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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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速公路漆黑不见五指,偶尔对面闪过的强光昭示着此时路上还有其他赶路人,前面两张大车你抄我敢谁也不让谁,喇叭声格外刺耳。
等大车走远,沈稚才发现油箱的警报声响了,转进一个服务区,手机关机又没带钱夹,她只好拿着车里的十块零钱去服务区买根玉米,蹭电冲手机。
夜里卖东西的阿姨很闲,瞌睡被吵醒后见她一个人便和她聊起天,讲儿子家盖的新房子老两口不相看媳妇脸色不愿意去住,小孙子要上的幼儿园,前两天大车被偷的油,旅行人的故事....
“小姑凉,大半夜的你又是为什么在这里?”
“我不知道。”
天上没有一颗星星,夜风吹的她瑟瑟发抖,可她不想回家,不想见任何熟悉的人,没人会发现她不见了,只是可怜秋秋今晚要饿肚子了。
“你们这些年轻人大半夜不睡觉,不都是为了爱情嘛。跟阿姨说说,发生什么了?”
“我前男友找我复合,但我的朋友家人都希望我不再和他联系。”
“那这个坏小伙找你复合,你是怎么想的?”
沈稚眨了眨眼睛,心里泛起一阵苦涩,“不知道,我们分开六年,不想再和他有任何关系,我明明讨厌他可总是忍不住心软。现在,我又想要更加了解他。”
“哎呦,你说的我听也听不懂,怎么比我一个老太婆还迷糊。心软可不是什么好事,讨厌他却又想了解他...”,阿姨皱着眉头思考,誓要替她找出解决方案,“分开六年了,老天爷一定是觉得他是你的缘分才安排你们再见的。”
“你要先相信这辈子遇见什么人都是老天爷早就注定好的。”
隔壁超市的两个收营员小妹也围过来,“你应该和他好好谈谈,然后分析上次为什么会分手,抓住问题根本。”“帅不帅?帅的话还是可以考虑的。”“你这么漂亮,下一个更香。”
阿姨大手一挥,“有些人错过是一辈子的遗憾,有些人遇见是噩梦的开始。旁人的劝诫不是没有道理,但是最重要的是,相信你的眼睛更要相信你的心。”
沈稚听了大半宿的心灵鸡汤,被服务区的热心员工们给了够够的温暖,跑回车里睡觉。
她有时是个很矫情的人,有时又有些粗神经。一觉醒来才惊觉自己昨夜真的是脑子抽了才干得出来开车上高速,在服务区睡一晚这种蠢事。
任性够了就该想想怎么收场,忐忑半天,她按下开机键,十几条讯息争先恐后的弹出来。
现在还没到六点,沈稚想着要不要等八点再一一回过去,被她备注上严冬的号码突然打了进来。
“严冬?”
“姐姐你可算接电话了,我要疯了!”
同一时间电话那头钻进另一个人的声音。
“你现在在哪。”
语气能把人冻死却透着很重的怒意,沈稚丝毫不怀疑对方会顺着网线爬过来将她撕碎,吓得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话!”对方意识到语气有些重,又沉声问:“你到底在哪里?”
沈稚老老实实地发了定位,在车里辗转反侧了一会儿去超市买了洗漱用具,想不通自己到底在怕什么,肯定是睡的不清醒才会那么心虚,等会儿见到谢然该怎么办?
“你还没走啊。”
沈稚在车里待不住,索性下来溜达溜达,“有人来接我,阿姨你还不下班?”
“把早上的馒头做好就走了”,阿姨打开一屉刚蒸好的馒头夹了一个,“拿去吃不要钱。”
“谢谢阿姨。”
包子烫手,沈稚抽了个袋子还没来得及装,手腕被人用力的握紧朝外拉了一下。
“沈稚!”
谢然就这样出现她眼前,一身烟味,双眼布满红血丝,下巴冒出轻轻的胡渣,衣服皱巴巴的,两只鞋子上满是泥土,不修边幅的模样看的沈稚眼皮一跳。
“对不起,我...”
“你当自己是小孩子吗,说不见就不见,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在这么危险的地方把手机关机,我差点以为你......”
沈稚闭上眼,左右是她做错了事,不管骂什么她都忍着,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以为你被人贩子拐跑了!”
沈稚:“......”
“你知不知道最近市里人贩子有多猖獗!”
沈稚:“......”,看来王石安没骗她,人贩子无处不在。
阿姨噗嗤笑了出来,“小伙子你担心她就好好说话,别凶人家,你看看她都快哭了。”
沈稚不好意思的朝阿姨笑了笑,示意这点教训的话她还能承受得住。
谢然微妙的扯了扯嘴角,表情一度趋向诡异,就在沈稚以为他是不是被气的抽风了,他又收回嘴角。
他没心情做出沈稚喜欢的动作,没人知道她电话关机,保安说她没有回去,他找遍了她的朋友都没有找到她时有多害怕。
这个世界每天都在发生意外,他害怕沈稚与这个世界的联系断开。
“下次出来至少和人说一声,不想和我说的话,和任何人说都行。”
沈稚点点头,谢然在等她,在找她,在担心她。
这个认知让她鼻头一酸。
她很难受谢然这样,哪怕她再不想承认,再说服自己远离他,每每感受到他不加掩饰的关心和爱意都会心头一颤。
再这样下去,她怕自己妥协。
“赔我”,她转移话题指了指在地上躺尸的馒头,掩盖自己说不上来哪里冒出来的委屈,“五个。”
沈稚低着头一句话不吭,大有一副你想说什么说什么,我受着的架势。
谢然这才看向站在冒烟的蒸屉前的阿姨,冷着脸掏出三张百元大钞张口要50个。
“50个哪吃的了,留着钱买花去”,阿姨原本觉得小伙子挺没眼力见一个劲儿的凶小姑凉都不知道哄哄,没想到这姑凉脑回路也挺新奇还惦记着馒头,难怪能凑成一对。
沈稚想自己开车回去,谢然先一步坐进驾驶座,大高个挤在小车厢里实在有点惨,最后她只好坐他的G63回市里,让人来把车开回去。
车上装了智能语音,隔几分钟和她车上一样的童声语音就要出来喊一遍请减速慢行,搞得她手不由自主抓上车门把手,豆沙包都不香了。
“赶时间?”
“不赶”,谢然单手扶方向盘,接过她手里的包子啃了一口,车速降了下来。
“为什么一个人跑出来?”
沈稚慢悠悠的回道:“我需要时间消化一些事。”
没人喜欢什么都不知道的感觉,事情不管好坏无关善恶,总比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去瞎猜瞎想的好。
往事如风,她想知道这阵风朝哪里吹。
“我们做个交易这么样?”
谢然以前不会告诉她现在大概率也不会,但如果逼他一次呢。
“你跟我讲讲美术馆的事,我让你和秋秋玩。”
给你一个机会,也是给我一个机会,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
谢然静了静,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无意识的握紧了些,“你都知道了。”
“卉姐告诉我不少事,我想听你说。”
“姜卉说的是事实,美术馆是我计划里的一部分,如果不能毁了那个女人我想她死。”
谢然想起那天病床上的沈稚,好像碰一下就会消失,脆弱不堪。
那时候他见识到了苏家一手遮天的能力根本无路可走,苏箐的情人方景山在柯谅行的影响下愿意帮他录音指证,之前计划的第一条突破口奇迹般的又打开了。他没办法也不可能放开突如其来的希望。
他不是没有察觉到方景山在对场地等方面要求的过于古怪,可他太急了,对要让苏箐付出代价已经魔怔了。放火是为了把事情闹大,闹到苏家无法控制的地步,可要说他没有阴暗的想过让苏箐永远留在里面是骗人的。
他恨不得亲手把她推进地狱。
沈稚:“可你救了她。”
最后他虽然决定放弃,可因为一些不可控的原因美术馆大火滔天,他忍着恶心把尖叫的苏箐从里面救出来。
“我是救了她,可美术馆大火并不是零伤亡,留在美术馆的老保安严重烧伤没活下来。沈稚,是我的错。”
沈稚眼睛有些发酸,事情已经发生了,他想放火是事实老保安的残疾也是事实,是他的错或者不是他的错早就模糊不清了。
“之后出国是姥爷和我的约定,只要我出国他就放弃苏箐让她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我逃避了我的责任,我是个胆小鬼。”
谢然瞳孔紧缩,额头青筋暴起,不难看出他再用多大的力气才控制着自己将过往的真相坦白。
“你会不会...害怕我?”
害怕吗?一个16岁的少年心里存着杀人的念头怎么可能不让人害怕。
“我怎么可能不怕你。”
可我又怎么会厌恶你。
沈稚闭了闭眼睛,握住颤抖的指尖,后半句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谢然猛地把车停在路边,额头抵在方向盘上大口喘气,如同溺水的人一般。脊背隆起,像在竭力克制着什么。
“怎么了?”
沈稚第一次见他这个样子,一时有些慌了,想安慰他抬起的手却始终落不下。
谢然越过她单手把副驾的门打开,额头的青筋暴起像是在忍受什么难以忍受的痛苦,“你自己回去好吗?”
沈稚不理解怎么突然要赶她走,“你真的没事?”
“你想知道什么我以后会告诉你,现在自己先回去,好吗?”
谢然克制着语调里的颤抖,用最温柔的语气和沈稚说话,强忍着快要不受控制的身体不想吓到她。
“......嗯。”
沈稚下了车,车门刚关上,大G快速的驶入车潮。
难道他的情绪紊乱还没有好吗?还是会暴怒会不受控吗?下一秒她又有些自嘲,平时记不住文件几年前的事倒记得清清楚楚。
她拦下一辆出租车,让师傅跟上前面的黑车。
“小姐,跟踪别人不好吧。”
“师傅,那是我老公,你快点!”
师傅半信半疑,但看她神色焦急,油门一轰追了上去。
谢然的车在世纪酒店前停下,酒店的工作人员似乎认识他替她去泊车的同时一位穿碎花长裙的长发高挑女人走了出来。
沈稚探头探脑的观察,恨自己不会唇语,看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女人扶着谢然进了电梯,他低着头很没有精神,竟然任由对方摆布。
“小姐,现在是不是得照相?”
“大叔你怎么还不走啊。”
出租车司机把头缩回车内,还不忘安慰她,“男人有钱就变坏,别太难过,世事无常珍惜当下。”
沈稚哭笑不得,司机一走路边就剩她一个人。正午的紫外线最强,进酒店避避太阳也是合理的,她只是避暑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心思。
谢然从催眠治疗中醒来时间已经过了两小时,恢复了波澜不惊的冷漠。
“你刚刚是我见过最严重的一次,按理说回国后你的情况一直很稳定,可最近却越来越差,发生什么了?”
头疼的症状减轻了很多,谢然不愿多说,“麻烦你了,我还有事,先走。”
“我大概是最憋屈的心理医生”,句溪晨叹了口气把药递给他,“我送你。”
谢然没说什么,句溪晨帮了他很多算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什么时候回美国?”
“原订下个月但......再说吧,等你情况好转会走”,句溪晨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催眠不能解决最根本的问题,药物也只能压制,当达到那个临界点后果仍是无法想象的,情绪障碍需要你自己克服,别给自己太多的压力。”
谢然眼睛里闪过一丝痛苦,快到转瞬即逝,“这次是意外。在国内你有什么需要跟我说。”
句溪晨有些诧异他会主动,千载难逢的机会自然不会客气,“还真有需要,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一起吃晚餐吧。”
“嗯。”
经过前台时,服务员叫住他。他样貌出众,帮旁边的小姐办理入住手续后每周都会来一到两次,前台早就牢牢记住了,“中午有位小姐想要您的信息被我们拒绝了,我觉得应该和您说一声。”
“她现在人在哪?”
谢然想不出除了严冬还有谁会找来这里他,更何况还是性别为女。
“我有一会儿没看到她了您需要的话我可以帮您去找”,女服务员红着脸低下头被身旁的杵了杵,“那位小姐刚走,穿着白衬衫和牛仔短裤,因为长得很漂亮,眼睛很亮像会说话一样,坐在休息区也很安静,所以我一直在关注她。”
谢然脑海里闪过一个人影,稚稚...他愣了愣,不放心地拨打了对方的电话,话筒里冰冷的女声一直重复正在通话中。
她不是应该回家了吗?为什么会来这里......是来找他的吗?
“怎么了?”句溪晨疑惑谢然怎么就直愣愣的站在前台反复拨打电话。
谢然没看她发着短信朝外走去,“抱歉,我还有事。”
从她亲口说害怕他那一刻他就知道他没资格站在她的身边,自己的无期徒刑已被下达。可稚稚并不像她表现得那样冷漠,她还在乎他......
现在,他要挺直背脊,等待法官最后的判决。
另一边的沈稚并不知道谢然抱着怎样的心情来,因为他的事她已经被搞得心神不宁。
他只要站在那里,什么都不需要做,那双琥珀的眸子就好像藏着千言万语的爱意,足以令人心动不已。
年少朦胧的情感刻骨铭心,六年时间都难以割舍,可她不想再被谢然牵着鼻子走,不想再重蹈覆辙和以前一样毫无长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