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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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刚露头时，胡远道就醒了过来，没睡多久，也根本没怎么睡着，不知道是昨天累过了头，还是昨晚和李清河说了太多，导致迷迷糊糊半梦半醒。出得门时，已经有仆人在院中清扫，见他出来就行礼说道：“胡提刑，昨夜住在你隔壁的那位李娘子，天刚亮就走了，”
胡远道没想到李清河那么早就走了，也不知道她休息得如何。不过今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也没时间去想了。他去洗漱一下清醒了许多，打算去各个城门及码头看一看，今天已经第四天了，要是再没消息的话，过了七天期限，虽然提刑司有进展不至于被罚，但也落不下好处来。
骑在马上，胡远道撑着自己浆糊一般的脑袋，使劲想着还有什么办法可以用。他赞同罗民的判断，就是这个采花贼不会这么轻易离开中都城，可能陈家小娘子的死属于意外，所以他们慌忙地离开陈府，甚至还遗漏了那张药方。但他们其实也没有暴露什么，毕竟对于中都城来说，两个绣娘根本就是沧海一粟，想抓到太难了。
利用昨晚的凶杀案？胡远道转念一想，假称采花贼杀人，已经被抓住，让真凶放下警惕？好像也不行，一来如果采花贼再作案却没法当场抓住，那就成了提刑司公然撒谎，对提刑司的声望是重大的打击，二来府衙那边肯定不会放过这种好机会，他们只会暗中把真相流传出去，毕竟他们不会希望提刑司真的抓住采花贼的。
就这样一路走一路想，到东门时仍然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干脆暂时抛下不想，进了门边一个酒楼，上了二楼在靠窗位置和暗探接上头。暗探到了有好大一会了，不过没看到什么可疑的人物。胡远道干脆叫了些吃食，一边吃一边放松一下，但内心又不由自主地想着怎么设计抓捕采花贼。
稍带苦涩的茶水入喉，脑子瞬间清醒了许多。胡远道一边咀嚼着糕点，一边想着：如果自己是采花贼，这时候会去哪呢？短时间内肯定不会以绣娘身份去富贵人家应聘了，普通人家也不会请绣娘，那么城中还能符合要求的大概是绣房，不过绣房要雇人得去坊正那里登记，签下切合书，约定工作内容、时间、酬劳等一应内容，若是被发现没有签切合书就直接雇人，是要被处罚的。
那还有哪能收容他们呢？胡远道扭头看向窗外，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努力地想着这两人可能的去处。这时候一队人从街口穿过，领头的是一位穿着艳丽、稍有暴露的女子，身后跟着两个一身横肉的壮汉。那女子抱着琵琶，脚步妖娆，走的是一种受过训练的走路方式，就是不知道哪家青楼的娘子了。
“青楼？”胡远道脑中一道灵光闪过，忽地一下就坐直了。
对面的暗探吓了一跳，还没等他问胡远道，就见胡远道已经离座下楼了。他莫名其妙地看着窗外款款而行的女子，喃喃道：“胡提刑这是憋太久了？如此之急？”
不知道被下属暗暗怀疑的胡远道冲下楼去，翻身上马就往提刑司跑去。他刚才看到那个不知道哪家青楼的娘子后，一瞬间福灵心至，想到了一种很大的可能性。像绣房这样的正规商家，雇人都需要切合书，但青楼这样的非正规也非违法的地方，根本不需要这些。青楼的小娘子们需要学刺绣吗？当然要啊，这也算是才艺的一种，不时给老恩客绣上一份，能拉住不少客人的心。
虽然只是一种猜测，但至少有了一个方向。胡远道快速回到了提刑司找到正在休息的罗民，把自己的想法跟他说了一下，罗民考虑了一番，想着也算是一个突破口，于是把手下不多的暗探全洒了出去，开始以陈立群家为中心开始探访，为了不打草惊蛇，只能暗中和青楼的鸨母打听，这两天是否有新找的绣娘。
安排完后，罗司正继续去休息，他昨夜熬了一夜写奏章，早上送走后还没恢复过来。胡远道便回到值房等待消息，结果不一会儿困意涌上，居然就这么坐着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感觉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胡远道一下子惊醒了。他抬头一看，一名下属正焦急地叫着他。见他醒来，下属高兴地说道：“头儿，有消息了！”
胡远道立马起身，拿起刀就往外走去：“有消息了？确定是那两个人？”
走出门，昏黄的阳光刺入了胡远道的眼睛，他才惊觉居然已经是黄昏了，他居然就坐在那椅子上昏睡了大半天，难怪现在腰酸背痛，脖子都感觉扭了。他也顾不上这些，一边往外走，一边又问了一遍。那下属连忙将暗探报来的消息告诉了胡远道：“确定了，有一家青楼的鸨母说昨天下晚的时候找来的两个女子，一个四十左右，一个二十左右。自称是母女两个，姓安。说是家里落了难，但又不想别人知道外来卖手艺干活，不想签切合书，就找到了青楼来。鸨母没多疑，就留下了。我特别问了年轻那个长相，清秀瘦弱，骨架稍大，两人都操着青郡口音，和陈家提供给我们的信息很相符。”
胡远道兴奋了起来：“很好，叫上人去蹲守，这次我们一定要抓到。”
胡远道带着人布置在了青楼四周，扼守了各个路口，争取不让人逃掉，然后和青楼的鸨母见了面。鸨母还有些不满地说道：“哎哟，这位提刑，带来这么多人来，坏了我的生意。”
胡远道也不应她，只是认真地问道：“那两个绣娘可在楼里？”
“不在，这还没到开工的时刻呢。”鸨母虽然嘴上抱怨，但也配合，“你们啊，就先进来守在后院，她们每天下午会来教小娘子们刺绣，从后院的门进来。自己藏好啊，可别害了我。”
说完，让开身子让提刑官们进了楼。胡远道一边道谢，一边安排人布置。楼后小院有个柴房，胡远道亲自带着两个人守在柴房里，其他人看住正门和后门。
此刻刚过午时，楼内渐渐开始热闹了起来。莺声燕语，浪荡形骸，对饿着肚子躲在后院的提刑们来说着实是个折磨。胡远道闭着眼睛靠在墙边，好像在打盹，身边的下属忍不住动了动身子，被胡远道低声呵斥道：“别动，莫要被人发现了。”
“头儿，你看着这些不动心？”下属指了指窗外，刚才有一对男女互相搂着往内厢去了。
胡远道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我又不是神佛也不是圣人，自然会动心，但我能克制我自己的行为。”
于是下属什么也不说了，干脆学他坐在地上，靠着墙两眼一闭，也不知是不是神游天外去了。胡远道无奈一笑，成亲前也曾是鲜衣怒马，呼朋唤友，这种地方也不是没来过。但成亲后就再也没有踏足青楼了，哪怕是妻子病逝后也没有动过来这里的念头，没想到今天却是为了破案又跑到这里来了。
胡思乱想期间，突然见到那位鸨母从前楼走进了小院，奔着小院后门而去，路过柴房的时候还隐蔽地看了一眼。胡远道连忙推了推下属，示意人可能来了。他们低下头，不敢窥视外面，不过耳朵没放松，仔细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没一会儿就听到了开门的声音，那鸨母的笑声也随之传来：“哟，来啦？今儿客人多了些，我这忙得呀，都没空坐下来。”
一个比较温婉的中年女子声音迟疑地说道：“那今日的教习？”
然后又是鸨母的声音：“嗨，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里中午就那一阵子，一会儿该回的回，该睡的睡，娘子们自然就歇下来了。行了，先进来吧。”
脚步声随之而来，胡远道侧耳仔细听了一下，脚步轻重不一，正好三个人。除了刚才和鸨母搭话的中年女子，还有一个应该就是今天的主要目标。胡远道暗暗捏了捏手中的刀，心想终于要抓到人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胡远道朝着两个下属使了个眼色，他们慢慢挪到了门边，将门启开一条小缝朝外看去。看了一小会，胡远道听得脚步声又有了减缓的迹象，可能是三人即将走远。这时门口的下属突然回头对胡远道挥了下手，胡远道立刻半起身从窗户看去，面前就是三个女子的背影。领先一步走在前面的是鸨母，她后面是一位穿着素白襦裙，留着妇人髻的中年女子，正跟鸨母搭着话，这中年女子身边跟着的还有一位穿着淡绿襦裙的年轻女子，她微微低头，亦步亦趋地跟在中年女子身边，好像在很认真地听着她们的交谈。
这时候，一名早前安排的提刑官从前楼门内走出，看似很熟悉的跟鸨母打招呼：“大娘子，这是有新人进来了？”说完还故意审视地看着那名绿衣年轻女子。
胡远道眯着眼睛，紧盯着那两名可疑女子，只见她们在见到穿着黑白长衣出现的提刑官瞬间，都一下子顿住了脚步，那中年女子还稍稍往后退了半步，然后硬生生地止住了。胡远道心中一松，知道这次大概准了。
那鸨母拍了下提刑官，笑道：“说什么呢，这可是正经人家，来教刺绣的。”
“大娘子，今天要不就算了吧，今日你这里太忙，我们改日再来吧。”那中年女子突然对鸨母说道，然后也不等鸨母答应，拉着那绿裙女子转身就打算从小院后门离开。
哪知一转身，身后居然又出现了三名提刑官，正中那位略显消瘦，五官明显的男子一拱手，笑着说道：“两位娘子，不如今天去我们提刑司教一教刺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