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狼子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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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大哥?”
韩弃有些意外,同时凭借着记忆中的一些模糊印象辨认出了眼前的年轻武士,此人正是多年前在太微山脚下搭救过自己一回的少年武士葛三青,只是他想不到如今的葛三青居然如此了得,韩弃的武术修为如今已在沉丹境九重,全力一刀不但被他轻松挡下,自己反倒被震退出数丈之远。
“韩兄弟,他已经没有战意,何必再取他性命?”葛三青的声音有些生硬,脸上表情古井无波,他劝说道:“而且若不是他当初苦心鞭策,你也难有今日之成就。”
析栾也趁此机会走上前来,对韩弃解释道:“弃儿,切不可伤他!其实当年并非是老族长强行幽禁我于此地,而是我自愿留下照顾你柳生伯伯,只是柳生家的武术并不适合你,老族长他怕会因此误了你的天赋,所以才出此下策。这些年来柳生家待娘亲很好,他也时常会派人探知你的消息告知于我。三青说得没错,弃儿如今有这般出息,还要多亏了他。”
韩弃将这一切听在耳中,眼神中流露出的神色有些复杂,他并非是不相信两人的话,只不过是不愿意相信。这九年来他无论风霜雨雪,抑或是烈日严寒,之所以能够不惧辛劳咬着牙对一切苦难甘之如饴,支撑他一路走到今天的动力无外乎两个,一是对娘亲血浓于水的思念,再有就是对柳生元一的滔天恨意!
不过碍于有析栾的求情,韩弃虽有一百个不愿却也不得不信,思虑良久之后,他用手中念秀指着柳生元一质问道:“以我娘亲的性子,断然不会为了令我励志习武而演这么一场戏,多半是当初你没有给她选择的机会,是与不是?”
“不错!”柳生元一坦然应道:“令堂起初并不情愿,是老朽强人所难。”
“你这么做,最主要的目的,是想让我娘亲给你儿子一个活下去的希望,是与不是?”
“老朽并不否认,当初的确是有此私心作祟,所以才出此下策,为此,小公子怨恨老朽也是合该,但老朽万万没想到会因此而令小公子沾染上心魔。老朽年迈,一条命算不得什么,只望小公子在手刃老朽之后,能够成功摒弃心中之魔,否则老朽心中实在难安。”
柳生元一言罢,挥手命葛三青退下,双眼微阖,等待着韩弃的决定。
韩弃心中一时陷入天人交战的境地,眼前之人,曾为了一己私欲,害得他母子骨肉分离九年,饱受煎熬;但也正是因为此人,自己才能潜心习武,有了今日的成就。他打量着柳生元一,又转过头望向母亲,最后又扫视起在场围观的每一个人。
忽然,韩弃看到了人群中坐在轮椅上的柳生正平,后者正目光和煦地冲自己点头微笑,似乎根本不介意自己即将会成为他的杀父仇人。
猛然间,韩弃脑海中回想起几年前的夜间偶遇的那位不曾露面的得道高僧,想起他的那句令人如沐春风的“南无阿弥陀佛”还有那几句偈语,心中反复吟诵几遍之后,忽然感觉胸中一口沉积多年的郁气转眼间就要烟消云散,这一刻,他终于幡然醒悟。
收念秀入鞘之后,韩弃长呼出一口气,朗声道:“当年我父母不知柳生伯伯遇难,有愧于朋友在先,如今我母亲照顾他九年,也算是还清了愧欠。我现在要带走我娘亲,太微山韩家从此与东岛柳生家不再有任何恩怨!”
说罢,韩弃拉起娘亲便打算和诸羽妍冰离开。
析栾却并没有挪步,她拉住久别重逢的儿子,微笑着道:“弃儿,娘亲现在还不能离开,你柳生伯伯之所以会全身残废,全是当年娘亲一人之过。如今你柳生伯伯正在康复的关键时刻,我不能在这个时候弃他而去。”
韩弃闻言有些意外,他先是瞟了一眼依旧呆立原地的柳生元一,似乎在确认娘亲的这番话是否是出自他的授意,但见他始终闭眼保持静默,便明白这是出自他娘亲的本意,于是他劝说道:“娘亲,你已经照顾柳生伯伯九年了,就算再怎么亏欠,都应该足够弥补了。娘亲,你还是跟我一同回诸羽家吧。”
没成想析栾听到这话却突然握紧了他的手,神色紧张地摇头道:“不,弃儿,你千万不可再回诸羽家!诸羽乾涯他绝非善类,他不过是一直在利用你罢了,你要相信娘亲!”
析栾不知是出于何种原因,一听到韩弃要回诸羽家之后,立刻神情紧张起来,只顾着一个劲地劝说韩弃,完全没有意识到在儿子身边还有着另外一个人的存在。
诸羽妍冰听到这些话,心中霎时一寒,脚下不由自主地往后倒退了几步。
韩弃察觉到了她的窘境,连忙道:“娘亲,您说什么呢,诸羽家对孩儿一直很好,如果不是他们,孩儿不可能这么快就能见到娘亲的。”
析栾终于意识到了诸羽妍冰的存在,她对着后者闭眼冥思片刻之后,便悄悄将韩弃拉到一旁,附在他耳边道:“两年前,诸羽乾涯曾来过柳生府,娘亲与他见了一面,本是打算向他打听一些关于你的境况,却不曾想此人心中所想,竟是要利用你来实现他独霸东岛的野心,而且,他其实早就已经获知了你的特殊身份!。”
韩弃闻言心中顿时犹如五雷轰顶,倒并不是因为诸羽乾涯利用他之事,这一点他根本不在乎,甚至愿意报答给了他一个容身之所的诸羽家,他震惊的是诸羽乾涯居然知道了自己最大的秘密,他不敢相信地问娘亲道:“娘亲如何能够知道他心中所想?”
“娘亲是巫女,懂得读心之术,一般人在我面前,是藏不住心思的。”析栾言之凿凿,道:“诸羽乾涯他意外发现你的特殊身份之后,知道你通晓诡术,便故意对你百般殷勤,为的就是让你施展诡术协助他挑拨兵祖药王,而接下来他还准备设计让你在半年后的夺宝大会上替他夺取武宗,好让诸羽家彻底独霸东岛。”
娘亲的话,让韩弃顿时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之中,娘亲是绝对不可能骗自己的,那么问题来了,诸羽乾涯究竟是如何知晓他最大的秘密的?
不过好在韩弃有着多年雕刻养成的乐观性子,既然事已至此,多想亦是无用,因此他很快便接受了这个事实,冲母亲坦然一笑,道:“可即便如此,诸羽乾涯他并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而且我也甘愿回报诸羽家,我相信诸羽大哥他不会加害于我!”
析栾却继续苦口婆心地劝说道:“可是弃儿,你的特殊身份是不容于天地的,一旦暴露,收容过你的诸羽家便会有灭顶之灾,所以诸羽乾涯早就打定主意,绝不会让你脱离他的掌控,待他成就霸业之后,也不可能留下你这个隐患!”
韩弃这才深思起来,娘亲虽然以前从未提过自己的巫女身份,但是看来她会读心术不会有假。否则她绝不会知道自己学了诡术,长年深居在柳生府的她也不可能知道诸羽乾涯的种种动作,而且娘亲刚才似乎已经用读心术知道了妍冰的身份,所以才会将自己单独拉到一旁。
既然这些都是真的,那么看来诸羽家自己的确是回不去了。
思虑良久,韩弃提议道:“娘亲,那不如我们一起离开东岛,返回中原去吧。”
析栾却踌躇起来,不忍道:“弃儿,你再给娘亲半年时间,半年之内,你柳生伯伯应该可以康复,到时候我们就回中原去,好不好?”
韩弃起先并不乐意,但他心中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改口应道:“好,正好我也想起一些事,那我将妍冰送回关中后,再去处理些事情,半年后,我再来柳生家接娘亲。”
析栾闻言,闭上眼睛冲着儿子冥想了一阵,很快她生出一抹莫名欣慰的笑意,点头道:“好呀,我的弃儿长大了,不再是属于娘亲一个人的了。”
韩弃知道娘亲这是已经读到了自己的心思,面上不禁为之一红。他刚才正是想起了伊贺姗姗,既然已经决定要离开东岛,临走之前无论如何也要去见她一面。
韩弃放开母亲,来到人群中坐在轮椅上的柳生正平旁边,冲他一揖到底,恭声道:“侄儿方才未及拜见柳生伯伯,还请伯伯见谅。”
柳生正平笑容满面,搭在膝盖上的一只右手竟可以微微上抬,道:“好孩子,伯伯一直相信你,就如同相信你的父亲母亲一般。你如今已经十八岁了,为人处事已经有你父亲当年的风范,但你将来会面临更多的抉择,到那时候,未必还会有人在一旁指点,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伯伯希望你能铭记一句话:成魔成佛,只在一念之间,如何抉择,在于心而不在于眼,在乎心中所持,而非厌恶喜好。”
成魔成佛,只在一念之间,在于心而不在于眼,在乎心中所持,而非厌恶喜好。
韩弃在心中仔细体会着这两句话的意思,又想起五年前那位得道高僧告诫自己的那几句偈语,两者意思竟不谋而合,心中顿有所悟,于是再次躬身拜谢道:“多谢伯伯教诲,侄儿必定铭记于心。”
别过柳生正平后,韩弃又来到葛三青身边,抱拳道:“葛大哥,九年前的救命之恩,韩弃至今未忘,今日若非葛大哥及时出手,韩弃又险些步入魔道,请受韩弃一拜。”
说罢,便要向葛三青下跪行礼。
葛三青扶住了他,表情有些生硬地微笑道:“不必,当年若非你父母出手相救,三青早已夭折在襁褓之中。我能帮你,便是报恩,你是我恩人之子,我又岂能受你跪拜。”说完,见韩弃不解,便将当年自己如何获救一事说与他听。
韩弃听完之后,甚是感慨,没想到他与自己父母还有过这么一段渊源,于是便也不再与他客气,直言道:“既然如此,那葛大哥以后便是我的亲大哥,小弟现有一事拜托,我母亲还要在柳生家待上半年,这期间便劳烦大哥代为照顾。”
“你放心,这些年,我早就当析姑姑是我的母亲一般。”葛三青应承了下来,虽然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木讷脸孔,但他心中其实并不平静。他与韩弃几番接触,尤其是五年前伊贺府生辰宴那一次,此人所表现出的那份勇气和担当,能与他结为兄弟,便不失为一件快事。
韩弃最后来到柳生元一面前,冷声道:“我不杀你,是因为我不愿因你而堕入魔道,并不代表我原谅了你。刚才我与母亲商议过了,她会继续留在柳生家照顾柳生伯伯,半年之后我再来接她。届时我母亲若有半点差池,我一定唯你是问。”
说完这些话,韩弃便不再多留,依依不舍地别过析栾之后,带着诸羽妍冰踏上了返回关中的归途。
归途中沉默了很长时间、与来时路上异常兴奋判若两人的诸羽妍冰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韩弃哥哥,你娘说我大哥的那些话,是真的么?”
韩弃知道她迟早会有此问,却也只能安慰她道:“妍冰放心,无论如何,诸羽家都算对我有恩,我韩弃绝不会恩将仇报。”
“可是韩弃哥哥还是决定要离开诸羽家,离开妍冰,是不是?”她问这话时语气中分明已带着一丝哭腔。
韩弃不由得苦笑,“妍冰,我迟早要离开的。我娘的确说了一些关于你大哥不好的话,但那些都不是关键。关键是,如果我继续留在诸羽家,迟早会给诸羽家带来灭顶之灾。我并不是害怕你大哥对我不利,相反,我是怕会因为我而连累了整个诸羽家。”
“为什么?”诸羽妍冰并不理解,她开始抽泣道:“我大哥他为什么要对你不利,你又为什么会给我们家带来灭顶之灾?”
“有些事情,妍冰还是不知道的好,不过我也相信,你大哥不会害我。”韩弃嘴上虽然这样说,可他扪心自问,对于诸羽乾涯已经知晓自己丁者身份这件事,其实他始终不能释然。
所以在两人抵达关中境内之后,韩弃经过一番认真思考,最终还是决定不再返回诸羽家,于是他写了一封信,让诸羽妍冰帮忙转交给她大哥。
“诸羽大哥亲启:
小弟韩弃,承蒙大哥厚爱,得以庇护周全,五载礼敬不曾藏私,委实感恩戴德。小弟素知大哥胸怀大志,也曾为大哥略尽绵力,大哥想必已然承知,虽不能报诸羽恩情之万一,却也唯有力尽于此。至于武宗之愿,小弟属实无力,东有柳生一鸿、葛三青师徒,西有授业恩师伊贺修,有此三人坐镇金匾,小弟些许浅薄道行,绝对无望登顶武宗,奉劝大哥同绝此念。诸羽一族羽翼既丰,全赖大哥中兴之功,今后只需安分守己,富贵绵延定然可期。小弟天生煞星,徒留关中,恐祸累诸羽,已决定不日返归中原,至于煞星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倘若东窗事发,也定无累诸羽。
小弟韩弃敬上。”
诸羽乾涯将自己关在书房之内,读完这封由妹妹带回的诀别信函之后,面上神色便一直阴晴不定,就在这时,诸羽乾井和诸羽乾川这对双目失明的难兄难弟摸索着走了进来,冲着桌边兀自发愣的诸羽乾涯发问道:“大哥,真的就让他这么走掉么?”
与其说诸羽乾涯是在回答他们,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是呀,他要走,我们谁也拦不住。而且他对我和妍冰总算是有救命之恩,既然他保证不会不连累诸羽家,那么放他离去又有何不可?”
诸羽乾川又问道:“可是武宗怎么办?难道大哥已经放弃武宗的牌匾了么?”
诸羽乾涯却神秘地笑了起来。
“不必担心,我已经联系到了一位高人,有他相助,一定可以帮我们顺利夺取武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