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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眼里的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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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者恰是华岩书馆郭家的长房长孙,少姝的大堂哥郭子猷。

在他们家里,从来都是小的“怕”大的,尤其是最大的,给人教训数落起来无不诚惶诚恐,恒久不变的规矩。

少姝顿时手脚无措,心下忐忑,未料子猷到了几时了。

“若不是恰巧今日携友上来,还怕看不到妹妹这么大动静呢!”子猷眼底全无往日的温煦笑意。

“没办法,匐勒的妹妹落水了,偏他又不会水,情势危急,救人要紧呐!哥哥知我水性好,不用担心。”少姝赧然,眼神亦有几分躲闪,说着朝子猷身后张望起来,紧紧身上裹着的衣衫,“这两位公子便是哥哥知交?少姝今日如此狼狈,多有失礼,还请诸位不要见怪。”

见少姝对答如流,神色如常,子猷脸色稍霁,他微微侧身,一左一右引见道:“少姝,这位是刘渊公子,刘公子是匈奴左部帅的世子,昔年我游学于上党,曾与刘公子共拜于崔游先生门下。”他顿一顿,“这位是贾飏公子,贾公子乃贾县令爱子,今春始,要来咱们书馆就读了。”

施过礼,少姝大方地向二人看去。这一打眼,看到那刘渊身形魁伟,面容轩昂,自带一股英气,由顶至踵竟皆中原服饰;而那贾飏的面目偏文弱些,眸正风清,面露浅笑,一袭深袍中规中矩。

既是子猷哥哥看重的人,她也不敢怠慢,忙道:“福地自有福人来,我说今日天光澄和,野雀子欢叫不休,果真是有贵客到此。”

两位公子回礼间客气大笑:“好说,好说。”

目光扫到三人手上均粘了些草绳碎屑,她忙又躬身作揖道:“少姝多谢哥哥和两位公子相救之恩!”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刘渊率先答道,带着几分王公世子特有的语气,“上山来时,子猷兄同我们说起过小妹和令堂居处,还说待我们浏览山色之后,再去水沟叨扰,哪知方临潭边,就看到‘九天玄女’飞身救人的情景。”

少姝此时还有点虚脱,脸色尽管苍白,也给他说得飞红一片:“刘公子过奖。”

小妹?贾飏瞄一眼身旁自来熟的刘渊,没有开口,而是饶有兴味地打量起少姝来。也不知是否才从水中出来之故,眼前的小姑娘,不染铅粉而眉黛青山,布衣草鞋难掩脱俗清丽,很有些与众不同。

他心中有丝纳罕:在那剪水双瞳内,似可见清泉的闪亮低徊流转,莫非是这山中的源神水?还真是什么样的山水养什么样的人啊!

“阿眉拐!”

不知为何,在刘渊公子身后,一位上了年纪的仆妇突兀地叫了这么一声。

本来也没什么,只是听她言词,当是大家生疏的匈奴语,所有人的目光,不禁都转向了她。

这仆妇后知后觉,仿佛吃了一惊,瞪大双眼,徒劳掩嘴,尴尬得垂下了视线。

“阿——眉——拐?这大婶说的是什么意思?是指我身上这件衣裳么?”少姝笑问,刚刚就发觉,那仆妇的眼神一直在自己身上逗留不去,不过应无甚恶意。

刘渊扭头,暼了那仆妇一眼,回头笑道:“阿眉拐是我这位老嬷嬷的远亲,郭家小妹应当是与她长得想像,更兼此刻小妹你身着胡衣,下人失礼了。”

“不妨事。”少姝摆摆手。

“未知这位雄武少年姓甚名谁,可是臂力惊人呵!”刘渊目光寻到人群中的匐勒,想起他能将轻飘飘的绳子扔飞数丈之远,言语间不吝激赏。

匐勒没想到能得刘渊青眼,忙携母下跪。

“小人‘别部’匐勒拜见世子。”

“仆妇王氏拜见世子。”

刘渊脸上闪过惊异之色:“你们是……?”

“小人祖父耶奕于,先父周曷朱,原是‘别部’小帅,王氏乃小人母亲。”

“周曷朱,我知道的,你们又怎会在此?”

王氏低眉顺眼,怯声约略述说一遍因贫苦难支,全家自上党郡武乡县迁至界休邬城店的经过。

“在邬城店郭家做佃客啊,”刘渊沉吟,“我们方才路经陶窑,子猷兄所遇一位郭敬兄,你们可认得?”

“敬公子便是我们主家公了。”

“虎父无犬子,”刘渊不由感慨,对匐勒点头道,“我记得你父本就雄健且有胆量,不光善于骑射,还深谙相马,想必你也不差!”

匐勒一听颇为意外,称谢不止,并言未敢与先父相提并论。

毕竟算得上是“旧主”,刘渊看匐勒母子落魄,神情透出些不忍,关切道:“未知你们母子有想过回到左部吗,凭你的本事,必能谋得个好差事。”

匐勒感念世子好意,看一眼母亲,委婉答道:“小人母子受郭家恩惠良多,况母亲素有旧疾,弟妹尚且弱小,小人想着待再过几年……”

刘渊了解了,顺手自腰间解下块玉佩,赠与匐勒:“无妨,日后你等若有需要,但凭此佩以投左部,自有人接应,我说过的话是算数的。”

匐勒先是错愕,醒过神来,慌忙接下玉佩,交到母亲手上,母子二人连连磕头,感激不尽。

他们畅谈正欢,少姝在边上也听得蛮入神,未料一阵风过,身上忍不住哆嗦起来。

少猷发觉了,正色道:“少姝快回水沟,你得暖暖地喝碗姜汤才好。”

“少姝姑娘请回,改日再登门拜谢,我们母子也该拾掇一下,先去寻敬公子家去。”匐勒惦念母亲和妹妹受了此番惊吓,需赶早回去歇息。

拜别过后,匐勒赶来车,囡囡依依不舍地瞅着少姝,终随母亲兄长而去。

子猷挥袖唤少姝快走。

少姝却埋头不动,只管拨弄着脚下几颗光洁的鹅卵石,欲言又止。

“怎么了?”子猷一边眉毛翘起。

“子猷哥哥,那个,待会儿,要是见了我妈妈,能不能先别提今日匐勒妹妹这事?”少姝吞吞吐吐道。

“你也知道怕了?!”子猷嗓音陡沉。

听着兄妹俩的对话,在旁的贾飏与刘渊但笑不语。

“我就说,是不小心在河滩摔了一跤,借了件衣衫来披,行不行?”少姝眸光萌动,透出可怜兮兮的哀求之意。

子猷叹口气:“你觉得三叔母她会不知道吗?”

少姝怔了怔,低下头,想他说得也对。

过了片刻,她又不甘心地恳求起来:“不过,推迟两天知道,等事情都过去了,妈妈她的担忧或许又能少些,对不对?”

贾飏忍不住救场来了:“报喜不报忧,子猷兄,我看令妹说法也自有道理。”

这一行人很快回到了水沟。

少姝先把编排的“故事”说给母亲,解释了她弄的一身水湿的缘故,而子猷等人听过亦全未置评,仿佛默认了一切真如他们所见。

见母亲没再细问,少姝心喜,赶紧为思霓引见了两位贵客,她自去卧房,收拾这副狼狈相。

梳洗停当,听到厅堂内主宾相谈甚欢,眼看快到日中,少姝的五脏庙已然咕咕叫了,她踱步到后院里来。

“子猷哥哥倒是好说,但还有那几位客人——”少姝数了数需要准备的饭菜,有点伤脑筋,最后在鸡圈边上站定,瞅着一只体型肥硕的雉鸡,不怀好意地撮哄道,“少不得委屈你来凑数了。”

(雉鸡:即山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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