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文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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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十二月初开始，一直到十二月末，来自各宗的弟子将在荼蘼山进行为期一月的比试，文试是撰文，武试是通过抽签的方式两两对决。最终由文武试综合评定，决出四名魁首和最后数名弟子，前四甲可继任四宗宗主，后数名则要离开荼蘼。
这种机制使修士前仆后继不得安生，然而无论六界亦或是仙界，皆大争之世，而非共生之世，这种法子也是形势之下的必然。每当这时候，总是荼蘼峰弟子压力最大，也最拼命的时候。
大试将启，所有弟子都集合到了荼蘼山的道场上，准备开试大典。蓝兮萤站在生宗弟子的方阵中，好奇地环顾四周。
圆形的道场之上，行、灵、元、生四宗弟子分别在东西南北四个方位站成方阵，面对着正中间那三朵巨大的荼蘼花宝座，正中坐着混元仙尊，左边是烛照圣使墨鸿渊，右边是幽荧圣使水思烟。
蓝兮萤的目光一一扫过其余三宗：芊羽寒站在灵宗阵前，脸色严肃到了冰点，好像全世界都欠她钱一样，多看她一眼都是受罪。蓝兮萤将视线转移到元宗阵前，苌煜还是那一派吊儿郎当玩世不恭，似乎全然不将这荼蘼大试放在眼里，嘴里还在轻松的哼着歌。行宗阵前的楚客尘一动不动地站着，神色凝重中又恢复了一贯的平和，看起来不像那天那么凶了。而自己生宗阵前的玄若仪，高雅端庄，天生就有一种超脱市井的贵气。
四宗宗主真是各有千秋，风华绝伦！至于混元仙尊和两仪圣使，因为太过高高在上，仙气逼人，已经不能用言语去置评。
蓝兮萤的目光最终还是定格在了楚客尘身上，心中五味陈杂：总觉得这两天楚客尘有些怪，时不时的阴沉甚至凶态，是以前从没有见过的。
蓝兮萤不解，但这两天事情多，也来不及问，大试过了以后得问问才行。
蓝兮萤只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上面的混元仙尊已经在讲话：“列位问道求仙，为的是逍遥和济世。荼蘼峰文武大试，文是要列位问道，成就道心，抛却烦恼忧愁；武是要列位求仙，成就法身，消灭世间邪恶。仙家历代先人筚路蓝缕，开创仙人之行，望我等继续勤勉，造福自己，造福众生！”
他说的是这个理儿没错，但门中弟子龙蛇混杂，又有几个是真为问道求仙而去的。
大殿前摆着荼蘼殿里那尊青色巨鼎，里面已经燃上了香，香气蔓延到荼蘼山每一个角落。掌门与两仪圣使带着众弟子对着巨鼎郑重三拜。
千年前妖魔大战，波及其余各界，死伤众多，期间，稷元道祖以一尊刻有荼蘼花的青纹宝鼎炼药，活人无数，他死后，青纹宝鼎几经辗转，最终到了荼蘼峰第二任掌门混元手中，混元将鼎摆在了荼蘼殿中，以昭稷元道祖威仪，作为荼蘼最大的礼器，每逢荼蘼峰盛事，必得拿鼎出来祭拜，包括每年的文武大试。
混元仙尊扬手在巨鼎旁边一点，空中凭空开出一道门来。
“明日卯时，列位要走进此门参加文试。都下去准备吧。”
于是众人纷纷离去。
见蓝兮萤抖的厉害，玄若仪走到她身边，柔声道：“放心，文试是不用打架的，只管进去经过问答和言志两个环节就可以，师姐说过你心性灵清，有一腔热忱，这一番心意难得，门中多少人有都没有，文试你会艳压很多人的。武试呢，也是由弱到强依次来比的，你不会碰上特别厉害的，只管去多读书，多练功，结果不会辜负你。”
蓝兮萤七上八下的心，被她这么一安慰，的确好受了很多，感动道：“谢谢师姐，你真好！”
关于一字憾缘剑和戴着天珠泪的黑衣人，蓝兮萤到现在是一点头绪也没有，她还不能离开。
……
第二天，所有人一个一个都进了掌门昨天开在青纹宝鼎旁边的门，蓝兮萤好奇地想象着门里的景象。
会不会有很多人，然后大家坐在一起辩论，谁辩赢了谁就胜了？
结果真走进门中，只有兮萤一个人。
四面八方都是一片漆黑，看到哪里都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深邃，只有她站的地方有一团光亮，随着她的进入，面前一丈处又出现一团光亮，是一个盘膝而坐的白衣白胡白头发老者，他的面前还有一方小小的书案。
“来啦，坐。”老人的声音说不出的慈祥和空灵，一声坐，兮萤面前也出现了一张席和书案。
蓝兮萤依言坐下。
“兮萤，我先问你几个问题。”
“老伯请问。”
“你欲成的仙人，应是如何？”
“额……”蓝兮萤撑着脑袋，认真想了想，郑重答道：“开天门，通仙路，造福众生而不居功。同时，自己也能孑然一身，逍遥自在，无拘无束。”
“很好。那么……你是谁？从哪里来？欲往何处？”
“我是蓝兮萤啊，从爹娘肚子里来，成仙不敢奢望，就想去云游天下行侠仗义。”
“那你做到了吗？你在因为什么事情而停留，而执迷呢？”
“我……没做到。因为我背负了莫大职责和仇恨，所以我要找出曾经那些坏人，消灭他们，如此，我才能继续去我想去的地方。”
“有没有想过，人事无常，一波一波反反复复，你会迫不得已偏自己的路很远很远，回不了头，那时，你会失望，会痛苦，会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一生不就是这样的嘛，我不惧那些无常，但也会义无反顾去走我自己要走的路。我会努力做好自己，如果可以，也帮助别人做好自己，然后大家一起把坏人打跑！”
“我看不见得，你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且性情偏激，愤世嫉俗，以绝望为骨，以任性为皮。后生，还是好好修行吧！”
“谢谢老伯教诲，我会的。”
“哈哈哈哈哈……”
老者大笑不已，蓝兮萤从中听不出任何情绪。下一刻，老伯已无影无踪，她面前笔墨纸砚已备好。
“后生，畅笔言志吧。”
“言志……”
蓝兮萤下笔：
“余少多舛，尝行棋于难局而大，延今无改。总念之魄动，感之神伤，长愁碌碌世人，续问芸芸极乐。故结仙灵之道，文辞之术，神游之好。托文以八方之大，因自挥毫薄墨。
含苞，放青云之怪志，吐峥嵘之阔语。悲乎！不脱形役，难赴心途，沉没纵欲，茫茫作木！有一日，吾应发一己之力，开一己之天，洒大道寒星，圣明普照以沉沉尘雾，而独藏于人罕之处！
请愿毕生无垢，安能了无忧怖？但留明心一颗，照破山河万朵，不以吾左右不过沧海一粟。”
日落时分，所有人都出来了。混元宣布文试结束，从明日起，开始武试。
当晚，荼蘼殿中，掌门混元、两仪圣使、四宗宗主、五阁阁主齐聚一堂，开始观看审视每位弟子的问答录和成文。
到了蓝兮萤的头上，混元不由自主望了一眼楚客尘。
对自己亲自召进门来的楚客尘，混元能窥见一二他的心境。混元知道，客尘为之深深苦恼的，何尝也不是这芸芸众苦？他也愤世嫉俗，曾言名利权情是世间毒药，也曾以云游天下行侠仗义为乐，虽以淡漠为皮，但以希望为骨。
这么多年文武大试，混元见过门中形形色色的弟子，也见过类似的人物，但感情诚挚强烈到如他这般，还真少有。这蓝兮萤，骨子里与客尘倒也是一样的，虽然他们一个充满希望，一个充满绝望，但终归只是一体两面，心怀天下的胸襟还是一样的。这蓝兮萤能成为客尘很好的知己，再合理不过。
这下子，混元突然就想通了，为什么客尘会求还魂令救她的命？也许，并不是什么情关难过，而正是因为知音难求，于心不忍。
此后五天，蓝兮萤很幸运，遇到的大多是和她同一水平的对手，而且还都赢了对方。说起来，不但要归功于她全力以赴使出了在水寒山庄时的毕生所学，也多亏了五行剑法，常常在最惊心动魄的时刻力挽狂澜，挫败对手。
第六天，抽签结果出来了，蓝兮萤今天下午的对手，正是元宗的温子旭！
看着蓝兮萤和温子旭两个并排放在一起的名字，蓝兮萤内心忐忑不安，问玄若仪道：“师姐，这个温师兄厉害吗？”
玄若仪摇头道：“不清楚，不过应该不会很难打，不然的话，他入荼蘼峰几十年，都是参加过几十次荼蘼大试的人了，怎么会一直默默无闻的。”
“可是几十次大试他都没有离开荼蘼峰，不还是代表挺厉害的喽？”
“怕什么，你不是还有大师兄教给你的杀手锏么，五行剑法是他亲自所创，变化多端巧妙异常，其威力，其实是出乎你想象的。”
说这话时，玄若仪的语气明显不那么可亲了，蓝兮萤本就对此事很敏感，立刻就明白了个大概，师姐希望自己不离开，但也对自己私底下找楚客尘补习的行为有所介怀了。
“师姐想训什么就训吧。”
玄若仪也就不保留了，开门见山道：“一个人走后门是能得到好处不假，但是一群人走后门，吃亏的只会是那些没有门路的老实人，我们是修行之人，不是世俗之人，念你们总归是因为守护灭灵剑，守护众生福祉才致灭门，而你又找人心切，也就不追究了，但往后这种行为不可再有，明白吗？”
“知道啦知道啦。”
蓝兮萤被说的羞耻感满满，又听玄若仪开始喃喃自语：
“他是最不喜欢俗人的这些门门道道的，怎么会这样呢？”
蓝兮萤“哎呀”一声，才想起了这件了不得的大事，赶紧回报道：“师姐，玉心这两天有点不对劲，你好好留意留意，也许给我开后门是他无心之举呢。”
“不对劲？”
“可能和一具魔灵有关……”蓝兮萤一五一十地把楚客尘被魔灵附体的那些事全告诉了她。
“这可糟了！”玄若仪大惊失色。
“真……真有那么糟啊？你们一个个的，可别吓人啊！”先是听菩提药祖柳珍说无能为力，又是听生宗宗主玄若仪糟了的，蓝兮萤被搞得很害怕。
“人有善恶不同念，灵就有正邪不同灵，杀死一个人容易，灭了人的念却是极难，尤其是那些已死之人的念，早已变成执迷，由此而来的灵就根本不是人能灭得了的。元梦华之凄惨让人汗颜，那魔灵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凶煞邪灵，别说师兄了，就是稷元道祖来了也杀不了的。如果师兄没控制好它的话，有可能反被它摄了心神，或疯或魔！”
“啊？！难不成那天，他……”想起他教自己五行剑法的那天夜里，他那么凶，那么阴冷邪鸷，蓝兮萤惊起一身冷汗！也许那天他就已经在失控的边缘，已不能理性思考，所以在自己请求之后直接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见蓝兮萤瞬间变了脸色，玄若仪劝慰道：“放宽心，有掌门以及我们在此，会帮客尘师兄的，这事不是你该担心的，去好好准备吧。”
蓝兮萤神不守舍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