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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推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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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Y市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尤洋洋发过信息也打过电话给孙泥克,告诉他他们住在一个疗养院,钱已经付过了,不过别有负担,因为鄢蛰有很多那里的代金券。

在尤洋洋的信息和电话里,孙泥克零零散散地问了一些事情,鄢蛰向来有什么事情都是亲口跟他们说,可这一次却是让他们去Y市、让他们去疗养院住都是通过尤洋洋来讲的,孙泥克不跟舒婵不跟尤洋洋点破,但心里还是有些想法。

“我们等你吃晚饭?”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尤洋洋发来信息。

“不了,赶不上饭点。”

“你从将明未明到这边很近啊,应该比我们先到的。”

“我和舒婵去了她家,从她们家那边出发的。”

“舒婵还活着?”尤洋洋的这个信息回得很快。

“天哪,这真是个好消息。”不等孙泥克回,尤洋洋紧接着又发了一条,不过孙泥克都只是晃眼一瞟信息内容,鄢蛰的电话就响了。

通话内容无非就是说了舒婵的情况,说起来真的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情,关于程度,提得很少,寥寥数语间也尽是沉重。

其实有关舒婵,李夕桢在电话的末尾已经主动问过孙泥克,看来他并未跟鄢蛰他们提及。

到达Y市后,两人并没有直接去疗养院,找了一家宾馆住了下来,饭菜也是买到房间吃的。车上的这段时间里,两人的心绪都平静下来,把许多事情在脑子里捋了一遍。

要知道舒婵的地址不难,从读书到工作,她不知在多少个地方填过多少次自己的家庭住址,可是要知道且提前知道孙泥克要去舒婵家,至少说明了一件事情:两人被跟踪了。难道又是人参果他们?不能肯定,但也不能排除。寄那张照片的意义是什么,照片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在收到程度的死讯前,仅看这张照片,什么都看不明白,可是尤洋洋说程度是在看夕阳的时候发生意外的。孙泥克把照片和这件事情联想到了一起,照片上的玻璃会不会就是鄢蛰酒馆的阳台玻璃,如果是……

这个想法突然跳出来的时候,孙泥克被自己敏感纤细的思考方式吓了一跳。

“为什么不直接打电话问鄢蛰,或者把照片拍给李夕桢让他认认?”因为觉得有人跟踪,两人一肚子的话一直等到在孙泥克的房间吃饭才谈起,当孙泥克把他这自认为荒诞却又不肯轻易排除的想法告诉舒婵的时候,她建议道。

“我想先稳一稳。”孙泥克一副另有打算的样子。

“你不相信他?”

“你相信他吗?”

“我不相信,但也没质疑过。”

“那是因为你害怕动脑筋,能不多想就不多想。”

舒婵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她是个懒惰的人,有时候即便一件事情与自己有关但只要是和自己想要的无关,她就可以自动把它屏蔽。

“你知道你所怀疑的是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吗?”舒婵问道。

孙泥克当然知道,鄢蛰是这一群人的召集人,如果他出了问题,那么所有的一切就要重新审视。

“所以才不问,也不轻易问。”

“可是有一个问题。”舒婵不爱动脑,更不爱多管闲事,如果这事不是因为涉及程度的话,她恐怕连当成八卦听都不愿意,当她这么说的时候,孙泥克默默地把筷子搁在了碗边,认真地听她讲起来。

“为什么大家都在吃串串的时候,程度要去看夕阳?”

“说是串串抬出来的时候他正在阳台上,而他在出事之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是拉开窗纱开窗,估计他是因为太阳晃眼,猛地朝墙的方向甩头时恰好撞上了那截钢筋。”

“啊?”舒婵感叹了一声:“这,这会不会太扯?要说是因为有风,他被窗纱之类的裹缠,混乱中撞过去的我恐怕还能更容易接受些。”

“嗯,言之有理。”孙泥克继续吃起饭来:“你说的也属于他们推测的情况之一。总之,现场没有任何迹象或是证据表明他的死另有隐情。”

“嗐!”舒婵像明白什么似的,突然叹了一声:“我们是通过什么梗把这件事想复杂的?”她端起碗来,扒了两口白米饭,“我现在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敏感、多疑,歌词不是都写了:社会很单纯!”,看上去后面这句话带给舒婵更多的困惑。

舒婵少有的少女模样,孙泥克不由得笑了笑,挑了两块瘦肉夹给她,“我明白,你是接受不了程度就这样离开的事实。”

见舒婵抬起头来看着自己,他又说道:“我也是。”

“舒婵跟你在一块吧?”刚准备找一个人少些的队伍加入等车来的行列,李夕桢就来电话了。

“在,要我把电话给她么?”孙泥克拉着舒婵走出排队的人群。

“进疗养院之前请你们喝个奶茶吧?”

“啊?我不……”

“主要是请舒婵。”

“……”他是抽风了么?孙泥克不太跟得上他的节奏。

“程度说如果舒婵回来他一定要请她喝奶茶,荔枝味的。”

“……”孙泥克扭头看看身旁,不知什么时候把舒婵放开了,现在她并不在旁边,“可是并没有荔枝味的奶茶。”

“那是我的事,地址发你手机上。”

手机里传来对方挂断电话后的“嘟嘟”声。

孙泥克在人群中找到舒婵,她的背影看上去无精打采,感觉每一根骨头都就快要被附在上面的那点肉拖垮,当然她并不胖也不瘦,算得上骨感。

站立并不影响她像窝在椅子里一样慵慵懒懒,且形神皆备。孙泥克经常觉得舒婵是长着猫一般躯壳的女子,可是内心却住着狼。

孙泥克抱着手臂走过去,有意用胳膊肘撞了一下舒婵,非常不耐撞,舒婵的半边身体跟着那股劲往前倾又被稳如纪念碑底座一般的下盘拽了回来。

“别摆啦,在这里凹造型顶多能吸引几个色迷迷的臭男人。”走了两步,舒婵都没有跟上来,孙泥克转身对她说道,但不得不承认她劲儿劲儿的酷飒背影真的很迷人。

“电话打完了?”舒婵转向孙泥克并朝他走过去。

“打完了,有人要请你喝奶茶。”

“女的请的不喝,长得丑的男的请的不喝。”舒婵说着看了一眼前方,一把拉住刚要迈腿的孙泥克。

“很帅的男的请的!”孙泥克说着扭头朝身后看过去,刘漪五正朝着他们走过来。刚刚舒婵就是正和他对峙,只是人来人往,这样的地方孙泥克实在没想到。

“换个地方?”舒婵抢先一步走到刘漪五面前。

“不用了,一句话就行。”刘漪五刚才那几步的气势完全随着他双手插进裤兜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不是来打架的?”

刘漪五愣了一下,然后呵地笑了,“当然不是,我打不过你,你的纯粹和专注足以让你在集和雅中无对手,当然我也是。”

“找你的。”舒婵看了一眼孙泥克,默默退到一边去了。

“刘矣辛说想找二位聊个天。”

“谁?”他刚说完,孙泥克就惊得直接发问。

“刘矣辛,刘校长。”刘漪五耐心地解释,跟初次见面唯一的差别就在于这次他理他们了。

“嗯?”孙泥克诧异地开起了玩笑:“你卖主求荣啦?”

“你有机会问一个问题,这个要算吗?”刘漪五神秘地一笑,转身就走。

“包中午饭么?”孙泥克提住舒婵背上双肩包的提手,舒婵也不客气,肩胛往后一挤,孙泥克拎过包单肩背到自己背上。

刘漪五停下来看了一眼后面还未动身的两人,“包,豪华大餐!”

“去不去?”孙泥克望着舒婵。

“还没吃过豪华大餐呢!”

“那,去?”

“去。”

两人意见很快达成一致,雀跃地追上来,刘漪五欢心地转身继续走,脚步快如先前但是变轻了。

微斜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经过距桌面5厘米的上方,穿过玻璃杯在桌面上形成一道道光斑。

“你说那个长得很帅的男的就是他?”才看到背影是李夕桢,舒婵就皱着一张脸朝孙泥克问道。

“比起我是差得远啦,但听说他在他们学校可是被女生堵得出不了宿舍门的。”

舒婵抠起了眼角。

“所以你觉得他不好看?”孙泥克一脸窃喜。

“我觉得好看的应该长成鄢蛰那样。”舒婵说着就要转身出去。

“哎哎,是程度。”眼看拦不住,孙泥克赶紧说出实情。

才走近桌子,舒婵就被那一堆奶茶杯子惊呆了,发现要等的人到了,李夕桢赶紧起身十分绅士地为舒婵拉开椅子。

按李夕桢的性子,舒婵有些受宠若惊,何况喝奶茶却整出吃西餐的阵仗。

“不是说荔枝味的吗,怎么那么多?”直到坐下,舒婵都还没有适应,毕竟她并不爱喝,估计程度是误以为所有女生都爱喝奶茶。

“我上网搜了一下,荔枝肉能治疗失眠多梦,能让人变好看,荔枝皮温胃健脾、益智补脑,还能治疗糖料病,荔枝核能治疝气疼,还能那个……”李夕桢说着表情不自然地闪躲了一下,似乎不大好开口。

噗——

李夕桢才开口,孙泥克险些笑抽。

“哪个?”舒婵一本正经把手抱到胸前,一脸不跟他计较看他表演的神情。

李夕桢似乎早准备好了,指头放到手机上解了锁,把手机顺着杯子边传到舒婵面前,那手机上真的点开了荔枝核功效的页面,舒婵一看脸都绿了。

平时不爱说话怕因为是个直肠子吧!即使快憋得背过气去,孙泥克也没敢笑出来,这两人都是奇葩,到时候把气都撒他身上,那可就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你九死一生,大家都很难过。程度内向,跟女孩子说话都会脸红,却偷偷跟我说如果孙泥克把你活着带回来一定要请你喝奶茶。我不知道为什么一定是荔枝味的,专门买了荔枝请这家做,但荔枝从内到外都能吃,还能各种搭配,所以……”李夕桢朝着那一桌的奶茶杯子摊了一下手。

舒婵听着听着就把抱在胸前的手撒开了,听得心里有些感动有些难过,“辛苦你了,我会全部喝完的!”

李夕桢把墨镜戴上,隔了一会儿才说道:“程度是个孤儿”。

喝任何东西都不习惯用吸管嘬,舒婵喝了一大口奶茶分好几小口慢慢咽到喉咙,细细品着它的味道,猜测它是哪一部分做的,以及可能的工艺。

孙泥克背上舒婵的双肩包早就被取下来放到了座位旁,经舒婵同意后,他向服务员要了一个空杯子,跟舒婵分享起一杯一杯的奶茶,李夕桢被阻隔在墨镜背后的目光把这一切都看进了眼里,沙发上他坐的地方凹陷得更深了些。

“在程度小时候经常流浪的郊区小学,那里有很多的留守儿童,他经常偷偷去吃学校泔水桶里的剩饭剩菜。一个小男生觉得他很可怜,有一个月的时间小男孩在打饭的时候会舀很多米饭,然后偷偷把米饭捏成饭团藏在口袋里给他吃。一个月以后,学校放了寒假,就在那个假期里,程度似乎找到了栖身之所,不再到处流浪。开学以后,程度还是会在放学的时间等在小男孩回家的路上,然后跟着小男孩走一段回家的路。小男孩初中毕业,书没读好,十六七岁就留在了乡里养猪。因为两人长得有几分相像,程度这次出来的时候借了小男孩的身份证。所以来领程度尸体的是小男孩的奶奶,小男孩父母在外打工时因为事故都已不在人世,奶奶是他唯一的亲人。”李夕桢停下来喝了一口水。

“不经调查就这样让他被领走吗?”舒婵问道。

“当然不是。”李夕桢继续说道。

“小男孩奶奶来领程度……尸体的时候说,她一个远方表亲家结婚十几年都生不出孩子,家里迷信,找人做了法事后,听从大师指点,捡了一个弃婴,果然没多久,女主人怀孕了。有了自己的孩子,那家远房表亲就把捡来的孩子给了公公养,没想到公公几年后去世了,孩子没人管就成了流浪儿。孩子没吃没喝,到处偷东西,在好多村子偷人家地里的萝卜、土豆玉米的时候都被打过。这些,警察都一一去走访论证过。到了小男孩在的那个村子后,先是小男孩,也就是真正的程度给他饭团吃,后来在村里的砖窑帮着背砖坯或者烧好的砖,就住在砖厂里,再后来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那程度真正的名字叫什么?”

“说是把他捡回去的那家人既没有给他上过户口也没有给他取过名字,小男孩跟他成为好朋友后,跟他说以后要是别人问他叫什么,就说叫程度。这是那个真正的小男孩在电话里跟警察说的,那些曾经跟小时候的程度一起在砖窑做过工的人回忆中也是叫他程度。”李夕桢这时候已经能把墨镜摘下来了。

“为什么是老奶奶来接……,而不是小男孩,嗯,真正的程度?”孙泥克问道。

“是老奶奶先来办的手续,走的那天他也来了的。”

一切合情合理。

三人沉默了。

“等事情过了,我们去看看他吧,他小时候待过的地方。”舒婵说道。

两人默默点头。

“鄢蛰说事情是在他店里出的,他资助了程度的丧葬费,并在县城给他选了一块好的墓地,我们几个都去送了他。”

很悲凉,但知道他有了一个好的归处,总算是得到一丝丝慰藉。

“程度走后,我们在收拾程度房间的时候发现了两块绢布,破烂无比,把残留的信息串起来大概是说当年那个人早已料到会遭遇截杀,所以在回去之前他闪现到了一个偏远的小山村,把曩拓留在了一个农户家后院的柴垛子里,带了一个空盒子回去。他想着这来回不过是一眨眼的事,没想到再也回不去了,在将明未明的截杀中他身负重伤,临死前他在一块绢布上记下了这些,在另一块上画了那个小山村的位置,标明了那个农家院子的所在。”

“你说是在程度房间找到的绢布?”孙泥克和舒婵都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李夕桢这么一个讲话惜字如金的人,他们实在是不好当即就打断。

“尤洋洋在程度一个裤兜里找到绢布的时候,我和杨亦晨都在。”李夕桢再次说明自己没有说错。

“知道这绢布是程度从哪里弄来的么?”孙泥克问道。

李夕桢摇了摇头。

舒婵和孙泥克面面相觑。

“鄢蛰很快发动自己的朋友圈子,找到了那个小山村,并定位到了当年那个院子,但是那家人只剩一个老人在家且几个月前死了,根据村里的人讲他们家还有一个孙女在大城市打工,名字叫陈芸黄。”

“她打工的城市就是Y市?”

李夕桢点了一下头,这其实并不难猜。

“这么大的信息量,鄢蛰用了多长时间?”

“出事当天的半夜三更我们去找程度的身份证,查他家的位置,发现了那两块绢布。出事后的第三天一大早我们就得到了确切消息。”

“鄢蛰没有亲自去吗?”

李夕桢摇了摇头,“那两天程度的事情,我们没有人能分得开身。”

孙泥克沉默了。

“有什么问题吗?”见他是那样的表情,李夕桢不禁问道。

“有些怪,但现在还不好乱说。”孙泥克扭头看了一眼舒婵,舒婵其实懂,鄢蛰那样性格的人,放着曩拓当年最后出现的地方不亲自去,却相信一个二手信息,无论对方多值得他信任,这都不是他办事的风格。

两人忽然同时想起那天在将明未明的裂缝中,洞中狂风大起、地动山摇的情景。

“我应该不要告诉他们你还活着。”孙泥克冷不丁地说了这么一句,倒让舒婵愣了神。

“其实,鄢蛰本也没想让你去的?”见因为自己指代不明,导致对面坐的两人没搞清说的是谁,李夕桢又补充道:“鄢蛰觉得你一直还在守着舒婵出现,所以没打算叫你的。”

“你回去吧,我跟鄢蛰说你身体没养好,在医院休养呢!”孙泥克跟舒婵说道。

“他本来就没盯着你,我觉得你完全不用去。”李夕桢也跟舒婵说道。

“我已经喝了程度的奶茶。”舒婵摸着肚皮说道,这期间她已经去了好几趟厕所。

“可是……”孙泥克眉头皱得紧,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可是我们的行踪从来不是秘密,跟你们在一起可能还更安全些,至少有人可以相互照料。”舒婵说着小女孩的话,却是一副女战士的模样。

她说的不无道理。

孙泥克又问了一些事发当天的细节,一切都不可能是蓄意安排,即便李夕桢证实了那张照片上的窗户就是鄢蛰酒馆的窗户,但还是什么都说明不了,甚至都无法明确这照片拍于哪天的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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