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章 想活命就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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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越发潮湿,如此天气甫一入夜更显清冷,让人浑身不舒服,春虫萌动,入耳不止水流水滴,略有聒噪。
深入名如其形的大坑之中,如井底之蛙,抬头便是巴掌大的天,下来之前刚刚戌初,入春时节天色刚暗,坑底便如同子夜最黑的时候,伸手不见五指,即便是火把明亮,也不过是身前不到一步的光。
夜三更走得慢,后面两人也不快,看着崖壁上一排又一排星星灯火闪烁,好似不远,只是脚下道路难行,七拐八绕,也颇费时间。
白无常姜姝问道:“消息如何灵通?他能知道找到丁带狗?”
“差不多。”
夜三更回答的郑重其事,“他叫肖灵通,你说他消息灵通不灵通?”
走在最后的黑无常姜怀恩对于把自己大环刀弄丢的夜三更一直没有好脸色,闻言便是嗤笑出声,“你爹夜鸿图,也没做出什么鸿途大业。”
夜三更揶揄道:“做没做出来什么大业我这当儿子的不好评说,反正黑舅打不过我爹。”
“你…”
姜怀恩语塞,虽说这话很伤人,但事实如此。
二十多年前,这个王朝唯一异姓王的独子独身去往蜀中殓刀坟求亲,更是凭一己之力仅用三个月光景便破了殓刀坟的刀阵,成功让以强者为尊的殓刀坟破了先例开了先河,没有入赘反而迎娶走了门中那个当年初入江湖便艳压群芳的女人。
当年还并不是无常的姜怀恩可是清楚记得,那一日里那个醉醺醺的男人以怕是自己这辈子都炼不到强悍体魄,硬抗门中大长老全力一刀。
殓刀坟至今何止千年历史,便有了第一把也是唯一一把断刀。
姜姝开口,“你俩是来打嘴仗的还是来找刀的?”
夜三更闭嘴不言,姜怀恩又是一声冷哼。
盘算着应该还有段距离,姜姝问道:“肖灵通是什么人?”
“肖灵通。”
夜三更重复一遍这个好似很是随便的名字,鼻子里发出一声重重的轻嗤,“是个认得所有人的人。”
夜三更听说过很多怪事,也见识过不少奇人,像是自家大姐,仅是吃斋念佛不见修行,便是佛家弟子梦寐以求的大圆满;或是凤凰城主亓莫言,当年极其高调的做出过一人同时对弈十人的壮举;或是自己那个排行老三却该是称呼二姐的夜遐迩,过目不忘一目十行的本事令人望尘莫及;或是六七年前见过一位猛人,一己之力便扛起芳林门那所数百斤乌木顶门柱,舞的虎虎生风。
只是对于这个名字随便到好似随心所欲的肖灵通,夜三更仍是佩服的很。
因为他同样的过目不忘。
不是夜遐迩那般熟读诗书的博闻强识,而是对这辈子所见的人所经历的事,但凡是从他眼前过上一遍,他总能在第一时间准确无误地说出某时某刻某地发生的某事。
即便过去恁久,也能做到分毫不差。
匪夷所思到让认识他的人叹为观止。
夜三更自然与肖灵通谈不上认识,最开始只是有所耳闻,也是在当年听宋梨提起过这个有如此通天本事的奇人。
五六年前与马前卒查办混进京城的古格王朝谍子,就是由宋梨介绍,跟这个肖灵通打过交道,此人的确是厉害得很,根据一张官府画师由线人处提供的线索画出的模糊侧面像,记起与这个一面之缘的谍子之间交集。
所以来北市漫无目的的找丁甙,不如先找肖灵通更为稳妥。
简短截说的介绍一下这个肖灵通,夜三更道:“找到他就算是十拿九稳了。”
白无常姜姝不知道是错觉还是其他,这一路上夜三更的表现就像是游山玩水一般,想到什么便说些什么,本意找那个即便如他们殓刀坟少问江湖事也听闻过的盗墓赶尸人丁甙,下了恶人坑却又说要找个什么认识所有人的肖灵通,不问便什么都不告知自己的夜三更好似是在隐瞒着什么。
慢慢接近,所谓的恶人坑近在眼前,远看模糊的木板房,近看破烂不堪,也就只能做遮风挡雨,若是雨势大些,怕是也会冲毁掉。
有些闲汉或是老翁老妪或成群或独坐,全是一身不比叫花子好到哪里去的破衣烂衫,一个个瘦骨嶙峋皮包骨,半死不活,盯着这群闯入此地的外人。
作为进入北市的唯一正规入口,这群恶人坑的原住民自然对外人见怪不怪,只是一个个眼神好像择食的怪兽,虎视眈眈,教人很不舒服。
夜三更好像是在躲避什么,只顾低头前行,脚步加快,仅是几步便与姜姝拉开距离。
因得视线清晰而再度将兜帽下压的白无常急步跟上,“走这么快作甚。”
自然也是因得一些往事不便在此过多逗留的夜三更尴尬,道:“因为一些事,这里有些人不太欢迎我。”
再度惹得姜怀恩冷哼道:“肯定又是你小子惹了不该惹的人。”
夜三更扭头也是无奈,“黑舅,你别因为一点小事事就总这么记恨我,我以前跟着我娘回门里,你们不都挺喜欢我的,夸我聪明懂事…”
姜姝再度打断,“明知故问,你小子会不知道?还不都是看在你娘面子,总不能当着她面说你不是。”
夜三更撇嘴,“虚伪。”
惹来身后白无常不轻不重的朝脑袋上打了一记。
绕过一栋民宅,拐个弯,除了视线里仍旧是昏沉,也到算得上是豁然开朗,毕竟在这个瞧不见天日的地方,随处而见的油灯火炬,倒也是照的亮堂一些。
一条东西道,两旁房屋不似崖壁上那般,是一座座可称得上是断壁残垣的砖房,随处可见破墙烂瓦,越往里走倒是越好些,最起码不如外围处那般残破,砖瓦房也好木板房也好,一排排一栋栋,鳞次栉比,如城中坊市整齐划一。
随手熄了火把,见周遭再无人注意自己三人,夜三更当先拐进一间带院砖房。
院子里杂乱异常,净是些破破烂烂的玩意儿,没沿的草帽,缺个轮子的推车,少块板子的木桶,露个窟窿的铁锅,丢的到处都是,房子窗户年久失修耷拉在一侧,露出里面昏黄灯光。
“老赵。”
夜三更站在院子里并未进屋,轻声唤着名字。
两三个呼吸,瘸着腿的中年汉子一拐一拐出得屋来,瞧着院子里三人,视线停留在夜三更脸上,一愣神,愕然道:“三公子?!你真回来了?”
夜三更点头,“刚回来三天。”
紧接朝着身后黑白两人介绍,“这是恶人坑保甲长,赵福。”
被叫做老赵的保甲长瘸着腿上前,细细打量着夜三更,显然三年不见,眼中满是再见的欣喜,语气也是掩饰不住的激动,“昨天听去城里人还说听到您回来的消息,只是没寻思您能来恶人坑,您这是到这躲着夜光碑了?”
只是摇头做否定,并没有回答赵福的问题,夜三更道:“阿梨最近回来没?”
赵福面色一紧,“三公子找阿梨?是不是又有什么麻烦事解决不了?”
“没。”对方的关心让夜三更心生暖意,“就是问问。”
虽是官府安排其实在这个律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恶人坑里并无多大权势的保甲长脸色一黯,“阿梨上个月偷偷回来过一趟,要找肖灵通,可是肖灵通躲到鬼市里也不见他,紧接便走了,也是怕待久了被找过来。”
一猜也知晓宋梨是要找开出暗花抓自己的那个男身女相的光头,夜三更不再纠缠这个问题,“我也打算找肖灵通。”
赵福微一愣怔,苦笑道:“三公子,你也知道,因为宋梨的事,肖灵通…”
“我知道。”直接打断赵福,夜三更朝后边撇撇头,“所以想要你帮我去问问。”
赵福点头道:“那就得委屈三公子在这里等等,就怕肖灵通已经知道是您来,也够呛会告诉我。”
肖灵通肖灵通,自是消息灵通,即便再如何掩藏行迹,夜三更都相信自己出现在恶人坑的消息,会第一时间传到肖灵通的耳朵里。
就算是赵福不说,夜三更也没打算露面。
当年宋梨参与护送和歌忘忧离京,曾带着恶人坑中后生一同行事,只是当初谁都没料到事态发展竟然如此不受控制,带出去的十一个人除了宋梨与现京兆府泼赖侯叶轻、太安县长边笑仙三人无一生还,因得此,不管是宋梨无颜面对坑中原住民,还是坑里一些行事偏激的原住民对他的怨恨,都成了宋梨无法回到恶人坑的原因。
后来仍旧是探查那名古格王朝的谍子,夜三更曾麻烦宋梨到北市中跟踪,只是谁都不曾料到竟误打误撞进了北市总瓢把子的女人房里,还被抓个正着,这下算是捅了篓子,北市这座地下城实际上的掌权者一怒之下要杀了宋梨,到最后还是夜三更出面威胁并担保,救下宋梨,却也被明令禁止这个当初皇城的捉刀人从此以后不得进入北市半步。
全都有夜三更的原因,使得夜三更在这座囊括恶人坑与北市的地下城中,其实也没多少好名声。
让赵福去找肖灵通打听打听丁甙有无出现在北市,又不着痕迹的避开了黑白无常两人,让赵福一块询问询问那名男身女相的光头。
等待总是枯燥乏味,可又不能出去逛逛,生怕暴露身份,如赵福这种明事理的还好说,就怕一些想不明白的,几年前有次来此,就曾被几个死去后生的家人当众辱骂,夜三更可不想再经历一次。
姜姝倒是好奇,询问着当初发生了什么,让夜三更在这里好似不太受待见。
夜三更却不想过多透露,不言不语修起了闭口禅。
恰在此时一个扎着朝天辫的男童忽然跑进院来,先是瞧瞧看不见面目的白无常,嘴里念叨一句“戴帽子的人”,又看看姜怀恩,紧接念叨一句“黑不溜秋的人”,最后视线停在夜三更身上,开口问,“你是不是姓夜,黑夜的夜?”
夜三更点头,不明所以。
男童也点头,理所当然。
“那就没错了,有人让我跟你说件事。”
夜三更挑眉。
男童说,“想活命就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