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齐王密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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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沉如水,月上柳梢。
作为亲王宅邸的齐王府中,此时仍有不少处所烛火明亮。家仆、护卫为了保证齐王的安全,依照制定好的轮班表及路线来回在府中巡逻着。偌大的齐王府中只有偶尔吹过的寒风可畅通无阻。
可任谁也没想到,今晚府中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殷禹躲藏在树丛后,一双凌厉的眼睛来回窥视着。不远处正好有一队巡逻的护卫提着灯笼走过,他在心里默数着时间,同时心中不由地佩服起谢赫德的实力来。
原来在早前,当殷禹和谢赫德达成交换协议时,原本对于此行能否成功还有些忧虑,可当谢赫德拿出了齐王府的住宅建设平面图后,他便知道此行起码有了六成的把握。
要知道谢府虽大,但仍是平民百姓之家,和王府相比实在不是一个层次。在这样一个偌大的王府里瞎闯乱撞无异于是拿性命做赌注。
等那队巡逻的护卫走远后,殷禹对这王府中的巡逻规律及队伍人数也总算有了大概了解。便悄摸摸地往另一方向掠去。
他此刻的位置正是王府的西南边偏下,是家丁及婢女居住的区域。一路往北走也就是西北侧便是膳房、鸡舍和费厩等杂事处。
然而他在绕过长廊,穿过月门后,却在分岔路口拣了东边方向一路潜行而去。
那是中堂所在的后院方向,亦即齐王李元吉及家眷们所居住的主院落。换言之,此地的防护安保最为严格,可以说是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
殷禹莫不是失心疯了,竟然往这个龙潭虎穴去撞?
原来,李元吉酷爱斗鸡,甚至爱鸡如命,不止给家中的各只斗鸡分封军衔,且不让它们同一般的家禽同住,怕染了病、失了斗志。
所以干脆选了后院东侧的数间空房专门作为鸡舍,命十数名髫龄小童专司照顾,还令膳房每日单独做好新鲜鸡食特别供应。
在这王府之中真可谓鸡比人贵!
殷禹心中闪过这些从谢赫德那儿获得的情报,不禁暗暗冷笑,心道:“真是他娘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帮纨绔子弟占据了大唐的多少财富,喝着百姓的鲜血,却要骑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可见老天没眼。”
正胡思乱想之际,忽然惊见前方一道黑影闪过。殷禹还以为自己眼花,不禁停下脚步定睛一看。
皎洁的月光之下,果然隐隐约约见到一道黑影飞速往中堂方向掠去。
而更让他感到局促的是,这人虽然一闪而过,但他的背影似乎在哪儿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这人到底是谁?竟敢夜闯齐王府,他想干什么?
殷禹一脑门的问号,且见他和自己竟然是往同一方向,便更是好奇心起,急忙尾随过去。
那人在齐王府中穿屋过道,几乎毫不停滞,似乎对齐王府的建筑布局和警卫规律都极为熟悉。在守卫经过时,总能及时找到一个最合适的角落隐蔽。
殷禹见他身手如此矫捷,心知绝非一般蟊贼,因此怕他发现,也不敢追得太近。
等那人绕过一处树植,往山石后一拐后,殷禹再追过去已然失去了他的踪影。他不由地暗叹口气,同时往四周一看,才发觉两边俱是怪石花卉,前面不远处隐见地面月光粼粼,竟然是一座池塘。
原来他在不知不觉间跟着那神秘人来到了齐王府的后花园里,那是后院边上的区域。离李元吉所居住的主院落,也就是那只“神威大将军”所住的精致鸡舍没有多远了。
殷禹虽然心中仍挂念那个神秘人及他的目的,但此刻既然已经把人跟丢了,他也就强迫着自己不再多想。
正想起步继续往前行时,忽然心生警兆,赶忙闪到旁边的山石后躲了起来。
寂静的花园之中,蓦地从左边传来一道清晰的足音,接着便是一声冷哼,道:“到底还要几时才能完成!大师自去年起便说快了,如今却是一拖再拖,莫不是在戏弄本王!”
殷禹闻言,心头一荡,在这府中敢自称本王的除了齐王李元吉外还能有谁!
没想到自己竟然能这么巧,碰到李元吉这小子半夜出来闲逛。但和他说话的又是谁那?
不多时,果然响起另一道沧桑嗓音,道:“王爷也知道非是老僧不用心,只怪那许文华实在太不像话,既贪污军饷又强抢民女,搞的百姓怨声载道,连朝廷都有耳闻。
否则有他替我们遮掩,何愁找不到活人试药。那时只要再有个半年左右,老僧可保证玄玄一心丹必能研制成功,到时朝野上下便能尽在王爷的掌控之中。”
这短短的一段话,听得山石后的殷禹心脏不住地扑通扑通猛跳。原来他听出了这个说话的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原州兴平县祆教庙主费萨曼!
他不是远返西域总教了吗?怎么会出现在长安,还出现在齐王府里?
种种问题一时萦绕在殷禹脑中。且更令他震惊的是,据费萨曼刚才所言,当初的原州太守许文华原来早和李元吉等人勾结,暗中帮助他用活人炼药,企图颠覆朝廷。
如此种种耸人听闻的秘密今晚恰好被殷禹无意中撞破,教人如何不惊心动魄。
只听李元吉冷笑一声,道:“那现在到底还需要多久?”
费萨曼顿了顿道:“如今已到了炼药的最后一步,这一步非要用活人试验不可。只要王爷能找到足够多的青壮男子供老僧驱使,老僧仍有把握可在半年内制成此药。”
李元吉沉默了半晌,才淡淡道:“之前去原州新上任的许世安在旅店中离奇身亡,就已经惹得秦王那边的人怀疑。加上前几日太子还向我忽然问起祆教之事,似乎也有所察觉。
哼!他自己在东宫做的那些好事,以为别人都不知道吗?唉,想要在他们两人眼皮子底下抓取壮丁……”
一时戛然而止,陷入了沉思之中。
费萨曼笑道:“说起这件事,还多亏了王爷当日派人来通知老僧,否则等秦王所派的密使一到,说不准还真给他查出什么蛛丝费迹来。”
殷禹在山石听他这么一说,这才恍然大悟自己当日为何会在那间破屋子里遇到大胡子安修仁。
原来他是李世民派来调查命案的,而他随后在驿馆中碰上的那帮齐王府的家奴,则是来向费萨曼通风报信。
如此也就难怪费萨曼会在他夜访祆神庙的第二天就突然关了寺庙,匆匆远走高飞了。
此时,又听费萨曼续道:“王爷有否想过,一条瘦狗好吃好喝地喂养些时日,也可以变得高大威猛起来。”
李元吉被他这一提醒,若有所悟似的,沉声道:“这主意确实不错。但不能在长安找,虽然乞丐不惹眼,但一夜间忽然不见了这么多,肯定还是会惹人怀疑的,只能往些偏僻地方去抓。”
费萨曼感慨道:“这些乞丐本就是贱命一条,何其有幸竟然能为王爷所用,他日即便是死也无憾了。”
两人的一搭一唱中,仿佛像买菜一样轻松,随随便便便把那些可怜无助的乞丐们的性命决定了。
殷禹在山石后听得不禁大皱眉头,他一时间联想起了那些无辜惨死的原州百姓,以及齐老爹、齐柔、陈品等人。
虽然他们的死并不是李元吉和费萨曼直接造成的,可听二人刚才所说,像许文华这样的狗官能长期尸位素餐,鱼肉百姓,甚至最后丧心病狂到引突厥来犯,这其中难道没有李元吉等人替他包庇掩饰的责任吗?
如此一想,殷禹的胸口一时起伏不定,手捏着拳头恨不得冲出去将这两个鸟人一刀宰了。
此时,李元吉忽然笑道:“之前本王让大师研制的另一种新药,进展如何?”
语气中有种说不出的轻浮味道。
费萨曼叹口气道:“请王爷恕罪,那丹药比起玄玄一心丹来,其实不过是粗浅的炼丹工夫。只是之前老僧一直将它交给阿思达炼制,没想到他胆大包天,竟敢私自服用,还在县里连犯了几宗命案,如今虽然自食恶果,可之前的炼丹秘方却也找不到了。老僧如今已另交他人负责,短则一个月便可成功。”
李元吉道:“本王记得上回听大师提起过,不过话没说完皇上就召本王进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以阿思达的身手在祆教之中也可算得上一流好手了,在小小的兴平县中竟然有人能将他击败?”
费萨曼冷哼一声道:“阿思达坏了王爷的大事固然该死,但最可恨的还是那个臭小子!被他那一通搅和,弄臭了我们祆教在当地的名声,即便秦王不派人来查,老僧们也呆不下去了。”
殷禹一听,才知道那个淫僧阿思达原来也和李元吉有关。且他听到费萨曼嘴里说到的臭小子不是自己,还能是谁?
因此心中冷笑,忍不住稍探出点脑袋,想听听看这老胡僧接下来到底要如何编排自己。
“王爷,”费萨曼突然道,“夜深了,还是请回房再叙。”
说罢,两人的脚步声便逐渐往另一头走去。
殷禹正听得起劲,没想到这费萨曼却突然回房,心中还在纳闷。倏地,头顶一道黑影罩下,;立时心生警兆,吓得他登时冷汗透背,寒毛根根竖起。
闪身躲避时,却已经慢了一拍,来人的鹰爪直接抓破了殷禹衣裳,扯下一块衣料,在他右臂留下一道清晰血痕。
“好大胆,竟敢擅闯王府!”
原来竟是费萨曼去而复返。
殷禹一听,便知道必是自己刚才一时不留意,弄出动静,被这费萨曼发现,才演了这一出戏。
此时,他右臂受伤,行藏又已经被人发现,绝不能再做久留。于是,当机立断,扭头便往反方向掠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不远处便传来李元吉的一声斥喝:“来人,给本王拿下刺客!”
一时间,后花园里呼应连连,不知道有多少家将护卫举着灯笼、火把从四面八方赶来。
殷禹见了这阵仗,几乎要把肠子悔青了。这里可不比谢府,王府内高手侍卫何其之多,加上刚才费萨曼所露的那一手鹰爪功,便知不是寻常庸手。
一旦被其拖住,再陷入包围之中,就算他殷禹有通天彻地之能,今晚也休想能活着离开齐王府。
一念至此,殷禹便强忍臂上伤势,像头豹子般只顾猛跑。然而后花园中山石多,道路窄,加上夜色昏暗,地图中又未详细绘制花园地形,如此种种因素下,他的速度便不免受到影响。
在岔路上只是犹豫了一个念头,便听身后猎猎风起。殷禹头也不回地,几乎同时回身反踢。
然而他的鞭腿还未踢出,便听身后突然传来费萨曼的一声惨叫。
于是,殷禹的那记鞭腿刚踢至半空中便生生给止住了。他还正自诧异时,山石上已飞下一道黑影,简洁有力道:“跟我走!”
殷禹想也没想,便紧随这黑衣人的身后掠去,照东北方向逃窜。还未跑出多远,只见前方一队家将护卫正好迎头赶来。
那里是一条窄道,两边布满山石,避无可避。如果再想后撤,肯定又要撞进费萨曼的怀里。正是前有狼后有虎,唯有一战。
殷禹正想通知黑衣人,岂料他忽然把自己往右侧的山体里一拽。殷禹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得脚下一空,身形直坠,嗖地一下像掉进了一个猎人陷阱里似的。
只是底下埋伏的不是竹签铁叉,而是极厚极软的一团东西,极大地减轻了两人下坠的力道,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当两人刚撞进山体里时,迎面而来的那队护卫也正好赶到,只要稍慢刹那,便会被他们发现,真可以说是险到了极点。
殷禹简直不敢相信地睁大眼抬头一看,才发觉顶上一片黑漆,只有几个透气用的小孔,可以看出外头一点火光照耀的踪迹。
殷禹下意识地正想开口说话,衣袖突然被扯了一下。便听见洞顶上隐隐传来费萨曼的怒叱声:“我分明瞧他们是往前面跑的。废物!还不回头去追。”
紧接着,顶上又响起阵阵错乱的脚步声。不一会儿,逐渐远去,最后至微不可闻。
殷禹刚刚才中过费萨曼声东击西的奸计,心中仍有余悸,猜着他应该已经走远,可仍不敢做声。
此时,只听那黑衣人道:“他们已经走远了。”
殷禹听着,总觉得这声音似曾相识,又想起刚才所见的那道熟悉背影,猛地灵光一闪,脱口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