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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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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源北部山麓的阿聂河是博萨公国的动脉,落于阿聂河中游的首都涅汶则是它澎湃的心。”

网里的讲解很动听,可当竹立上连结白石城的桥俯瞰河流,一些随青水漂的浮尸却张大嘴告诉他安静的涅汶早落入特罗伦人手里。

藏入阴影的竹窥视巷外铺满白鹅卵石的街,见博萨人很少、特罗伦的兵很多,听得他们沉重的踏步,嗅到他们踩起的灰,明白藏在钢甲下的忧心。

最终竹看着网对那些忧心交谈的翻译,从识得含义的文字里中找出份熟悉…很陌生的熟悉。

“我们能击溃该死的神盾军吗?”年轻的士兵掀起厚厚面甲,揩去鼻尖的汗珠。

那未摘面甲的士兵拨着快慢机,声音老一些:“我怎会知道?像这种事情,只有等一方的人死绝,另一方的幸存者才有资格帮你论断。”

“不能同朝晟人讲和吗?”

“有趣的想法。我建议你写封电报送至圣都,劝大元帅放过朝晟人,终止圣战。”

“我不懂啊。我记得早年大元帅讲过,圣战只是清除异种。可为什么,我们会同时和格威兰、博萨甚至朝晟交战?”

“为什么?因为它们曾是帝国的领土!格威兰的王室不遵帝国调令,帮着瑟兰的长耳对付我们!博萨人更小丑,背靠朝晟向我们挑衅。哼,朝晟?朝晟人最可恶,他们弑杀忠于帝国的王,毁掉封国‘梁’,公然独立,最该杀。你若不满,便写信至圣都,劝大元帅暂缓圣战,与他们讲和吧。”

“帝皇在上,我可没那胆量。据说自圣灵元帅吃败仗后,大元帅终日待在圣环殿,三年未见任何人。会否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新人,闭上你的臭嘴。有帝皇护佑的大元帅会永远健康——他妈的猪猡!你偷听什么?滚开!”暴躁的老兵抖身撞飞靠近的少年,头也不回,“博萨猪,只会添乱。”

待踏动路面的震感远去,少年才拧眉爬起:“混账的东西,祝你们全让朝昇人绑去犁地…痛死啦。”

“别吵了,孩子。那些混蛋的耳朵可灵了,隔再远都能听见你的声音!”有位白头发的老人提醒抱怨的少年,“三年前,我隔壁的年轻人就是喝几口酒叫嚷,才被他们抓去圣都的!”

“哼,等朝昇人打过来,我再看他们的笑话…哈哈哈,每想起他们的圣灵元帅几乎给朝昇的前行者们活捉,我都忍不住要笑几声。”

“够了,够了。少说几句,当帝皇睁开公正的眼,作恶多端的特罗伦人会得到应有的惩罚。回去吧,孩子,回家去吧。”

“老人家,我才不信帝皇。祂若如你们称颂的慈爱,怎会放任那老鬼侵犯我们?又怎会不命圣恩者们去阻止那老鬼的可怕行径?”

“唉,帝皇的眼还未睁开,祂的圣恩者遭受异端的蒙蔽。当祂的怜悯回归,我们——”

未等老人说完,少年已摆手,不愿再听帝皇信徒的劝告:“再多圣恩者也没用!只有学朝晟把帝皇抛弃,才能觉醒足够的前行者打败特罗伦!否则,就要同我们的大公一起夹着尾巴找瑟兰的长耳们避难!”

原本思考帝皇和天武之联系的竹无声咧嘴,以此赞赏不把特罗伦人放在眼里的大胆少年。可正躲避老人追赶的少年并不知道,其实有士兵能听懂博萨的语言:

“无知的小鬼,再多的圣恩者与前行者也无法对抗钢铁与灵能庇佑的大军。可笑的博萨人,竟把帝皇时代的传说当真。”

“莫忘记,大元帅可很看重圣恩者。将官的军衔只有圣恩者能荣膺。像我们这种普通人,哪怕拥有的灵能再强,混到死也只是尉官,连校官的屁股都够不着。”

“帝皇恩赐的灵能啊,本该是帮助我们统合世界的动力,但为什么异种和不尊帝皇者也能掌握灵能?”

“嘿,他们还能觉醒祈信…本源呢。强大的敌人是帝皇对我们的考验。”

“真羡慕获赐祈信之力的幸运儿。你们说,我们的祈信之力和本源是同种力量吗?”

“想听实话?答案是肯定的。只是圣堂和大元帅不允许明说罢了。”

“你可少讲两句。若让圣恩者听见,定会斥责你大不敬!当心挨鞭子!”

“我要是圣恩者,才懒得管这种破事。真想体验那种超凡的力量啊。”

“唉,别了,平凡也是幸福。圣灵元帅和他的将官,可是在朝昇的前行者手里跌了大跟头。”

“那是因为埋伏。圣灵元帅只因泄露行踪才遭卑劣的朝昇人伏击。”

“嘘,你别告诉其他人。我可认识圣灵元帅的近卫。他告诉我,是混血者葛瑞昂带着数百前行者突袭指挥部——”

混血者?

这文字又令竹感到头痛。心里更烧起炙热的火,催脑子回想相关的记忆,逼耳朵去聆听士兵们的话语。

“混血者?注意你的措辞!是污血者!污染人类血脉的长耳贱种!”

“你这帝国使者的怂蛋,听不得我们苍白炽焰讲实话?哼,也难怪,连成日与异种鬼混的朝晟人都打不过的你们,恐怕只晓得在我们面前逞威风吧?”

“他妈的,你说什么狗屎?”

见巡逻的士兵爆发争吵,过路的博萨人全偷着乐。他们在低声交谈,说因元帅逃跑而解散的帝国使者有不少人被重编进苍白炽焰,时常和原本的老兵摩擦生事,并不太团结。

直到领头的队长大声呵斥,顶着沉闷重甲对骂的兵士们才收声,转而找嘴贱的博萨小鬼撒气。可那少年早给老人追逐得不知到哪里去,连影都没留。

“傻孩子,咳、咳呃…”彻底追不动的老人扶着白墙剧烈咳嗽,“朝昇的人类是不敬帝皇,可朝昇的木精仍保有虔诚。慈爱的祢啊,何时能回应虔诚的祈求?”

网又在翻译,一些关键词又涌入脑海,记忆的画面更加清晰。

“长耳?木精…”想着,竹抽出别在腿上的棱刺,眼寻见握把根部刻着的文字、明明记不得却能理解的瑟兰文字,嘴更喃喃念出,“给阿萨的卫官纪念…萨叔…他叫我什么?阿竹…阿竹…竹…我叫竹…竹…”

竹想起些连贯的画面:

熟悉的面容,是木精、木精灵的面容。这木精灵是谁?是朋友吗?没错吧,是的,他用棱刺捅穿特罗伦人胸膛,抖抖长的耳朵,笑着叮嘱自己活下去…是,自己捡起钢棱刺,跟着杀尽眼前的一切,最后冲进林海…来到博萨沉睡。

“木精是精灵的一种,他们多居于瑟兰与朝晟。卫官是朝晟的治安者,保护身为朝昇公民的你是他职责所在。”

网的解释并未让竹高兴:“他妈的…我清楚…告诉我,特罗伦人骂的脏话该怎讲?”

“说明哪一句。”

“他妈的。还能是哪句?”

学会脏话的竹感到很满意,更相信再多杀些人,这种满意会越好越多。

网告知竹根据当地活跃的抵抗组织所提供的情报,指出有十个装甲师与二十个步兵师囤积涅汶辖区,按帝国的编制算得统共有四十五万人和三千五百辆战车,进而推断苍白炽焰的元帅第五圣徒是要和朝昇的神盾军全力硬撼,最后询问其意见——何时去杀掉这些敌人。

竹笑了,对着网那头的人轻笑:“你们说,假设有个村子有位最老辣的屠夫,宰牛只要一刀,出刀收刀更只要一秒,若要去屠四十五万头全晓得排队并主动伸脖子挨刀的牛,亦得不吃不喝地把出刀收刀这费力的动作坚持整整五天。是不是在你们看来,哪怕我再有信心,要一个人去对抗会开炮、会合作、会还击的四十五万棕皮也是在做梦?你们是想叫我另作打算吗?但我要告诉你们——

不。”

他不愿多言,径直寻往敌人的驻地,进入城郊的某处荒原,穿行在白色帐篷的阴影间,见半数士兵都卸了护甲,拿长杆粘润滑油捅擦炮管的锈和火药渣,那些还穿钢甲的人多顶着头盔闷声叫骂。相信只需一点火星,焦灼如火药桶的他们就会引爆,把不敬帝皇者统统炸上天。

竹看见,唯有一名穿灰白军服的人走过时,士兵们才稍事正经并立正行礼。明白这人是这里的长官,认为他更加该死吧。

检视完暴躁小伙子们的军官点点头,准备回去拨电话汇报一切正常。扭头走脱的军官只知道大战在即、巡查与汇报必不可缺,却未留意杀戮正尾随自己的足迹在无声中进行。

同一时刻,很多和这人一样疏忽背后的军官已把巡查结果上报给师部,师部的人再汇报给总指挥部,令白色市政厅里的中年将军明晰军情。

只有亲耳听见报告,这位穿长白袍的将军才安心。哪怕身为圣恩者、哪怕觉醒祈信之力,当坐上本不属于自己的位置,人也难免会紧张。

于是将军拿起能安心的话筒,让认真的问候便传进耳中:“他妈的。”

没等将军疑惑,重复的话又钻进耳朵:“他妈的。”

清楚的咬字令将军发怒:“混账话!”

“他妈的。”

“住口!没轻重的小子,你们是哪个师?”

“他妈的。”

挂断电话,将军命接线员去查是哪个不怕死的在捣乱,待铃声再响起,拿起话筒却又听到那声音:“他妈的。”

无心斥骂的将军呵问接线员,却听得惊异的回复:“将军,方才和现在的电话各由第五和第七步兵师指挥处拨打。”

没有犹豫的将军喝令:“给我转第一步兵师!快!”

接线员不敢多说,立马照做:“是。”

将军很快听见熟悉的声音:“他妈的。”

“转第二步兵师!”

“是。”

“他妈的。”

“转第三步兵师!”

“是。”

“他妈的。”

“转第十装甲师!”

“是。”

“他妈的。”

颤抖的将军听接线员解释,又命副官发报,并查看有无回复,但副官的等待让压着话筒的手更颤:“将军,没任何消息。他们…”

“他们似乎全部消失?”握紧拳的将军摇头否认,“不可能,不可能…电话线没问题。哪怕电话出问题,电报的频率也不会出错。”

副官提醒:“将军,或许是朝昇的前行者——”

“不可能!有此能力的前行者与战斗无缘。况且他们不能干扰广阔范围的电波…”将军那标准的特罗伦棕发,给博萨的白墙衬得发灰,“传我命令,全体卫兵搜查指挥部,寻找有无潜伏敌人!”

待副官开门离去,将军让电报员调整频率,念出发报内容:

“事态紧急。若收报,速回。”

漫长的等待后,电台终于滴滴作响。将军先是一喜,跟着却止不住流汗,不由得吞咽唾液,接过电报员递来的纸阅读上面所写:

“元帅已至目的地,斩首行动继续。详细情况,速回。”

“恭喜将军,电台没有失灵。”

兴奋的电报员没发现将军的汗已打湿地面。

没有理会电报员的将军快步走向房门,让怒吼随门摔响寂静的指挥部:“副官?副官!搜寻结果如何?搜寻结果如何?士兵?士兵!回话!回话——”

将军很快闭嘴,因为白瓷的地砖上只有血在流,那踩着猩红偷听的朝晟人则对自己笑:

“他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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