是吗?”
“维莱,要有耐心啊,”德瓦从内衬里捏出根烟,用发红的手指将之点燃,“看看,这就是我的祈信之力,不用打火机也能点烟,羡慕吧?作为同事,我就告诉你些多数圣恩者亦不清楚的秘密吧。”
“看来,我得洗耳恭听了?”不情愿地坐上解剖台后,维莱给发红的烟头诱得浑身发痒,“能请我来一根吗?”
“当然,你不介意这里面加了好料的话。”
“免了,格拉戈先生,有事请讲。”
“维莱,祈信之力可不是常人认知的那般简单,它是能够突破、能够进化的力量。我说,共治区的着名节目——‘搏击全明星’,你总看过吧?假如有精通灵能的好手卫冕三次冠军,就有机会挑战节目的压轴猛汉、拥有祈信之力的强人。那家伙,觉醒的祈信之力是强化,当他运转力量时,他的身体会强到超越人体的极限,变成仅次于钢铁的怪胎,更有远胜野兽的反射力、行动力。而面对这样的家伙,自信的卫冕冠军会在几番试探后认清现实,明白根本没有机会获胜,只能拖时间挣取奖金。我记得上一届冠军拖了一分三十七秒才投降,赢了相当于五百万威尔的巨款回家呢。”
“很动听,以后有机会,我一定好好欣赏您推荐的这档节目。”
“哎呀,跑偏了——总之,就拿觉醒强化力量的蛮牛举例吧,我可不能透了自己的底啊。通常,他们觉醒的能力莫不是强化身体、当然,也有那么些另辟蹊径的家伙,选择用这珍贵的力量强化外物,像是武器、衣服…哼哼,明白了?哪怕同属强化之类,圣恩者的能力仍有分别。初次觉醒领悟了什么,祈信之力就是什么,一辈子也无法改变,除非…走了狗屎运,二度觉醒,成为更强更可怕的东西。”
“你们说的第二巅峰?”
“没错,每觉醒一次,就记为一道巅峰,这还是传承自大一统时代的命名法,古老却形象啊。每觉醒一道巅峰,就能领悟祈信之力的另一种用途,譬如,一个原本只能强化身体的家伙,在经历第二次觉醒后,或许就能强化别的东西…外物、寿命、甚至祈信之力本身…诚然,这些都是第二巅峰者分享的信息,至于他们有没有隐瞒?帝皇才清楚呀。”
“听起来,第二巅峰者并不可怕。”
“错了,维莱,你错了…可怕的要死。他们的能力效果有异常夸张的增长,那已经不能算是人了。猎杀普通圣恩者的炮弹射在他们身上,最多只能弄破层皮啊,当然,狠下心还是能杀掉。可惜,这样的天才放眼格威兰也不过寥寥数人,还全受王庭供养,享有荣誉的爵位,他们不犯傻,谁又舍得动他们?唉,真正的爵位啊,比我这少校的军衔风光多啦。”
“那,第三巅峰的圣恩者呢?”
“嘿,这我可要说不知道了。听说,只是听说…有那么一位吧,哼。”
“格拉戈先生,常规的武器还能不能杀死第三巅峰的圣恩者?”
“维莱,你觉得呢?答案当然是能够。否则,我们哪用得着花这么多心思来试探伟大的帝皇使者?”
“你的意思是,他们明白他最少有第三巅峰力量?”
“之前仅仅是猜测,现在…已能确定。维莱,帝皇使者可神秘得很,没人晓得他的本源能力是什么,我最多也就猜猜…根据表现推测他的能力罢了。就我所知,他拥有三种能力——无需圣岩就激活奇迹,以及你见到的两种,呃,把人做成蛆,还有在接触物体的瞬间暴涨作用力…哼,这老家伙,最少也是第三巅峰的圣恩者啊。”
“明白了,我是听了一群怕死鬼想出的馊主意,装了回杀人犯,当了回帝皇使者眼中的傻瓜,还白挨了一顿教训,对吧?”
“别这么说,维莱,照我看,装成傻瓜的手法才算聪明啊,起码伟大的帝皇使者会认为执行这破计划的你又傻又呆又无胆又贪心,不把你当场威胁,留你一命啦。何况,要是没有你刚刚的付出和守口如瓶,我也没法确定上级的推断啊。走吧,咱们去酒吧喝两杯,我请客,就当帮你泄泄火?”
“格拉戈先生,您还不如在报告上美言几句,帮我争取一个无用担心脑袋会不会掉的假期。”
“哈哈,行啊。那就当是提前为你庆功,先去喝一杯好酒吧。”
要了套合身的便服后,维莱从警员的抽屉里顺了包烟,同德瓦告别警局的款待。夜晚的街道上,两个其貌不扬的人就这样并排走在路灯下,无论裹着脏棉被的流浪汉,还是染发搂腰的青年男女,都不会留意他们沉稳的步伐。在进入彩光摇曳的酒吧前,推开门的维莱提出最后的疑问:“如果他是第四巅峰的圣恩者?”
“应该,也能杀?上面的呆瓜肯定想到啦,不然何必撺掇我们忙活一趟?”德瓦以背抵住半开的门,吐掉嘴里的烟头,望了望舞池里的脱衣舞女,又吹起口哨,“行了,维莱,精彩的节目即将上演,千万别错过。”
维莱笑了笑,虽想着这类表演哪都能见到,还是踩灭了滚在地上的烟头,迈入酒吧参观。其实,这类卖弄情色的演出还真不多见,至少在贫穷到一定程度的地方压根做不起来,因为有些姿色的表演者早跑到更能挣钱的街区上班了。在那些地方工作,环境整洁不说,还不用担心安全,每遇上热火的关键点,最多被揩揩油,至于喝疯了想动手的醉汉?自会有保安处理。
因此,还会留在这脏乱建筑拼出的塔楼里的,都是些实在没门路谋生的家伙。譬如这位躬身踮脚迈入塔楼最豪华的阴暗宫殿、正给一对穿戴风衣墨镜的男女指认现场的老女人,就挤弄着眼泪,将过错都推给生活的压力,极力辩明将未成年的儿女送给帮会的头目享用实属无奈之举。
“我不是来听你废话的,”戴着墨镜的女人可没好气,将两张相片捏到这扮出可怜相的中年妇人眼前,“别碰,好好看清楚,她们是不是你看见的两名袭击者?”
“是,是,这个母骡子、啊,混血者肯定是,齐耳的短发,还有这凶辣的眉毛,不会错的。我的记性很好,不会出错…”中年妇人眯紧眼,细细看过照片上的每一粒反光点,“至于这女孩…很像,跟那个长耳朵、不,精灵、精灵,你瞧我这嘴,年龄大了,说话…”
“我在问,是不是。”
“是、是…您、您发发慈悲吧,我真没法肯定啊,万一她、她没化妆呢?脸是一样的,但是耳朵和眼睛…你们也知道,总有喜欢长耳朵又付不起…钱的家伙弄些扮假的东西找人装一装,不瞒您说,我年轻的时候…”
“行了,你滚吧。”
中年妇人赶忙弯腰退下,头也不回地跑出这死了人的宫殿,出门时,还对门口两张用粉笔涂出的人体轮廓打了个哆嗦。她记得,那混血者就是在这里端起枪打穿了两位保镖的眼眶。
“露丝,问清楚了?”见一脸脂粉的老女人滚出了门,男人摘去墨镜,露出精气十足的蓝眼睛,“安心了?咱们没来错地方啊。”
“闭嘴,戴维。除非你耳朵聋了,或是脑子进了水,走。”扯掉墨镜后,可以看见女人的脸色略有难堪,双眼更含着怒火和说不明的嫉恨。倘若迦罗娜在这里,就能认出她是何人——学生的那位贴身侍女。
“嘿,有必要吗?传闻总不会是真的吧?”实在憋不住笑,戴维干脆捂着嘴转身,不去看搭档的臭脸,“你可是我们这期最优秀、考核全佳的第一名啊,真让小你十岁的未成年哄上手了?”
“要是还记得训练赛上,我是怎么揍扁你们三头蠢猪的话,最好别再提这茬,”说着,露丝将相片逐一塞进了衣兜。不过看得出,在放回公主的照片时,她的手法轻柔了许多。
“笑话啊,这是…我记得刚参练时,教官开过玩笑,告诉我们,黑水之所以严查男职工的生活作风,全因为多年前有位亲王的口味不大正常,成天作女人打扮,还在一位看护他的男特工面前寻死觅活,更在完婚前整到床上…气得国王没事就骂那些议员是搅屎棍,议员们又想着法子找部长撒气,黑水才有了这不成文的规矩。嘿,露丝,你说,往后会不会新添一条,不论男女,只要是性取向有鬼,都必须在审核阶段剔除啊?”
“收起你的龌龊,我和公主是朋友。”
“得了吧,我可听他们说过,亲爱的公主殿下每晚都要搂着你的腰才能睡着呢。我本以为,只有我们男人才会掉进这老套的陷阱,困在温柔乡。没想到,连女人也不免俗啊。说实在的,乌塔维娅殿下着实有迷人的相貌,哪怕尚未成年,骨子里的魅力都含苞欲放。你看,不是连你这位——”
“闭嘴。”
今次,踏出门外的露丝声音冷厉非常,成功止住过分的玩笑话。再不敢调侃的戴维老实跟上搭档,到天台一探最后的杀戮现场。
一堆酒箱,一枚弹壳,一具尸体,这就是逃亡的师生最后留下的痕迹。掀开地板的暗格,戴维搬出好些老到发脆的书,一翻开,全是密密麻麻的方块古文。他只能感叹梁国的古书读得人头晕,将申报上级的活计甩给心绪复杂的搭档,看看能不能找些博识的教授来解读。
接着,戴维撤走堆积的酒箱,打开藏在最后方的电脑,可惜没有密码,仍要等待专业的破解者帮忙。确定再也搜不出多余的线索后,两位黑水的特工赶往最近的警局,查看死者的尸检报告。
“梁人…男性…这家伙就是林博士?刺杀朝晟元老的林博士?”露丝皱起眉,用心观察起这具脑袋穿洞的含笑尸体,“不可能,他是圣恩者,哪会死得这么简单?”
“说不定是偷袭?要是被打个措手不及,再老道的家伙都会翻车啊,”戴好手套,戴维将食指放进了尸体额头的弹孔,“但看他这样子,似乎又不大可能?得了,帝皇啊,可怜可怜你的子民,告诉愚昧的傻瓜、告诫迷途的羔羊…这老鬼到底是谁?”
“血型,长相都对得上…唯一的问题,是朝晟的大使至今没找我们要人。”
“是啊,果真是他,朝晟人早去王庭吵架了…他们在脑子里塞了什么芯片、哦,奇迹,二十四小时监控国民?真吓人,想想,在那里,没准上厕所都有人盯着…让我生在朝晟,我宁愿死。也难怪他想拉朝晟的建立者陪葬。”
“没人想看一头斗犬蹲马桶。我看过报告,这人的祈信之力是分裂…而且是分裂身体。我想,他很可能制造了另一个自己。”
“胆大的猜想,可惜缺乏证据。”
“证据?警察把那栋楼里的混混揍老实了,问明白他们在事发时收到命令,禁止任何动作…那些行动的打手只听命于帮会的头领、一个受林博士操控的提线木偶,”说着,露丝抱肘靠墙,声线渐渐平静,引得搭档耐心聆听,“这家伙早准备去死,没有阻拦、没有逃避,就等着脑袋开花,灵魂飞到天国去。谁会对一个朝晟来的外人这么忠心?忠心到改头换面,情愿替他去死?我可想不出别的解释。”
“很好,现在,你才是当年在训练营夺冠的那个露丝,”摘掉手套后,戴维笑着挂上墨镜,拍了拍搭档的肩,“现在,还想着找你的好朋友、我们的乌塔维娅殿下吗?”
“找她是我们的工作。但,我要在见面后问清楚,她当没当过我是朋友。至于你,拿开脏手,我不想也变得一嘴荤话,”露丝拨开搭档的手,不耐烦地打通电话汇报情况,并询问翻译古书和破解电脑的进度,“走吧,有消息了。”
“唉,女人啊…”看着被抽红的手背,戴维无奈地哈了两口冷气,“永远不会回答你的问题,就是开了口,也是拐弯抹角,让你琢磨不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