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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四、骰子碾碎脊梁骨,铜钱有孔吊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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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界上,什么人最懂人性?有的人说是心理学家或医生,有的人说是成功的商人,有人说是信口雌黄的政客。这些说法都有道理,但我觉得,最懂人性的是骗子,尤其是高明的骗子。古今中外的骗子就发明了各种套路坑人。无论套路有多花哨,所有的套路都基于人性的特点,比如虚荣、爱占便宜、想要不劳而获,甚至是同情心。

我最痛恨利用人同情心的骗子,比如碰瓷的恶老人、装作迷路的人贩子、总是缺几块钱路费的“大学生”,这些人不仅直接坑人,更让这个世界变得冷漠。每个成功碰瓷的恶老人,都让更多人面对倒地的老人时远远避开;每个成功骗卖女大学生的人贩子,都把女大学生的人生和社会良知一起毁掉;每个靠借“路费”发家致富的骗子,都让更多真正需要帮助的人求告无门。垃圾人渣的恶行却要由好人承担后果,显示出惩戒手段形同虚设。

早在朔方太守任上,全戎就在严惩人贩子的同时,安排山沟里几个极度贫困的村庄进行异地安置;以“抓奸细、锄内奸”的名义派遣武装部队对现有村镇进行不定期清查,一旦发现当地存在买媳妇的情况,重罚村长、保长,赶着村长去收拾人口买家;如果这些村长、保长浪费了全戎给他们的最后一次机会,脑袋就会被摘下来示众;那些买来媳妇的人家,自己坦白、放人后能得到从宽处理,倘若协助解救其他被拐人员甚至只需承诺“再犯甘愿被斩首”就能免于处罚。接任并州牧后,全戎逐渐将自己的做法推广到并州全境,先后砍下了十七个村长的首级,并放话说天上有三十六天罡星,七十二地煞星,他全戎也想多砍点脑袋,凑够一百零八的数目。在铁腕政策下,全戎第一次在形式上实现了对村一级政权的控制,他的清查行为也受到了当地善良百姓的热烈欢迎,因为全戎对每个经过清查的村庄都安排了大夫、教书先生,还减免了当年一半的租税。

除去上述人神共愤的骗术,另外一些坑人的套路则不是那么容易处理,因为上当者自身往往也有责任,比如去逛窑子结果被骗的人、低价买“古董”结果被骗的人,还有没事跑去赌结果被坑的人。虽然这些受骗者往往也有点活该的意味,但官府收到报案还是要管的。太史信作为县令,就必须管这类事情。

有一天,一个妇人到上郡县衙击鼓鸣冤,声称自己的丈夫王二愣子被骗去赌钱,欠下债务被人扣下。太史信一听,这十赌九输的道理说多少遍都不够哇,总有人觉得自己是“天选之人”,接着问了一下详细情况。这套路一点也不稀奇,就是王二愣子被几个狐朋狗友骗去“发财”——前两天,王二愣子确实赢了点小钱,第三天开始使劲投入,血本无归更欠了庄家大笔债务,庄家让王二愣子的媳妇拿上一百两银子去赎人,不然就要把王二愣子卖去当苦力云云。

多年之前,秦道士就带着太史信去过堵场和窑子,让太史信见识过里边的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作弊赢钱的高超手段。太史信自认眼力还不错,但硬是没看出来掷骰子的人是如何作弊的,只好服气:“城里套路深,赶紧回农村。”秦道士冷笑:“你以为这就完了?你看看,朝中重臣,一年俸禄才一百多两银子。这些人拉你下水的时候,让你半天赢下几百两银子,你就会想着,赌钱真好,真是天底下来银子最快的法子。就算你离开了赌桌,也会觉着读书、做工有什么用,钱少事多还操心,有机会还要接着赌。后边他们让你把钱全都赔进去,你更会觉得只能靠接着赌来翻身,最后越陷越深,家破人亡,有道是‘骰子碾碎脊梁骨,铜钱有孔吊死人’,死在骰子上的英雄好汉,比死在刀子上的还多呢。”

太史信听了妇人的叙述,本来立刻想要安排衙役去救人,但仔细问了问那堵场的位置,让妇人先回家等消息。

那个堵场在上郡以北六十多里的地方,边界以北,离商道不远。这一地区边界线漫长,且人烟稀少,无论是新汉帝国还是鲜卑汗国,都没有对边界进行严密的控制。加上双方商贸往来频繁,两军巡逻兵都不会阻拦越界的平民。这样,王二愣子这样的人可以大摇大摆地过去堵博。可是太史信并没有带着衙役越界抓人的权力。此外,这堵场肯定豢养打手,凭借区区几个衙役过去抓人无疑是痴人说梦,至于求助当地驻军——擅自出兵乃至引起战争,足够太史信吃不了兜着走了。

后边几天,太史信陆续收到报案,都是被堵场扣留索要赎金的事情。虽然被绑人员身份各异,但总体情节大同小异,都是当事人前去参堵,随后被扣留。屡次出现的状况让太史信不得不振作精神,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经过一番考虑,太史信决定亲自去这个堵场一探虚实。他安排了一下县衙的公务,自己贴上胡子,画上黑眼圈,牵出一匹杂色马,沿着商道一路向北,穿过边界,很容易便找到了那个堵场。

太史信赶到时,夜幕已经降临。无边旷野,黑漆漆的天空像一口大锅倒扣下来。太史信眼前的一片营地却灯火辉煌,人声鼎沸。这片营地由几十顶帐篷组成,高高的门楼两边挂着带字的大红灯笼,左边写的是“百无禁忌”,右边写的是“财源滚滚”。大门不断有各色人等进进出出。门口,几个鲜卑卫兵和东瀛男人对来往人员鞠躬赔笑:“玩得开心。”

既然守门人如此欢迎,太史信进入营地自然畅通无阻。进入营地没多远,就有一个三岔路牌,牌子上各写着一个汉字:“食”、“色”、“财”。想来“食”代表卖饭的地方,“色”恐怕是窑子,“财”就是堵场。太史信骑着小破马奔波了一天,自然不想再啃干粮,决定先去找点吃的,就走向了“食”所指的方位,很快闻到了食物的香气。那一片营帐帘子都高高卷起,远远可以看到里边的人在制作各种食物,有日式饭团、鲜卑烤肉、西域抓饭……甚至还有大葱蘸酱。太史信问了下价格,居然比上郡县城卖得更便宜,连忙买了几个寿司吃了,感觉没吃饱,又加了几个鸡蛋灌饼。大部分食客都坐在营帐外的凳子上吃饭、喝酒,一个光头一边喝酒一边划拳,脖子上的大金链子甩得呼呼作响:“三五瓶,来两拳,打多打少是个缘……”很多人在吃饭的时候都做出了一个手势:伸直手臂,手心朝下,握拳。有个人大概是喝醉了,步伐轻浮,晃晃悠悠地说:“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打工的……”旁边一个人连忙搀着他:“兄弟别去,那是黑厂,走,咱们去堵场。”

太史信不理解这些语言和手势的含义,只觉得这些人看着有点意思,跟着前边的人就走向了堵场。

在太史信之前的印象中,堵场的配置应该是狼烟动地的环境、身形枯瘦的荷官加上满脸横肉的打手。可眼前设在帐篷里的堵场,却给了太史信不大不小的意外。大帐里灯火辉煌,檀香的气味十分浓重,四五张赌桌分布其间,摆弄赌局的荷官全是身材火辣的年轻美女。只听一串响动,一个美女荷官掷出骰子,开出了结果。一个赌徒赢了不少筹码,当即塞了一半给那个荷官。

太史信猛然觉得眼前的一幕有点似曾相识。他仔细回想,终于想起了,读书的时候,有个同学夜里说梦话,突然用女中音喊道:“好消息,好消息,xxxx堵场上线啦……”同屋的几个人满脸惊恐,连忙把教书先生找来。教书先生觉得那个同学可能中邪了,根据道听途说的偏方,点火去烤那个男生的脚后跟,烫得那男生嗷嗷叫。说来也巧,从那以后,那个男生再也没有“中邪”的症状了。

太史信正在回忆上学时的美好时光,思绪被一阵吵闹打断。他看向声音的来源,看到打手正把一个赌徒往外拖:“你的钱输完了,滚!”那赌徒抓着桌子边缘:“我可以立字据借钱。我写上这都是我自愿借的!”那打手松开赌徒:“好,我带你去立字据。”原来,那些被扣下的人就是这样着了道儿。可如果字据确实是那些人自愿写的,太史信真的难以处置。《大汉律例》中当然有惩治堵博的条文,但是这堵场位于鲜卑汗国境内(至少目前是这样),《大汉律例》显然不适用。至于这些人在堵场借高利贷的情况,虽然《大汉律例》中对于跨境借贷纠纷提出应该“与他国官府协商解决”,但这些堵徒借钱是自称自愿,鲜卑方面显然也不会配合太史信干活。

帐篷外,一个人经过此处,背影在太史信眼里晃了一下。“莫非是她,”太史信内心一惊,连忙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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