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战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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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清晰的风景令林明白竹确实战败,网里消失的视野和中断的讯号更是他败死的铁证:
狂妄失智、不听劝告,或许他的结局早已注定。一味逼迫圣痕的潜力又不把握杀他的机会,竹就创造了不能打败的强敌。该怎么办?杀败竹的圣痕绝对凶悍可怕,还有、还有什么办法能够把他消灭?把他阻止?
如今林很害怕,似乎只要张口,已提到嗓子眼的心就会吐出来。觉醒本源、更见识诸多本源的他首次感到无力,真正认识本源的强。在原先的认知里,前行者和普通士兵在面对钢铁洪流和炮弹火焰时并无区别,都会碎成肉泥飞灰。
可今日看过他们、知道他们的强后,林明白常规的火力只能给这种人抓痒:
太恐怖了,想来帝国时代的历史并非胡诌,突破本源界限的强者确实有碾压凡人的力量——不、不,不对,葛瑞昂呢?元老呢?其他观战的人呢?他们在干什么?怎不见他们的消息?他们不会慌乱?莫非…
慌乱或恐惧?开始,葛瑞昂的确有些紧张,可当他察觉无论何事发生元老都鲜少发言,便明白事情尽在掌握。
“结束。”
看一眼赤裸的身体,圣痕飘入一栋白石房扯了张窗帘遮掩,正欲离去时,眼角的余光瞥到躲在卧室角落的一家人,不由恼怒:“博萨猪,看什么?”
虽恼火给他们见到裸体的丑态,圣痕却未动手。因为与朝晟人的激战已让圣痕腻烦,懒得再用高贵的祈信之力杀这些博萨猪猡:说实在的,能在厌烦的极限杀死朝晟人也算是种舒爽。
圣痕刚想离开,胸口却有种贯通的冰凉感,紧接着是刺痛——不、不是身后的博萨猪,他们怎会有勇气?这种感觉…
又低头,圣痕只见一柄贯出心脏的钢棱在慢慢扭转、引血滴落。
“哈啊,你不会真以为我死了吧?我看,你怕是乐天过头了。”
在这声音传达前,圣痕毫不犹豫地一剑穿腹捅向身后,却未有感到命中。当愕然的圣痕欲抽剑回头,却看见朝晟人已立在正前。
在瑟兰的林猛然后跃,背撞大树痛到喊叫。强压惊惧的少年发现网的视野已恢复,而本该死去的竹重现在网中,讯号十分正常。
“没用的笨狗,我们再来过吧。”说话间,竹挥砸钢棱,快到圣痕不能躲避。
“小丑!你很喜欢演戏?为何你不能乖乖接受死亡?!”怒喊着的圣痕并未有躲闪的打算,只迫发祈信之力,要用粉碎一切的锋锐抗衡猛力的迅击,可就是无法抵挡钢棱,只能眼睁睁看肩、胸、腹、腿随挥落的钢棱给碾成烂肉,“不、不可能!”
“害怕了?你们看啊,他那丑样比咬在猫嘴里的没毛鼠崽子还怂。葛阿姨?奇怪什么?网当然没我的讯号了,因为我死了嘛,但我总会活的。看呀,这家伙是真走运,只是拿把破剑就强了好多。祖老头,你说他还有更强的可能吗?若没有,我就不陪他玩了。”
待身体恢复完整,再一次赤裸的圣痕又剑指强敌,却久未出击:害怕,是的,害怕了,祈信之力像是没用,完全不能和朝晟人相抗。怎会这样?这家伙的本源到底是什么?
“还等?等你娘亲来捞你?够胆就来,看能再杀我几回啊?”
钢棱再落,圣痕以剑格挡,却给钢棱连剑压下,直将大半身子砸得稀烂。
“这也太结实了吧?真没法毁了这剑啊。那死透的天武确实强,可祂都死了,就再不能帮这东西害我…唔,你们说,没了天武的帮助,他能否再变强了?不如再给他次机会,看他能不能把握住?”
话这么说,可刚等圣痕回复完整,竹已挥钢棱,把他砸得只剩头、还在怒目而视的一颗头。看那眼没有惧色,尽是不甘的怒,收回钢棱的竹便没再动手,而是放任圣痕复原,等其于警惕中后退、退出破房,终落至无人的街。
此时,竹才发现屋里快晕掉的一家人。他走过去蹲下,瞅见缩在大人怀里的男孩,拨开发灰的黑发后捏肿深黄的皮肤:“博萨人?长得挺像我们,可惜太没用,太废物。若你们能多撑几年,事情怎会弄成今天这样?”
想到他们拦不住特罗伦人的无能,竹突然间很怒,很想杀,血管都凸出皮肤、快要涨爆。可看着把孩子更紧护的大人,竹按住怒火压,回身踏至半空,俯瞰畏战不前的圣痕:“没用的家伙,哪怕你只是头发疯的蠢狗,好歹也杀过我,帮我觉醒了本源,我就给你最后的机会,等你先动手。若你没能一击把我毁灭,就该我宰了你,送你去见那天武…不,你的帝皇了。”
还是不懂朝晟的语言,可圣痕听得明白那轻蔑与玩味,并猜出他表达的意思,更晓得哪怕自己已二度突破,以祈信之力挥斩的锐利仍无法真正抹除他的存在:唯一的方法是竭力搏命,凝聚所有祈信之力,试图去到第三次突破的境界。哪怕做不到,也要迫发目前的极限作出自己亦不知威力的攻击。
竹打着哈欠等圣痕积蓄力量,期待他最后一击能带来意外的惊喜。
圣痕不会辜负他的期望,正紧握帝刃,调动所有的祈信之力,集中、集中、集中至剑刃的咫尺锋芒。但集中就够吗?集中的力量就能干掉可恶的敌人吗?不,不够,绝对不够。还需要爆发,刹那间的爆发,吞噬所有的爆发。
来吧,爆发吧,爆发吧…回忆吧。回忆过往,回忆迄今的经历,回忆这一生的荣辱与成败。呵…侮辱与失败?永远与这可怕的家伙挂钩。自己分明是最强的圣恩者,最善战、最精于指挥的帝国元帅,曾速败博萨、攻入朝晟、打通秘苓堡垒、直达瑟兰的心脏晨曦、取回帝皇之血…自己本该有无瑕的辉煌,本该是纯粹的胜利者,而这朝晟人却改变一切,令自己与帝国堕入毁灭的深渊。
今次的战更让自己给他戏耍,饱尝兴奋、满心得意、怀揣希望,却又陷入落寞、历经恐惧、只余绝望。如此多变的感情、如此相反的感情,怎能不该帮助自己、帮助自己这帝皇利刃、这最强的圣痕作出最后的拼搏?
将希望压迫至绝望、将兴奋压迫至恐惧、将得意压迫至落寞,再将这一切逆转,由绝望释放希望、由恐惧释放兴奋、由落寞释放得意,更把它们缩聚在一处,猛压进心底。如此,圣痕坚信自己便能把最强最多的力量借由空前澎湃的情感突破想象的极限!
当帝刃挥斩而出,圣痕狂喜欢呼,因为这是真正能吞噬一切的锋利,真正斩断一切的锋利!任它是物质、空间还是意识,统统都给斩断!斩至从世界抹除的断!
“哇哇哇哇哇…好、好强啊。”说着,竹面带惧色,想退步又不能。
这是圣痕的祈信之力在瞬间喷涌造成的突破。倘若以水流比喻对祈信之力的运用,未得突破之时顶多算水流,第一次突破后已成水柱,第二次突破时已成水线,而今他最后一击已是细如发丝、快如闪电、利不可当、足可斩破万物的水刀!
迫出这一剑,圣痕的头接连爆裂又复原。耗尽祈信之力的全力一击给使用者带来难以压制的头痛,是连颅骨都选择靠破裂缓解的痛。
“啊?好、好家伙,他、他能这么强的吗?不可能,这不可能呀!”惊呼闪避的竹却难以动作,只得任由无形的攻击宰割。
“呼…呼,帝皇,大元帅…我做到了,我圣痕做到了!我直面不能杀败的敌人,我突破不可能的极限!”圣痕吃痛跪倒,把头捏得爆炸,笑容爬满血和脑浆,“我做到了!我领悟帝刃的力量,我获赐帝皇的威严!我三度突破祈信之力,我是最强的圣恩者!我是最忠诚的帝国战士呀!”
圣痕的攻击肉眼不能察觉,只能用敏锐的感觉捕捉,而感觉就告诉竹这是非常危险的一击,不、不,倘若再细心观察,似乎能见到它的轨迹,因为被它掠过的事物全数消失,不复存在。
将消失的速度放慢又放慢,慢到肉眼可勉强瞧见,便知道那是无数撕开的透明之刃,且将掠过的存在尽接吞噬,从过去、现在与未来抹除。
葛瑞昂不能理解,林更没法看清,但他们都知道圣痕竭力的一击绝不简单,因为竹在害怕。
竹似是给某种力量定在原地,是打算硬接圣痕的杀招?还是已逃避不能?
“他好强!你、你们看得懂吗?哇…”借网传话的竹慌张无比,“好快…好强啊!看到没有?那东西吃了一切呀!”
捱过剧痛的圣痕扶墙靠住,喘得像肺病晚期的将死老头:“朝晟人,你的感觉给斩断了吧?相信你的力量和意识已被拘束。你就看着吧,看着我不可抵挡的锋芒将你毁灭吧!”
“不行啊!该如何应敌?我该逃跑了?!跑!”在无形之刃噬来的前一刻,竹还是手足无措,净发些胆怯的消息。可当灭亡真正触及,他却笑了,面上的疤都弯成第二张嘴,亦痛快大笑,“你不会认为我只是个跑得快的愣头青?真蠢,我的本源怎可能那样简单?我虽也不知它是什么,但却明白那是能践踏你这蠢蛋的东西!怎样了?感受到了?知道你的攻击跑哪去了?”
不可置信的圣痕缓缓滑倒。他无法相信感到与看到的,他感到最强的一击消失、他看到敌人毫发无损。
“嘿嘿…本源它告诉我任何东西都有生死的时刻,就是你的力量也同样啊。现在,你是否还有胆自吹能再杀我一次?真他妈的不知所谓。你就给我看着,拿你的猪脑想明白你我之间的差别吧!”竹没有追击,只笑看圣痕尝试站立却定于动作半途的窘态。
很不妙,失去行动能力的圣痕感觉十分不妙:朝晟人已出手?是什么攻击?从哪里来,何时发动?不对——由握剑的手开始消失,是身体在消失?但血没从断指的截面喷出,仿佛还流在完整的肢体内,只是涌入别的时空。
好快,又好慢。死亡的瞬间给放慢好多,让直面死亡的人清晰看到躯体怎样消散,看到失去紧握的手后帝刃掉落了,而胳膊、腿、身子也慢慢消失,再看不见了。当看也看不见的时候便真的什么也感知不到,连存在的感觉都已消失、完全消失。
原来…是自己的攻击。
在意识消散前,圣痕如是想。
竹捡起完好的帝刃弹了两下,看这历经侵袭却美丽如常的圣器,使劲敲那狰狞的对称花纹:“要我送哪去?哦,永安?我马上去。不过祖老头,你可得信守诺言,帮我恢复正经啊。对了,我还好奇造这剑的该死家伙是个什么东西?可别骗我啊。”
没过多交流,竹环顾割裂的尸体与建筑,看那些博萨人从窗或破口探头,忍不住哼声:“爱看热闹能有什么出息?”
等他的视野消失,林一把抓裂身后的树:“弄什么?还有闲心演戏?呼…呼,真是笨到家了。”
再出现的时候竹已踏着红棕的木地板,罕见地惊讶:“网不见了?”
不,网还在,只是不能感觉到。网也会被…屏蔽?此前,不论何时何地,只要自己活着,网就会从脑海中浮现,照理说不会的呀?是发生什么了?是…这座城市还是这建筑有古怪?
把帝刃扔上深红的木桌后,竹拖来把躺椅,摇着身子哼着小调,等履行承诺的人到来。
“你好。”
苍老的声音很熟悉,把险险睡去的竹唤醒。当他睁开眼,看见位健硕的老梁人。那头发不短,胡须也长,但都很白,像纸得花白。
记得见过他的脸,是在哪里?
对视稍许后竹想起来是在历史课本上看过、看过这朝晟的唯一元老。
“先做想做的,还是先问想问的?孩子,你自己决定吧。”
竹想叫他先拿出能帮忙平复心绪的东西,却又想问清天武的秘密,嘴却说出别的好奇:“你今年多大?”
“四百零七岁。”
竹走近他,摸过那耳朵、看过那瞳孔,再三确认这是标准的梁人相貌:“不可能啊,你是梁人,是人类啊,和我一样啊…梁人能活这么久吗?”
“很好的问题,但我相信你心底已有答案。能让人类突破寿命桎梏的,当然是超凡的传承,继承者的传承。”
元老的手指伸进衣领,勾起绕着脖子的线,提起方黑色的小盒将之打开,露出存放其中的至暗晶石。那是一枚非常像圣岩的晶石,可其中金芒远胜圣岩的深邃,几乎迷住竹的眼:
似乎…似乎在哪看过类似的色泽?是在圣都吧,圣都那种压抑的色彩、那燃着金火的黑炬确实与这东西极为相像。
“特罗伦人的帝皇,我们的天武…而这,就是祂赐给焱王的传承,比帝刃还珍贵的遗留物。仅是窥探其中一缕,我便能苟活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