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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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捕头没有回家,毕竟今晚出了事情,他就带着下属们吃了些夜宵,然后回到府衙休息去了。帮闲请捕快告知时,他正睡得香甜,被下属摇醒后十分不悦:“怎么了?怎么了?天塌下来了?”
捕快连忙把胡远道带走荆春夫人和王思瑶的事情告知了何捕头。何捕头皱着眉头疑惑地反问道:“他确实是说了已经抓到凶手了?”
捕快点头应是,毕竟来传消息的帮闲确实是这么说的。
“我安排了那么多障眼法,这小子一点都没吃?”何捕头骂骂咧咧地起身,“走,我们赶紧追上去,看看能不能路上拦住。”
可惜等何捕头一路追到提刑司门口也没见到胡远道一行人,他们早就进了提刑司。何捕头看着提刑司门口,懊恼地抓着头发:“娘的,这小子这么聪明的。算了,回去吧,抓住这个凶手有什么用,又不是采花贼。”
说罢头也不回地往府衙走回去,手下的捕快们也无可奈何地跟着一起回去,大半夜的白跑一趟,都是心里窝着火。
提刑司内,荆春夫人和王思瑶被带走去录写口供,胡远道却带着李清河去见了司正罗民。胡远道很是意外罗民居然这时候还在提刑司,罗民很无奈地说道:“采花贼被抓到前,我是一步都不离开提刑司了。”
说罢,他抬头看着站在胡远道身后的李清河,心中暗道确实是个美人儿,便和蔼地开口道:“你就是李清河?人牙一案远道说你出力甚多,本司替百姓谢过你了。”
李清河拱手行礼:“不敢当,司正过誉了。”
“不过今晚你们怎么又碰到一起了?”罗民还不清楚王有德案的具体情况,他只是知道今晚采花贼出现,然后杀了一个人,“难道你也在追查采花贼?”
“今晚的案子其实不是采花贼做的。”胡远道将今晚的事情一一禀告给罗民,包括自己怎么发现现场问题,何捕头可能伪造现场,荆春夫人和昔日丈夫被杀案,讲到口干舌燥才终于讲完了。
罗民有些发愣,他没想到就这一个晚上,一个案子,居然给胡远道讲出了惊天大案的错觉,他愣了下才回过神来,用手捏着自己的眉头说道:“幸好不是采花贼做的案子,不然明天我们都得倒霉。这案子也够离奇的了,这贼人方林真是狡猾狠毒,害了人家全家,死有余辜。”
“司正,还需要调查……”胡远道不得不补充提醒。
罗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那当然要调查,这还用你说?远道你这是几夜没睡糊涂了,这么简单的事情也要提醒?你要累了就赶紧回家睡觉,明天把精力放到采花贼身上去。哦对了,你说的关于采花贼的线索是什么?”
胡远道连忙说道:“今天下午我在陈郎君家发现了一些线索,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就是采花贼了,他百密一疏终于是露出马脚了。”
于是便把陈立群家中雇佣绣娘和在绣娘房中发现药方的事情一起说出,并且也告知了自己去找郎中的事情。罗民和李清河在旁听的吃惊不已,直到胡远道把话都说完了,罗民才咂了咂嘴说道:“以药物控制自身体型,男扮女装,以绣娘身份探查受害者家中情形,甚至可能是以女子身份故意接近那些娘子们,好歹毒的家伙。”
李清河奇怪地问道:“这男子假扮女子,难道看不出来吗?更何况是如此贴近的人。而且那陈家小娘子是自缢而死的吧,和采花贼又有什么关系呢?”
胡远道耐心解释道:“有些男子天生长的清秀,喉上无结下巴无须,若是梳妆打扮甚或比一般女子还要清丽,甚至有些还特意学了女子讲话的声音和习惯,如果不解开衣服很难分辨出来。中都城曾经也有过男子假扮女子卖身骗钱的案子,只是近些年一直没有相似的案子,我们都忽视了。”
罗民提起笔刷刷刷地在纸上写着什么,然后将纸交给胡远道:“调集人手,通知各坊坊老,暗查坊里有没有四十多岁带着二十来岁的女子。其次,四个城门和水门都安排暗探,看看有没有相似的人打算从水路离开。这采花贼闹得满城风雨都没有停止作案,我觉得他不会这么容易就走的,应该还在中都城内伺机再行作案。明日我先告知骆尚书,再由他去和中都府还有都督府扯皮去。”
李清河张了张嘴,不过又有些犹豫。
罗民倒是一眼看到了,于是笑着说道:“李娘子是有什么疑惑?但讲无妨。”
李清河犹豫着说道:“为何还要明日告知骆尚书,再由他去和中都府衙还有都督府交涉?明明可以直接与二府通气,张贴通缉,封锁城门,这一来二去怕不是要很多时间,就算贼人不跑,也难免会有新的受害者出现吧?”
罗民不由摇头失笑,指了指胡远道说道:“就让远道跟你解释吧,我要赶在天亮前把奏章写好,就不送了。”
于是胡远道带着李清河先行离开,出了门胡远道说道:“今夜就在我们提刑司的官舍住一晚吧,明日白天再回去,虽然好像也没多久就天亮了。”
见李清河还稍稍皱眉,胡远道一边示意她跟着走一边说道:“有些东西罗司正不太好说,毕竟你不是官场的人。我简单说说吧,你也知道今晚的情形,你觉得为什么那个何捕头要伪造现场,故意把这个案子引到采花贼身上?”
“我知道中都府衙因为没有及时抓到采花贼被训斥,然后今上令你们提刑司协助查案,要在一周内破案。”李清河之前已经从胡远道那里了解这个案子的前因,“如果你们也查不到贼人,反而贼人更凶残开始杀人,那中都府衙就不用独自承担失败的责任,至少也有你们提刑司一起被罚。如今你独自查到了采花贼的线索,罗司正先行布局,再由骆尚书在朝中表功,自然就衬托的中都府办事不力。如果最后抓不住采花贼,提刑司不会受牵连,若是抓住了,不管是谁抓的,提刑司都是有功的。”
“对,说得没错,所以今晚何捕头目的就是把事情闹大,和采花贼牵连到一起,然后拉我们提刑司下水。只是他不知道我今天正好找到了采花贼的线索,破了他的伎俩。”胡远道说到这里笑了起来,“但你可能不太知道,今上已经重病很久,少能理事,如今朝政由内阁掌理,安定公主和大皇子辅政定夺……”
看了看四周,胡远道低声道:“安定公主和大皇子相互看不过眼,自从今上病重后相互争权,内阁和六部都被牵扯进了这个漩涡里,已经越来越明显,已是疾风骤雨之势。”
李清河有些不知所措,这些东西离她的生活有些太遥远了。不过她也不是听不懂,略一思考后问道:“司正是属于哪一派?”
胡远道摇头道:“骆尚书曾经是安定公主的老师之一。”
李清河就懂了:“那中都府尹和大皇子的关系是?”
“这个就远了点。”胡远道说道,“当今内阁首相是木韦清木公,他曾经是帝师,也是大皇子的老师。中都府尹程中道是木公的门生,当年程府尹科举时木公是主考。”
“我听说大皇子在军中很多年?”
“对,大皇子少年便在西北军,对抗……草原部族。”胡远道看了眼李清河,说话顿了一顿,“作战勇猛,很受军中将领喜爱。如今的兵部尚书周启周公就是以前的西北督府督帅,当初大皇子就是在他麾下。”
李清河有些惊讶:“这……那不是首相和兵部尚书都是大皇子一方的?”
胡远道苦笑道:“其实不止,礼部尚书乐意庭乐公,昔年父亲遭人构陷,是木公保举下来免了一死,后来翻案成功。工部尚书左则左公的族亲是如今的皇子妃。户部尚书汤显宗对女子涉政极为不满。”
李清河心中一算,惊讶道:“这不是六部里只有吏部和刑部是公主这一边?”
“吏部也不是。”胡远道叹了口气,“吏部尚书魏民壬一切公事公办,从来不表露自己的态度,不过也因此没能进得了内阁。”
李清河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看了看胡远道,突然好奇问道:“你呢?你支持谁?”
胡远道哈哈笑道:“我一个小官,支不支持谁重要吗?”
“我只是问你心里支持谁?”李清河也笑了,“难道进了官场,就没有自己的想法了吗?”
“自己的想法不重要,在官场里屁股坐在哪才最重要。”胡远道长吁一口气,“不过说说也无妨,我自己是支持安定公主的,不是因为我在刑部之内,而是我自己的想法。”
“为什么?”
胡远道稍稍抬头,好像想要从夜空中找到那一丝的记忆:“两年前曾经有幸见过一次安定公主。那次我带队从外地带犯人回中都,在城外村庄中竟然见到公主带着几个侍卫查看旱情。她也没有摆出什么平易近人的样子,但却在认真地和村老、农民讨论农事,不仅仅是听取意见,而是在讨论。我押送犯人路过,她见我一行警戒严密,便来问了下犯人所犯何事,听我阐述后,居然能准确判断这个犯人该判何罪,像个老刑司了。”
“看来她是真的了解这些,不仅仅是农事,还有刑事。”李清河听出了胡远道的意思,“说明她是把国家和百姓放在重要位置上的。”
胡远道点头说道:“我确实是这么想的,至少是从我的角度来看是这样的。”
“那大皇子呢?”
李清河久居江湖,对这些朝堂的事情确实是知之甚少。虽然一开始听得有些不知所措,不过胡远道讲的也不深,渐渐就有了一些兴趣。
“大皇子啊……”胡远道深吸一口气,语气有些沉闷,“外地人可能不清楚,我们中都人私下评论这位皇子,都觉得他在军中待得太久了。”
李清河很疑惑:“太久了?这又有什么问题?”
胡远道低声说道:“大皇子在军中多年,经常亲自上一线厮杀。他的军功都是自己打出来的,这点有很多当年的将领和军士夸赞。但也养成了狠戾粗暴的脾气,曾经因城卫兵丁移开拒马慢了些,直接用鞭子抽打致死,还有曾当街纵马,致使几名百姓受伤,被今上狠狠训斥了一番。诸如此类不一而足,今上训斥多次,还罚关过禁闭,但都没有用。据说因此今上很不喜欢他,至今没有立他做太子,只是剩下的皇子都年岁太小,只有安定公主能和他一争,所以两人现在矛盾越来越深,尤其今上病重这些时日,大皇子也愈发不遮掩了。”
李清河沉默了一会,好奇地问道:“既然大皇子如此残暴,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支持他?甚至是像首相,各部尚书这样的人。”
胡远道拍了拍身上的差服:“他们支持的是他们自己的未来罢了。”
李清河懂了,但又感觉心中无比的烦闷,她站住脚低头闷声问道:“那,我们这样的人,他们有想过吗?”
胡远道站在一边,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