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祆教胡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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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福坊,位于百泉县的东城宣平街北至南第三坊,坊内最有名的建筑便是祆神庙。
那是一年多前某个信奉祆教的大户舍家改建而成的。
时值午夜丑时。殷禹和陈品两人带着数十名捕快手持火把,已将这座祆神庙团团围住。
“你确定那掐喉淫贼就是庙里的胡僧?”陈品冲着殷禹问道。他望着祆神庙的大门,神色中仍有些犹疑。
殷禹明白他的意思,虽然在来的路上他已经向众人做了解释,大家也都一致赞同他的推测。
但毕竟事关外邦宗教,一旦出了问题,陈品这个捕头可担不起责任。
于是,殷禹毅然笑道:“出了问题,自有我一人承担!”
其实他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但事到如今要想指挥陈品这个上级听他的命令,不赌上点什么肯定是不行的。
陈品听罢,沉默了半晌,最后一咬牙总算下了决心。
他挥了挥手,身旁的两名捕快随即便上前用力地敲打庙门,叫喊道:“开门开门!官差办案!”
动静之大,把附近的其他人家都给惊醒了。
片刻后,只见紧闭的庙门终于徐徐开启,从里面走出了一个塌鼻细目的小胡僧。
那小胡僧一时间乍见这么多的捕快站立庙外,且个个都面目严肃,先是被吓了一跳,随即镇静下来,礼敬道:“各位差爷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贵干?”
“官差办案,叫你们的庙主出来!”
领头的一名捕快丢下一句话后,不等小胡僧回应,已经一把推开了他。殷禹和陈品等人便鱼贯而入。
众人风风火火一路疾走,借着火把和月光的照明,过了前庭,转眼便来到大殿前。
只见殿内此刻竟灯火通明,在这样的深夜里多少显得有些诡异。
只是殷禹没空细想,当他步入殿内后,除陈品外的其余八名捕快已迅速地分散至了大殿的几处出口上进行把守。
整个过程显得默契之极,这显然是陈品平时训练有素的结果。
此时,殷禹和陈品两人则漫步走到了大殿的中央,等待着那名刚从后头赶来,又钻进了后堂的小胡僧去把他们的庙主请出来。
说起来,这还是殷禹首次拜访祆神庙。
一来是朝廷早有明文规定不许百姓信奉祆教,虽然如此,实际上仍是有部分百姓在偷偷供养。
二来则是齐老爹每天给他安排的活儿满满当当的,他哪有闲暇外出游玩呢。
于是趁着这会儿工夫,殷禹不禁对这座祆教大殿好奇地打量起来。
只见整座大殿空间宽阔,然而又不像佛教似的,在殿内供奉着各路佛祖、菩萨、金刚罗汉等神像。
反而空无一物,唯有六根粗大的红漆柱子顶立在殿堂中。
硬要说有什么特别的话,那就是大殿的左右两边以及正中央位置,用白色的柱体石台各架了一个火盆。
一共七个,将整座大殿照了个通亮。
殷禹早听人说过祆教又叫拜火教,崇拜光明。
如今时值深夜,火盆内的焰火仍高高燃起,而石台的底下还堆放着许多待用的木柴。
教他不禁猜想着,该是每到一定时间就会有专人出来为这些火盆加柴续火才对。
这么一看拜火教的名字倒确有几分道理了。
殷禹转头又凝神望向了远处的一面殿墙,只见墙壁上运用浮雕技法刻画了一幅充满异域风情的壁画。
画上是两个人头鸟身的神人站立左右,互相张开双翅护卫着中间的一盆圣火。
想来该是与祆教的神话传说有关。
正当殷禹准备仔细数清那鸟人身上究竟有几根毛时,大殿内堂中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转头望去,只见一名身材高大、身穿灰衣的老胡僧领着两名小弟子走了出来。
那老胡僧一见陈品,边走边笑盈盈道:“原来是陈捕头大驾光临,未曾迎迓,恕罪恕罪。”
他中气十足且汉语极为纯正,一听便知道必在这上面下过一番苦工夫。
殷禹心中不禁暗吃一惊,趁着那老胡僧走近时又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那老胡僧大概六十左右的年岁,身材仍然挺拔,比之殷禹也只是矮了几寸,满头的灰白曲发,高鼻深目外加一双碧绿眼睛,赫然是西域人无疑。
只是他不苟言笑时,眼神中总透出一股冷漠无情的味儿,予人一种恐非善类的印象。
陈品见那老胡僧走近跟前,也十分客气地笑道:“若非有要事在身,陈某也不敢深夜来打扰费萨曼师父的静修,还请见谅。”
老胡僧费萨曼当即惊咦一声,接口问道:“不知道是什么要事,老僧有什么能帮上陈捕头的?”
对这问题陈品却没有立即回答,反而转头看向了身后的殷禹。
殷禹乍见陈品的目光投来,先是一愣,随即心中直感到一阵哭笑不得。
他两世为人,更非初出茅庐的小伙子,自然明白官场上明哲保身的游戏规则。
只看陈品的这个举动,殷禹便猜到他是打算先推自己出来试试水,一旦情况不对,他好及时抽身后退,减轻责任。
尽管殷禹已猜到了其中的用意,但事已至此,他又是本次围寺抓人的提议者,此时他不出面又有谁能出面解释呢。
于是,殷禹便上前一步,同时脑袋飞转着,先冲那老胡僧费萨曼笑了笑。
才说道:“是这样的,我们刚在坊内巡逻,恰好看到了一名黑衣人偷偷地从一所宅院里翻墙出来,于是就一直追踪着他,只是一路追到贵寺门口却突然不见了人影,所以——”
“这位捕爷的意思,”费萨曼突然打断道,“是怀疑我们庙里的僧人就是那个毛贼是吗!”
他微皱着眉头,语气陡然转冷,完全没有了刚才的一脸和气。
殷禹微笑道:“全是职责所在,又为了庙里各位师父的安全,在下以为还是搜查一下比较稳妥,万望费师父见谅。”
哪想到费萨曼脸色一沉,冷哼一声道:“笑话,那毛贼跑到我寺庙附近就说是我庙里的人。倘若他逃到衙门附近,又是否就是衙门内的人呢?”
殷禹未曾想到这老胡僧的词锋如此犀利,不禁微感愕然,同时心中又泛起一阵狐疑。
于是道:“在下从未说过那毛贼就是庙里的人,只是出于安全考虑,希望费师父通融一下,让我们搜查完了,彼此也好安心,不是吗?”
费萨曼闻言脸色稍稍缓和一些,点了点头道:“既如此,我叫几名僧人自查就是了,不必劳烦各位捕爷了。”
说罢,正要转身向后面的两名弟子开口吩咐。
殷禹却忍不住冷笑道:“费师父推三阻四的,到底是什么缘故?万一那毛贼身上携带兵刃,教庙里的小师父遇上了岂不是白白送命?”
这连珠炮似的问题不禁令费萨曼的脸色阵青阵白,且看向殷禹的目光中闪过了一抹凶光,只是稍纵即逝。
随即他又冷笑着连说了几个好字,续道:“我寺的一概事物向来由朝廷指派的萨宝管理,即使是县令也无权干涉。既然捕爷想要搜查,不知可有萨宝的手令?”
说着,老胡僧把左手向前一摊,头颅微微扬起,嘴角更是逸出一丝讥笑,一脸蔑视地望向殷禹。
殷禹这边却是听得一个头两个大。他哪里知道还有这样的规矩,更别提什么萨宝和手令了。
于是,急忙转头向一旁的陈品看去。
哪知后者竟刻意避开殷禹的目光,反而左顾右盼起来,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殷禹见状,只是一个念头便恍然大悟了。
心道难怪这陈胖子刚才在庙门口时一再犹豫,原来是这个老胡僧大有来头,连县令都不敢招惹呀。
可惜这么重要的消息他又不早说。
一念至此,殷禹不禁在肚内对着陈品的祖宗八代来了一句亲切问候。
旋即,他又望向费萨曼,只好苦笑道:“在下确实没有什么萨宝手令。但我们已掌握相当证据,可证明刚才那名黑衣人极有可能便是近日来屡犯命案的掐喉恶贼,所以还望费师父配合一下,否则我们只好得罪了。”
此话一出,对面的老胡僧费萨曼还没有表态,反而是站在殷禹身旁的陈品已被吓得不轻。
只因殷禹的这句话明摆着是要跟费萨曼来硬的。
届时双方一旦爆发冲突,伤及人命的话,那后果可就不是陈品这个捕头简单地被县令骂几句就能完事的。
因此,正当陈品想说几句软话打个圆场时,岂料费萨曼已冷笑一声,抢白道:“刚才你还说是恰好发现那个毛贼从他人宅中翻墙而出,现在又说他就是那个掐喉淫贼,且还有相当证据。这位捕爷莫不是在说笑吧。”
脸上的讥讽之色溢于言表。
殷禹听了却毫不恼怒,反而嘴角微微翘起,一副正中下怀的模样,道:“费师父请看,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