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太微山韩英
66读书 www.66dushu.com,最快更新燎原术士歌!
“慢着!”
千钧一发之际,贵公子及时闪身上前,伸出一根手指按在了大汉的眉心处,令他一副铁齿钢牙在距离那洁白玉臂尚有不到半尺之遥时,再也无法寸进丝毫。
其实何通这一口也只是作势,并没打算真咬下去,因为他心中比谁都清楚,对方绝不会就这样让他轻易得逞。可尽管他早有预料,心中却还是有些不耐烦了,拖延得越久,就越容易横生枝节,安爷就在一旁看着,这件事他处理地不能有半点纰漏。
他没好气地瞪着那小白脸公子哥,问道:“又怎么了?”
“何管事莫要着急。”贵公子眯着眼微笑道:“我这妹妹自幼与我亲***日里在下以及家父家母都对她极为宠溺,视为金枝玉叶也不为过。莫说是她手上的一块肉,便是她的一根毛发,在下也素来视若珍宝。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她毕竟是输给了你一块肉,那被你咬去她一块肉倒也无可厚非。”
说到此处,公子哥顿了顿,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陡然睁大的眼眸深处有一抹寒光乍现,他接着道:“但倘若你这一口下去,让她流出哪怕一滴血,在下怕也是要和你拼命的!”
何通暴露在那青年凌厉如箭的目光下,一股寒意自他心底升腾而起,不禁往后退了两步,额头冷汗涔涔。但他好歹有些斤两,不至于光被对方的气势就吓破了胆,嘴上依旧强撑着争辩道:“咬肉却不流血,这如何能做到?”
“那便要看何管事的本事了。”公子哥收回悬在空中的手指,脸上也恢复了笑意,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他催促道:“这赌债便在你眼前,何管事若是没有本事收,在下可就爱莫能助了。”
大汉何通当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真可谓骑虎难下,无奈的他只得向一旁坐镇的安爷投去求助的目光。先前大汉一时不慎,中了那少女的摄魂咒术,若不是人群中的安爷一掌将自己拍醒,恐怕当时便已让对方溜了。
白衣儒雅的年青人缓缓站起身来,撑开手中折扇遮在胸前,走到何通跟前轻斥了一声“退下。”
大汉立即如释重负,面上没有一丝尴尬神色,他转身对着一直围聚着凑热闹的众赌客们嚷嚷道:“都散了,散了,看啥看?不玩的都给老子滚出去!”
围观人群这才不情不愿地散开,回到各自的赌桌重新吆喝起来,这片海面上的独有旋律才终于重新被奏响。
与贵公子年纪相仿的白衣文士微微一笑,冲那对现认的便宜兄妹略一俯首,赔礼道:“在下安然,乃是这艘殷满号的总管,方才手下人对两位贵客多有得罪,还望见谅,不知两位尊姓大名?”
贵公子客气地还了一礼,道:“哪里,安总管客气了,该是在下兄妹多有冒犯才是。至于姓名,本就是江湖过客,不提也罢,既然此间事已了,我们兄妹便不多打扰了,告辞。”
“请慢。”自称安然的白衣文士开口挽留道:“这位兄台既然进了赌场,不知可否赏脸跟在下赌上一局?”
贵公子无意多生是非,正欲婉言谢绝,却听那安然话锋一转,轻摇折扇自顾自道:“在下不才,数年前在西关一代游历之时,曾习得一种唤作凝血诀的鸡肋咒术。此咒能短时间内凝结人体内部流动的血液,本意是作用于止血救命或是延缓敌人速度,但因为效果太弱,既不能救得致命伤,也无法对敌人构成多大阻碍,因此沦为鸡肋咒术。但若是想要咬肉而不流血,利用这凝血诀却是恰到好处。”
贵公子安静地听完他这一番话,脸上并没有多少波动,他笑着道:“那看来在下是非赌不可了,只是不知安总管想要在下以何物为赌注?”
安然神色从容,举手投足间皆透着一股儒雅之风,他轻轻摇首道:“阁下误会了,在下只是想高攀阁下,与阁下交个朋友罢了,谈不上什么赌注。这样吧,无论输赢,方才令妹所欠的债都一笔购销,另外这船上之物,也任君索取。但倘若在下侥幸胜出,只望阁下留下姓名便可。”
见贵公子点头应了赌局,少女心中不免有些好笑,心想这两人可真奇怪,一个绕这么一大圈立下赌约居然只为了问名字,另一个明明只要说出姓名就能免去麻烦却偏偏要藏着掖着,不就是个名字而已嘛,犯得着这么大费周章?
不过奇怪归奇怪,一切事情却是因她而起,她自然无法抽身事外。
两男一女离开了赌场大堂,在安然的带领下来到一间雅室。室内空间不大,但陈设相当雅致,是这位白衣总管的办公之处。两旁的书架上摆满了书籍,其中有不少貌似是跟星象学有关,室中还摆有一张桌案,早有人依照吩咐取来了一只铁盅和三粒骰子,就搁置在桌案上。
“有劳姑娘代为摇盅,适时停下即可。”安然彬彬有礼,折扇指着桌上的盅盒对析栾如是说道。
少女有些不情愿地挪到了桌前,她先是拿起骰子一一检查了一番,待确认没有被做什么手脚之后,望了贵公子一眼,随后摇响了铁盅。她只摇了一小会便停下,将铁盅坎在盅盘里,点数是一二三六点小,她的感知探查得一清二楚。
只见安然客气地拱手道:“阁下是客,就请阁下先猜吧。”
贵公子也不客气,张口便道:“二三六十一点大。”
少女不由暗暗吃惊,倒并不是因为贵公子回答的点数有误,而是在他回答的一瞬间,她散发出的感知竟然完全探查不到盅盒内三粒骰子的存在了。那感觉就像是有一重浓稠的黑影将骰子整个包裹了起来,让人根本无从窥探点数。
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人,立即便明白了这是贵公子的手段,因为他正抱着双手一脸的轻松平常,而反观安然的面色却有些难看,甚至将双手悄悄背到了身后。
眨眼间的工夫,安然的脸色已由白皙转为涨红,显然是在盅盒之内不断施法的缘故。他数次动用手段试图冲破那团黑影的阻隔,但却毫无效果,渐渐的,他的额头开始渗出汗珠。
少女知道胜负已分,心中一喜,道了句“那安总管便是猜小咯?”说罢,伸手便去开盅。
安然已经没有余力阻止她了,结果可想而知,二三六十一点大,他毫无悬念的输了这一赌局。
“阁下赢了。按照赌约,之前的债务一笔勾销,这船上一应之物,也任君取撷。”
安然的脸色很快恢复了平常,语气中并未有多少沮丧,反而会心地笑了笑。他在意的并非输赢或是赌注,因为他的目的已经达到,眼前这位俊逸贵公子的身份,他已经了然于胸。
贵公子则字字恭谦道:“是在下侥幸而已,我兄妹此番已多有冲撞,安敢妄谈索取,只求安总管与何管事能不计前嫌便好。”
安然也不输风度,客套着道:“哪里,贵客驾临,是安某招待不周才对,还望两位千万海涵。祝愿两位此番东岛之行万事顺心。”
“多谢安总管吉言,在下兄妹二人已经打搅多时,这便告辞。”
“请。”
安然未加阻拦,大大方方地用折扇做出一个请的姿势,目送着二人离去。
“多谢公子相救。”
“兄妹”二人径直出了赌场,回到了贵公子在船上居住的客房,关上房门后,少女即刻欠身施礼道谢。
贵公子恪守礼数,自知男女授受不亲,便也不去扶她,只温颜摆手道:“举手之劳,姑娘无需客气。”
少女赧颜一笑,主动问道:“小女子姓析名栾,还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贵公子示意少女在桌旁坐下,又转身倒了一杯热茶给她,回应道:“在下姓韩,单名一个英字。”
“韩英?”刚刚在椅子上坐定的少女登时又弹了起来,一脸的不敢相信,她惊讶地问道:“太微山韩英?”
“嘘!”贵公子在嘴边竖起一根手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在下此番下山乃是身负要务,不得轻易暴露身份,因此还要有劳姑娘代为保密。”
自称析栾的少女“哦”了一声,重新在椅子上坐定,她不由问道:“那你为何还要告诉我?”
韩英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给自己也倒了杯茶,缓缓在桌旁坐下,隔着茶水蒸腾而上的热气与少女四眼相对了片刻,而后居然一仰脖子,将犹自滚烫的一杯茶水喝了个滴水不剩,并且丝毫不觉烫口,只是面色微微有些涨红,他鼓起勇气道:“姑娘既以诚待我,我又如何忍心编制谎话欺瞒姑娘?何况区区姓名能启自姑娘之口,是在下的荣幸。”
俊逸公子炙热如火的目光下,性子素来外向大方的出尘少女也不由羞涩地埋下了脑袋,轻轻抿了一口杯中的茶水。
“这茶,可真烫呀!”
是夜,月朗星稀。
还是这间雅室,何通踱着大步走了进来,躬身朝桌案前的安然施了一礼,问道:“安爷,可是有差遣给小人?”
安然点了点头,丢给他一枚朱玉令牌,道:“你执此令,乘快船,星夜渡海,速往东岛关西码头东北三十里外的无人居,告知那里的主人,就说‘太微山韩英不日便至’,不得有误。”
末了,他又催促了一句。
“现在就出发。”
何通得了命令,却并没有立即动身,而是问了一句他明知不该多问的话。
“安爷,莫非今日那人便是‘北赵常、南韩英’中的南韩英?”
安然面色一沉,剐了他一眼,但转念一想,在这件事上他多少有几分功劳,难得没有苛责,他微微点了点头。
而大汉几乎是在一瞬间汗湿了衣襟。
居然是太微山韩英!一想到日间于他叫板的竟是这等绝顶人物,他摸了摸跳动的心口,不由暗暗庆幸自己还留有命在。但很快就恢复了常色,道了一声“遵命”,便飞也似地去了。
东岛关西码头东北三十里处,是一片满目荒凉之地。
大汉何通一脸的风尘仆仆,他自受命以来,整整一日夜不眠不休,总算是抵达了目的地。身体虽然倍感疲惫,但何通心中却异常地兴奋。先是昨日他在船上误打误撞立了一功,再加上这次星夜传讯,这说明安然已经开始信任自己,只要自己这趟差不出岔子,日后肯定还会有更多的差遣,到时候他就离安然身后的那个神秘组织更近了一步。
这样想着,他已经行到一片废墟之中,可放眼四望,并不见有任何居所。几番巡查下来,居然被他发现了一块残破的石碑,石碑的上半截已经坍塌,若不是当中一块碎石恰巧被他一脚踢中,翻滚了几圈后在月光的照射下显现出石块上所镌刻的一个“人”字,还真不容易察觉。
大汉见状大喜,赶紧在残碑周边寻找,很快便发现了剩余的几块石碑残块,只不过奇怪的是,除去刚刚被自己一脚踢中的那个“人”字石块外,组成“无”字和“居”字的几枚石块居然完整地拼凑在一起,整齐得铺在地上,像是有人刻意为之。
难不成还有其他人也来找过这无人居?
大汉没有多想,在确认位置并没有错误之后,他立即垂下脑袋单膝跪地,运足了力气喊道:“小人何通,奉殷满号总管安然之命特来报讯,求见无人居之主。”
喊声过后,四下里安静地出奇,除了风吹沙砾的声音外,别无他响。
何通等了一阵,保持着跪立垂首的姿势,未敢起身的他又重复了一遍。
一连三遍过后,才终于有一句细微的应答声精准地传入了他的耳朵。
“安然?朱玉令何在?”
何通闻听此声,顿时后背一阵冷汗,因为那声音分明是来自自己身后半丈之远,如此安静空旷之地,被人近身到如此距离,他竟浑然不觉。
他慌忙转身,依旧是屈膝半跪,不敢举目抬视来人面貌,只是双手高举朱玉令牌奉在头顶,颤声道:“朱玉令在此。安总管有讯,太微山韩英不日便至。”
何通跪了很久,却一直未再听到任何答复,等他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时,却发现四周哪里还有半点人影?他大喘着气一屁股坐倒在地,不停地擦拭着额头冷汗,方才那人所散发出的压迫感在他心头久久未能散去。