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七章 阴三,好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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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参牙汤宴已经这么出名了吗？
风歧诧异。
采薇真人参加参牙汤宴，大约是在二十余年前，那时参牙汤宴最贵的宾客不过是这盲山中的大将，亦或是“三河一谷两山一店”主事人这等身后有势力的积年化胎境。
而现在。
三个人，三句话，三道声音。
齐齐发难，要知道化胎境就算在簋街这等大势力之中，那也是绝对的中坚力量。这便说明他们绝不仅代表自身。
那所代表的自然便是主宰整个临仙地的四大势力之三，纵剑阁、莲潭山、簋街。
所以他们是来对参牙店发难的？
风气不禁疑惑。
大厅之中，就算刚才整个一楼，那数百近千道汇集在身上，参百泥都不为所动。
唯有当这三个人说出这三句话之时，他才终于有所触动，但依旧未说话。
反而是看向三楼的某一个角落，像是在等什么人一般。
“三位，参牙汤宴在盲山地界开了百年，此前从未出过问题，我相信今日也不会。”
终于，一道平淡的声音响起，虽然声音不大，但却精准的传入整个参牙店所有术士的耳中。
这是……盲三？
此声入耳，风歧忽然想起盲山之中那位困住石猴的蝠妖。
这时参百泥终于躬身一礼，朗声道：“诸位权且放心，如盲三将军所言，参牙店立店百年，参牙汤宴乃是根本。”
说着他抬头看向那三人：“不论出现什么问题，参牙汤宴一定如期举行，不打丝毫折扣，这一点以我参牙店百年招牌担保，这道百苦演阴汤也一定会出现在诸位贵客桌前。”
“这就对了嘛。”盲三再度道。“来来来，三位，我这坛血参酒可是藏了八十年，好不容易才从参掌事手里要来的，就是放在鬼市之中，也算得上珍品，快来尝尝。”
“嘁。”纵剑阁弟子满脸无趣的转身离开。
“盲三将军作保，还有什么可说的呢？”莲潭山弟子笑意吟吟，似乎刚才那出声迫问与他根本无关。
“嘻嘻，若真是好酒，参掌事可得在我鬼市中售卖呦。”夜叉嬉笑着对参百泥说道。
“原来如此。”风歧恍然。
对参百泥的问询，只是轻轻的一次试探，针对的也并非是参牙店，而是以参牙店为代表的盲山，因此在盲三出声之后，他们便迅速揭过。
“只是……参牙店主人呢？”
新的疑问又生出，参牙汤宴如此大的事情，甚至是三大势力发难，可回应的是盲三，打圆场的也是盲三，主人家却不出面。
着实有些不对劲。
还有黄芽山何在？
不论是什么场合，什么时间，如临仙地这等四足鼎立的境况。
只要是两个或者三个势力汇集在一起，那对未到的势力都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尤其现在黄芽山还在动荡之中。
这等时期，三大势力聚首，最是敏感不过。
这两件事代表的是他眼下和下一步的处境，由不得他不紧张。
风歧一边思索着，一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一楼大厅之中的众多术士。
得益于方才这三人闹了一通，将众多术士的注意吸引了过去。
而此刻事息，众多术士有深思者，有惊疑者，更多的是继续大声喧闹着喝酒吃肉，倒是没几个再注意他的。
忽然，风歧只觉身体一轻，低头一看，却是脚下阶梯之上一条条细细根系缠住双脚，将他拖着向上。
他下意识往参百泥看去，却见其正好看着自己，四目相对，风歧讪笑一下，收回目光。
……
“客，这边请。”参娃娃眼神木然的躬身请着。
缠在脚上的根须扑簌簌松开，风歧跳上二楼，下意识的看向四周。
这参牙店之中似乎别有玄妙。
虽然其内看起来大小与其外表大小相似。
但此刻风歧切身上到二层却发现不对。
这二层看起来最多十米高，但他此刻移动的高度却绝对有了十四五米。
他心力恒定，眼睛可能会被欺骗，但心绝对不会被骗到。
而那参百泥似乎是不想让他多与外界接触，他自墙边上来，便只见一条空寂的走廊。
走廊的上下左右皆是由一条条极细的根系卷曲而成，再加上根系之上血色光芒闪烁，因此看起来反倒很是平整。
“客，这边请。”见风歧不动，参娃娃机械的重复着。
“行，走吧。”没看出个所以然来，风歧提着凶汉前行。
没走两步，便见一个房间，大门已然打开，参娃娃站在门口，示意风歧进入。
风歧举步进入，只见其中陈设简单却宽阔无比。
墙角有一床榻，屋顶一枚宝珠放出光华，而后便别无他物，连窗子都没有一扇。
“客需在明日早晨之前将汤熬制完毕，而后将之带到大厅之中，由主人正午之时借惊蛰雷霆为宝汤启灵。”参娃娃站在门口，一字一顿，“客若还有什么需要，尽可以吩咐，小的就在门口候着。”
说着参娃娃带上了门。
“也就是说我还有一天一夜的功夫。”风歧暗自沉吟。
“先将这凶汉唤醒。”他将目光投向这凶汉，准备依照参百泥的提点，按部就班的做下去。
毕竟从进入这参牙店中开始，他的心力便一直在震颤之中，白猿也在不断地向他示警。
尤其是被监视的感觉缭绕不去。
……
“看起来还算老实。”
参百泥伸手将面前血色灵光凝成的镜子抚散。
灵光如水般荡漾开来，连带着镜中的风歧身影也随之扭曲消失。
他看向眼前之人。
说是人，却更像是一株人参上长出五官。
这血色人参足有三米高大，参身粗壮，四肢尽化成密密麻麻发丝一般粗细的根须蔓延而出的同时，迅速变得粗壮，其上那杂乱锋利的鳞片与人面叶子也显现出来，在好似蛟蟒交盘之中，编织出这整间房的上下四方墙壁，再延伸向四面八方。
“他不重要。”血参发出深沉的声音，“甚至这家参牙店和这场参牙汤宴都不重要。它们只是我们的附庸，实力才是我们的根基。”
参百泥面色变化，但却显露着倔强。
血参皱眉道：“你喜欢心思巧算，这是你的优点也是你的缺点。
参牙店与参牙汤宴能有今日盛况，要多亏了你殚精竭虑，但你的实力停滞在化胎多久了？二十年？五十年？
我走之后，没有足够的实力。你又能否守住这参牙店？”
参百泥沉默不言。
良久，血参叹息一声道：“罢了，我知道你不喜演生谷那群疯癫，我走之前会帮你解决掉。”
“另外。”血参一条根须伸出，空中轻点，一卷树皮落下：“这是我推衍出的百苦演阴汤，虽与阴三之汤有些不同，但也不会差出许多，一般人绝对尝不出其中差别，再加之那阴三总是更迭汤方，也能说的过去。
若是那小子不成，就以我这版百苦演阴汤应付吧，你攒的那些老汤就算存的再好，到底也失了些韵味，就别拿出来了。”
参百泥伸手接过汤方，翻开一看，仅看了两眼，脸上便绽放出喜意。
“大兄，我先去准备了。”他雀跃的拱手离去。
良久，空荡荡的房间之中响起一声悠长叹息。
……
一道道黑雾弥漫而出。
削骨蚀肉的【腐骨】之术在风歧精妙的控制下，近乎凝实一般的化作两条手臂，将昏睡不行的凶汉拽起，盘坐在地，而不伤他分毫。
风歧仔细打量着这坐着都还要高过他的凶汉，一手举起，贴在其胸膛之上，澎湃的心力涌动。
情况颇有些麻烦。
【演阴】之术，实际上是将术士心神彻底摧毁，而后将之炼化成阴傀，也就是行尸一般的存在。
但阴三在侵蚀了此人心神之后，却并未将之直接摧毁，反而时日日磋磨，想要将之彻底化成自身活奴。
而十三年来的折磨，就算此人意志再坚定也要被磨的差不多了。
遇见风歧之时的抗争也只能算的上回光返照，若无风歧，只怕是再有个一半年，其神志也就要彻底屈服了。
而此刻，在风歧心力挑拨支持之下，其薄弱意志最后一搏，而阴三又被灭杀，其留在此人体内的灵性，也就成了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现在的情况就是，此人那本就薄弱的意志与阴三残留的灵性形成了僵持。
因此若要助他，便既要将残留灵性磨灭，又要保障其薄弱的意志不被摧毁，就算风歧心力神妙，操作起来也甚是麻烦。
但……
他又不是做慈善的，无亲无故，何以如此完好救他？
忽然，风歧一愣。
虽然心力感受之中，那怪异的感觉依旧存在，但那监视的感觉却骤然散去。
如此更好！
方便他行事！
风歧紧贴着凶汉胸膛的手掌不放，双眼之中顿时有精芒闪过，术种之内白猿起身，浩荡心力被尽数调集。
刹那间，仿佛排山倒海般的心力汹涌而出，白猿浑身毛发飘扬，一对长眉肆意飞舞之间发出一声大喝。
“喝！”
风歧脸上猿影隐现，齐齐开口，发出一声震慑心神的断喝。
声如雷霆炸响，凶汉下意识身子一挺。
风歧灵性裹挟着浩荡的心力自他手掌涌入其人术种。
只见一枚血色术种高居中天。
血色术种之中，那壮汉端坐莲台，镇压血海，怒目看向头顶那一片妖魔之影沉浮的阴云。
这壮汉身影虚幻，那阴云也是在僵持之中不断缩小。
此刻，术种之内依旧有雷霆之声余韵犹存，阴云血海皆为之所摄。
风歧一愣，这场景倒是有些莫名的熟悉。
而且看样子就算他不出手，壮汉也能自己缓过来。
但他不出手，不就白来了吗？
霎时间，金光骤起，显化出一尊白眉飘扬的金猿，金猿骤然张目，滂湃金光汹涌而起，刹那间将阴云尽数撕碎。
只见一道道好似木偶般的僵硬煞白身影从阴云之中跳出。
有的带着意义不明的嘶吼，往金猿冲击而来，有的却是惊恐的四散飞舞，想要躲开。
“困兽之斗！”金猿冷哼一声，拔地而起，一拳一脚间，将那一个个身影打的崩碎，而后心力裹挟灵性，追击而去。
只见金色刹那间便布满天际，一道道惨叫哀嚎声交替响起。
这时，金猿转头，看向那虚幻的凶汉。
而那凶汉似乎认出了风歧，嘴角刚刚挂出一丝微笑，便见金猿咧嘴一笑。
道骨仙风刹那间魔气森森，遍布整片天际的金光似瓢泼大雨一般泼洒而下，将血海、莲台、凶汉尽数淹没。
……
不知过了多久。
满天的金霞之中，凶汉“刷”的起身，浩瀚的血色灵光从他虚幻的身体涌出，壮硕的体内响起一道道浪潮奔涌之声。
不知过了多久，灵光渐隐，浪声熄灭。
壮汉猛地张开满是血色的双眼，血色中有金芒一闪即逝。
“主人。”他躬身，发出嗫嚅不清的声音，想来是许久没说话的缘故。
但并不妨碍其双目之中对风歧的狂热。
风歧已然借助阴三十三年苦工，代替阴三将此人神志镇压，化作奴隶。
“来，不急，坐下说话。”风歧面带喜色，伸手让他坐在莲座之上。
他已经窥见到此人蚀文完全隐匿术种之中，简直宛如天成，而其术种之力亦是玄奇。
虽然只有灵身境，但却是个绝对的好帮手。
凶汉毫不迟疑，利索的坐下。
“将你的经历讲一遍。”风歧道，他很是好奇，此人此术到底从何而来。
这凶汉呆滞一瞬，似是在艰难回忆着过往，半晌后，才渐渐开口，但所说的话依旧是颠三倒四，嗫嚅不清。
显然是长久的折磨，让他逻辑混乱，口齿不清。
但此刻身在这诡异的参牙店之中，一来没有时间让此人孕养心神，二来心力示警犹在，唯有在这术种之中他才敢放心的与之说话，谋划。
在这凶汉颠三倒四的话语之中，风歧勉强拼凑出其人半生经历。
此人少年之时与飞鹤原身经历基本相同，均是被野术士屠戮全村，但他却是带到鬼市批量贩卖。
在鬼市之中被一野猪术士买下，准备带回家当食材，但那野猪术士还没来得及吃他，便路遇仇家，两人同归于尽。
而他也逃过一劫，但却身处荒野之中，不识路，也不敢认人。
好在找到一座荒山，躲在山洞之中，昼伏夜出，挖草根以度日。
如此活了三年，直到快死之时遇见一个人，一个穿着道袍，自称大和尚的人。
那人将他救起，他就跟着那人，一路走一路跟，直到有一天，那和尚找到一座庙。
和尚说那地方是自己的风水宝地，自己应该埋在哪里，而后轻点他的眉心，他便立地成灵身。
和尚说那术种名为【百苦】，【百苦】者，先尝百苦，后渡百苦，终达彼岸。
然后，和尚就死了。
他遵照和尚的遗愿将之埋下，然后他就迷茫了。
他不知道自己属于哪里，该去哪里，同时也感念和尚之恩，便自号百苦，住在了庙里。
安顿自己，也为和尚守墓。
然后，他就遇到了阴三。
“【百苦】术种、大和尚、破庙。”风歧低声念叨着这些信息，眼中精光闪烁。
在百苦颠三倒四的描述之中，风歧已然窥到这【百苦】术种的神异非凡。
【百苦】之术实际上便是血气运用之术。
可吞噬诸般血气，在血气入体之后，将其中灵性念头镇压吞噬，化作己用，使自身体魄不断强大。
最后甚至可以化作一种斗战杀伐无双的恐怖种族——“修罗”。
同时，风歧见到的那挪移之术，则是遭遇危机之时，便可以【百苦】术种顷刻间爆发周身气血，瞬息之间最多可挪移数十里，只不过一旦使用对术士、术种的伤害极大。
而能轻轻一点就能使其术种自成，立地灵身的和尚自不必多言，更是强大无比。
只可惜百苦被折磨太久，早已经忘了那破庙所在，不然到是可以去试着将之挖出来。
而【百苦】术，百苦自己也摸不着头脑，他自己本就不识术文，术种更是被点化而来，只懂其用，不通其理。
这等宝术就在面前，自己却无法一窥其中玄妙，风歧心中不免有些遗憾。
甚至他在想，阴三应该也是见他无法将蚀文传授，这才将之奴役，当做工具疯狂压榨。
不过就算无法窥得此术玄妙，仅是在这种境遇下遇到此人，于他而言也无异于雪中送炭。
沉思片刻后，看向百苦那稀薄的身影道：“所以你知不知道阴三那一道百苦演阴汤是如何熬制的？”
百苦愣愣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闷声道：“熬制灵汤时他一般都不会让我插手，但最后的环节却需要我以【百苦】术度化其中异种灵性，使之汇做一炉，因此若有他熬制的半成品灵汤，我便能使之成汤，但具体汤方却不知道。”
“若是如此的话……”
风歧顿时明白，汤方定是难从百苦手中获得，只能寄希望于阴三会将之记下了。
他看向百苦那虚幻的身影，嘱咐道：“记住，一会我离开你术种之中后，你便开始装做神志崩溃的样子……”
于他而言这是一条谁都想不到的退路，需要保护好。
“急人之所急，阴三，好人啊。”他不由得感慨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