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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衣冠人笑,抵死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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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他的声音里明明听不出悲伤,却感觉悲伤充满了心扉。天地万物都能听见心破碎的声音。脚边的野草最先开始啜泣,风起云涌,星火燎原,哭泣和哀悼漫山遍野。如雾漂浮在空中的水气从四面八方来,钻进我的四肢,从我的七窍源源不断地流进来,止也止不住,很快就塞满了我的身体。

可是着漫无边际在天地间游离飘荡的悲伤哪里有尽头呢?它们似乎想要让我切身地体会到那种钝痛,那种无可奈何的痛,那种源远流长软绵绵的痛,那种完全说不出来的痛。这些千变万化的流水汇聚成河,挤压着我的内脏,似乎还不够一样,越来越多,又根本无处可躲。

我张开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试图从嘴里吐出口暗流汹涌的隐隐作痛。

可是什么东西把我的喉咙堵住了。

漂泊无依的魂魄在世界中游荡,生死的距离从来都不是遥遥相对,他们很近,近到走出门就能触碰到。

春天来时冬日亡,花谢花开溪流哭,时过境迁,每一刻,每柱香,每盏茶过后,都有无数的潮起潮落,此起彼伏盛开的生命在天空看来,不过是眨眼间凋谢的昙花,逝去后埋入土壤,被新的颜色代替。

生命就像一副翻不完的画卷,我是万千墨水中的一颗,这老翁也是万千丹青中的一员,旁边的树,花,草,河亦然。

他亦然,她亦然,隐没在厚重灰尘下面目不清的白骨亦然。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虽然有人风光无限,有人卑躬屈膝,有人活得肆意张狂,有人活得束手束脚,最后不过都付诸一坯尘土。

应当是一样的。

“老伯。”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发涩,“请节哀。”

他用一种奇怪的神色望着我,似乎装作不懂我在说什么,也不知道哀从何来。

我忽然又想起来被波浪拍在废墟上的那具躯体。褴褛的那件袍子忽然又在我的视线里膨胀起来,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蔓延到了我的船边,陡然变得铺天盖地,浓厚的颜色覆盖了我的眼睛,

太多了,太多的人了。

我看见草布遮盖的悲伤爬满了那些大船,幽深的水下隐没着太多无数来不及说出口的话。

我没想要和这个老翁争辩什么,只是默默地为他感到难过。

“小姑娘,就此别过吧。”他好像失去了继续交谈下去的兴趣,又似乎想要掩盖什么情绪,重新拉起手里的麻绳,扯出个笑来,转身步履维艰,往这个小坡后去了。

我没有去挽留,只是安安静静地又在水边站立了一会儿,然后也转身离去了。

——

红穗在门口等着我。

她已经将房间里的窗户全打开,好好地通了遍风,把那些腥气都散了。

我也有些累,折腾了整天,推说头痛让人送了简单的晚膳过来,用过后就睡下了。

此时也不过是刚刚掌灯,大约是今天乘了太久,我觉得身下的床也变得像是漂浮不定的船,顺着并不存在的水波上上下下,总感觉晕乎乎的,几乎下一刻就要失去重心,翻船落水。

梦里也有一条河,淅淅沥沥的,从山顶往下,哗啦啦地奔驰向远方,却根本无法将任何东西带走。

我乞求流水将我带走,我乞求跟随它到达彼岸,可是它并不回答我。

我回过头,撞进娘的怀抱。

她用力抱住我,拉住我的手,慢慢地带着我往回走。

周围的树黑压压的,似乎都被大火烧过了,以奇怪的姿势缠绕着,七歪八扭,群魔乱舞,张牙舞爪,没有叶子,没有花,只有焦黑的躯干。

风吹过来,带来已经越来越远却依旧清晰的河流声音,还有灰烬颗粒在我的面前吹过,几欲迷眼。

我可以听见好多东西,可以听见咆哮,可以听见风,可以听见雨,可以听见水,甚至可以听见每一颗灰尘在半空中颤抖。

深紫色的天空像是被谁打了一拳,青紫交错,还夹杂着点点猩红。

娘温暖的手是我唯一的依靠,她紧紧抓着我,我紧紧牵着她,可是我没想到地上有块石头。

我猛然被重重地绊得失去了重心,娘忽然似乎消失了,唯一的暖意也离我而去。

我摔在了地上,整个人又因为冲力太大,滚了好几圈方才停下。

身体叫嚣着蜷缩起来,我只觉得浑身的皮肉都恨不得揉挤在一起,这样似乎就能掩盖掉千疮百孔遍体鳞伤。

我痛苦地尖叫,可是发不出声音。

发不出声音的同时,连带着我的鼻子也失去了呼吸的机会,我在地上像是一条挣扎的鱼,蹦跳着气绝身亡。

就在我以为我就要这样死掉的时候,忽然有人把我摇醒了。

这种感觉是猛然劫后余生,刹那间堵在喉咙里的石头松了开来,第一反应就是大口地呼吸,尽情地享受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床边的守夜的红穗,她看起来又是快要被吓坏的样子。

也真是难为她了,这一整天跟着我奔波,晚上还没法睡个好觉。

我回过头去拿起床头的茶壶,直接往里灌下去,希望可以浇灭平复着火的心脏,黑灯瞎火的倒出来也不知道,也顾不得什么旁边的杯子了。

红穗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我喝完水,却也是不太敢睡了,心跳虽然已经微微平复,可是刚才的那种感觉实在是太过凶险。如果红穗不来,我想我或许真的有可能要死掉了。

红穗端着空掉的水壶杯盘出去了,却在我躺下之前,忽然从外头进来一个人。

“殿下!”那人径直走进来,虽然对于灯都没点几盏略微有些惊讶,但是还是跪在了地上恭敬道。

我刚刚醒来,头脑还发涨着,迷迷糊糊地拿起红穗刚才落下的蜡烛,将其它的灯逐一点燃,方才看清了地上人的身形,联系他的声音,这才缓过神来。

竟然是周明世。

我皱起眉,不管怎么说男女有别,深夜来访竟也不叫红穗通报,这算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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