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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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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瀚海轩暖阁中,已经久侯至困倦熟睡的易宁忽然听到推门之声,立刻转醒,侧身揉揉眼睛,抬首便看到衣衫半湿的易宏与阿狸。他正想叫“哥”,突然窗外一道霹雳打下,惊得他一个激灵,倏地抱枕坐起,呆呆看向窗外滔滔大雨。

阿狸见状“噗嗤”一笑,快手为易宏解下湿透的衣衫,摇头笑道:“小公子怎么还是如儿时一般怕雷鸣啊,每次听到都是一哆嗦。”

“切,要你管!”易宁白了阿狸一眼,撇嘴扔掉手中抱枕,起身寻来易宏常服,看着窗外蹙眉道,“这天像是漏了似的,近一个月了,雨一直下个不停。”

“公子,”阿狸也看了一眼窗外的电闪雷鸣,低声问道,“公子既然早已察觉青鸿叛主,为何……不杀了他,以绝后患?”

“他在少林时便与外人有接触,回应天的路上也偶遇燕王车驾,并上车攀谈许久。我原本也信他绝不会叛,毕竟他妹妹在我手上,他也对钱蓉有情,蓉儿又一向忠耿……我本没有怀疑多思。”易宁任由阿狸为他换上干爽的衣衫,略带叹惋的徐徐解释,“但后来,燕王总是那么凑巧的可以偶遇我:先是鹤府开张当夜,我与小公子在偏巷受赵樉唆使的青城派伏击;再是城西大火之夜,我至火场不久,他与赵橚便来了。从那时起,我就断定青鸿已经背叛易宅,为燕王所用。

再说身处东宫的青鸾,多次以无用情报敷衍我,且据影卫调查,她似与赵云玟情根深种。能让青鸾有胆子糊弄我之人,必也是有能耐可以穿梭于东宫常与她见面之人。同时让他兄妹二人背主离心,燕王也算好手段。鉴于他二人暂时没有坏我什么重要的事,我留他们一命,也是尽了主仆间最后的情谊。”

“况且燕王一向纤敏多疑,”撇过脸伺候易宏换衣的易宁略感尴尬,清清嗓也跟着说道,“兄长刻意把青鸿留在燕王府,就是在赵棣心中留一个怀疑的种子,也是警醒他不要再试图窥探易宅之事。爷们,什么都知道!”

“好了,你也下去换衣裳吧,别着凉了。”易宏走到主人座,拿起茶杯命阿狸退下。

猜到两位主子必有要事商谈,阿狸知礼识趣地抱着易宏刚刚换下的湿衣服迅速离开。

“哥,”易宁走到易宏身侧,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倚靠易宏的肩膀,闭目喃喃道,“东宫那边说赵樉之死与赵云玟无关,他确实是派人伏击过赵樉,但没成功。所以我猜,应该是赵棡或者赵棣动的手……”

“呵,”易宏大抵已经猜到出招之人谓谁,但这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冷嗤一笑,又道,“根坏烂全果!赵璋小人,生下的也是一堆垃圾。”

“垃……什么?”易宁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竟听见易宏说了个自己从未听过的陌生词汇。

“我是说……他们都是废物!”易宏面上露过一丝尴尬,单手推了推靠在肩头越来越重的易宁,看他强撑着清醒,困得几乎就快合上眼,易宏笑叹一声,“困了就回房睡吧。”

“云岭阁在东边,嗯……好远……”易宁咂摸咂摸了嘴,随手捞过一个抱枕在怀,闭眼嘟囔道,“这儿挺好,我走不动……”话还未说尽,易宁尾音渐弱,不一会就松弛全身,进了梦乡。

“贪吃好睡的小可爱。”易宏见状宠溺一笑,拉过搭在屏风上的裘毯,仔细为易宁盖上。

“公子,”门外传来细微的敲门声,滂沱雨夜,女子求见的声音十分喑哑,带着些许焦迫,“卫司求见公子。”

易宏唇边笑意瞬消。卫司乃是卫氏二姐妹中,专为他约束、惩处犯错罪奴之人,为避人耳目,一向在城外的庄子居住,她如此突然前来必有急事发生。

易宏竖起剑指,云手激出一道气注,点灭身旁蜡烛,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门,抬首即见一戴有半张铁甲面具的女子。

女子身形高挑略宽,高额瘦脸,有几分似男子。一身墨色紧身衣,外搭黑青防雨斗篷。许是来时匆匆,她鬓角的乌发正不断滴水,面具上也是点点水珠。

易宏眼神示意,允她随自己一同前往偏阁。

“说罢。”易宏挥袍落座。

“青鸿一事奴虽已禀报,但青鸾却……”卫司躬身拱手对答,“奴识人不清,险些误了主子大事,请公子责罚。”

易宏沉默片刻,抬手命她起身,语气端和道:“青鸾是自持不住,深陷情网,变节而向外人,与你何干?你一直在我身边勤勤恳恳,不必对自己如此苛责。”

“可是颜掌柜被杀,也是因为浩岚不够警觉,府中有奴被高利收买,才给王家亿以可乘之机。”卫司跪道,“这些都是奴掌罚不善所致,恳求公子惩戒。”

易宏笑了笑,扶起卫司,和缓道:“你若掌罚不妥,他们又怎会称你为‘铁面女官’。难不成还真因为你戴着这个面具吗?没事,事情已经过去便无谓多想。但你一向无令不允进城,今夜却行色匆匆赶到,定有要事。说罢,自觉又做错了什么?不必再提往事做铺垫了。”

被主上看穿心思的卫司顿时羞觉面上一片火热,再次行礼垂首禀告:“是,公子。在码头服刑的浩岚,今天傍晚被人救走了。我方无人殉职,但二守卫受伤。来者大约有十人,皆携兵刃,出手狠辣,且分工明确:望哨、接应、替身假扮……奴原本追上了,但在缠斗过程中被他们用毒粉迷晕……所以……”

怪不得卫司的嗓子哑了呢!易宏狐眸一眯,纤指轻轻敲击桌面,陷入沉思:浩岚是他派给颜旭鹏的管家,直属于他。王家亿与他因青颜而不睦,已背了杀害颜旭鹏的黑锅。颜旭鹏死于谁手不言而喻,但究竟是什么人要劫走浩岚呢?这些人又是怎么确定判断浩岚所在何处呢?

“身子可有大碍吗?”易宏扶起她,见其垂首不言的惭愧模样,笑着原谅,道,“阿狸为我只身前往南疆寻药,你们姐妹因我已近十年未得团圆。人恒过,以后防范改了就好,这次……”

“奴自知过错,”卫司拱手道,“从第一次失手便一直紧盯着沈宅,昨晚于城外渡口流民聚集的偏坊内已抓获沈宅原管家,并审出其真实身份:鞑靼开里舍部前仆射郎——忽图尔。”

易宏眼中闪过一道名曰欣赏的熠熠流光,他莞尔一笑,挥袍安坐道:“详细报来。”

“是,”卫司略直起身徐徐道,“此贼其实早在正月就乔装打扮化为贫民,随沈家偷运船只北上回到鞑靼。此次回京便是为了与沈浩然汇合,协调军队用粮之事。他入城时混在流民乞讨队伍之中,原本打算趁夜再回沈宅,为免人怀疑,亦随众领救济药粥。公子原好心,在粥中加入了茯苓、白术等良药,以免体弱灾民染上瘟疫。可偏偏忽图尔有食羊肉的习惯,饮粥后不过一刻便上吐下泻、头晕瘫软,站都站不起来。灾民们以为他染上了疫症,便将此事告知派粥的安息堂的兄弟们。奴发现他有易容痕迹,心觉不妥,待其醒来诈称他已患上疫症,城内疫情已到了不可控的地步,甚至连您……您已重病。没想到他竟因一时欣喜,为了确认您的病讯问了奴三遍,奴便知他身份有异,倒追速查,即知他的所有行踪。几番拷问之下,他承认了一切。奴原准备今晨来报此事,可紧接着便出了浩岚之事……奴……”

“此事有古怪……”易宏蹙眉停顿思索,纤指缓缓敲击着膝头,“浩岚并非我近身仆婢,所知内情也不多,这些人抓他多是为了颜旭鹏的案子。能组织十多个人将他劫走,将你甩掉,还是趁着忽图尔身份曝光之际……事情败露,与你争斗明明能胜,为绝后患本该杀你,却又纵而放过只是迷晕……”

“奴也觉得此事处处奇怪。”卫司继而又道,“江湖中精习毒术之人寥寥无几,若遇险,可灵活以毒粉回击之人……”

“你先回去,照顾好忽图尔,千万别让他死了。”易宏想了想,抬首浅笑安慰道,“治好嗓子,加强警戒,去吧。”

“是。”卫司本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见易宏似又陷沉思之中,只好浅叹拱手领命,迅速退下。

卫司走后,易宏沿廊走回摘星楼。浩鹄此刻正在院中守卫,恍然见一缕青纱至,抬首间易宏却已现于面前。他起身行礼,易宏未言一字,仅微微颔首示意,便推门而入,行至二楼。

雨夜中睡得正熟的钱蓉忽然听到关窗声,她扮做易寯羽在摘星楼休息,以易寯羽的习惯,是没有奴婢敢在入夜随意走动的。钱蓉迅速抓过被她藏在被褥里的长鞭,翻身跃起,透过曼曼床帘向外看去。

“以后记得对着床的窗户不要开,会着凉的。”易宏浅笑着挑开床帏,看钱蓉似长舒一口气地松弛坐下,他也靠坐一旁笑道,“等敌人都走到身边才警觉,已经晚了。下雨、下雪这类极易掩藏身影踪迹的天气,要比平日里更加警觉才是。”

“是,”钱蓉将长鞭藏好,拱手道,“多谢公子教诲。”

“我来有一件喜事告诉你,也有一件大功要谢谢你。”易宏将搭在床头的斗篷为钱蓉披上,见其一双大眼扑闪扑闪却欲言又止,易宏笑道,“先说喜事吧。当初我在莱河旁救下被赵樉划破面颊奄奄一息的你,待你醒来问你心愿,你曾说最大的愿望是要除掉赵樉。对吗?如今他已经死了,在押送粮草赴北境的路上被人暗杀了。虽然我还未查出是什么人做的,但若你想要他的尸体,我可以想办法弄来。”

钱蓉垂首想了想,轻轻摇了摇头,苦笑道:“没能亲自手刃他,仅是鞭尸,不足以平奴心头之恨。但……他再卑劣恶毒也已经死了,无谓言它了。”

易宏拍拍她的肩膀,怕她沉于曾经刻骨过往,凑近轻声安慰道:“逝者如斯夫,已然远逝,再追忆只怕忧思伤身。当初为避人耳目,‘钱蓉’,是我为你取的名字,如今赵樉已死,你若实在放不下过去,便叫回本名吧。”

钱蓉抬首笑笑,摇摇头,一双美眸似覆水雾般朦胧,泽光熠熠,似有泪即将夺眶而出。

“好,不说他了。”易宏点点头,转而笑道,“你还记得我说你已立下大功吗?就是青鸿兄妹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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